晚风萦绕，空气清凉，顶楼的视野还可以看到星空，是个舒服的夜晚。
尹岑很少上来，她默认这里是薄聿川的私人空间。
薄聿川给她拿了一条毯子，天气不算冷，只是有风，尹岑把被轻风吹起的头发撩到耳后，顺便说了声：“谢谢。”
客气的像陌生人。
薄聿川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很快坐回对面。
尹岑似有若无地瞥他几眼，男人面色清冷，整个人的身影孤独且萧索，坐在晚风中很安静，空气中竟有几分孤独的味道。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你和冥河见过面了？”
尹岑抬眼与他对视了一秒，随即偏过头，嗯了一声。
薄聿川盯着她清冷倔强的侧脸，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他往后靠了靠，说：“你现在怎么看待乔京楚？”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乔京楚是我的朋友，以后她仍然是我的朋友。”尹岑很想直接问他，当年为何要设局陷害顾冥河，但她忍住了，她不想再和他吵架，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拂到面上的长发被风吹开，“你和她很熟吗？”
“见过几次，你都在。”
这话说的让人有点不舒服，好像是尹岑怀疑他们俩有啥猫腻是的，她当然知道他们不熟。
可是既然不熟，为什么当年会串通在一起给顾冥河设局呢？
她瞧了眼薄聿川，仔细思考了一下，把心中的疑虑问出来：“我大学最后一次过生日，你为什么把师兄叫走了？”
时间霎时安静了。
尹岑换了一个姿势，面色极其平静，待她快要等到不耐烦，薄聿川终于开口了，“那晚我收到一条短信，说你在极星酒吧喝多了，我有事走不开，就让冥河去接你了。”
“为什么让师兄去？”
她的语气有点干，薄聿川下意识扫了她一眼，说：“别人去我不放心。”
那天早场尹岑和乔京楚的确是在极星酒吧，也在群里说了，顾冥河肯定知道，不过她的生日party一开始订在工体的另外一家。
她去和合作伙伴打个招呼，那个合作伙伴是乔京楚的朋友。
顾冥河很可能以为她换地方了，所以才直接过去了，他能遇到乔京楚很正常，可是－－“是谁发的短信？”她问。
“陌生号码。”
尹岑心底一沉，淡声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毫无理由的质疑，她从来没有给过她基本的信任。
薄聿川似乎早就猜到她心理的想法，他撩起眼皮，静静盯着她，声音同样平淡：“你可以一直相信我。”
尹岑默了默。
当初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22岁的时候，她已经构建了完整的三观框架，她在这个框架里自由行走，从不设限，只要不打碎这个界限就可以。
她答应尹家联姻的那一刻，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后路只有自己。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遇到任何困难都要想办法跨过去，哪怕把握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相信你。”尹岑说。
薄聿川黑睫一挑，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说的。”
他定定看着她，似乎在探究她的话有几分重量。
“过去的事不追究了，我选择相信你，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希望以后，可以和你和平友好相处。”
这种软话是第一次从尹岑口中说出来，她没有赌气，没有意气用事，像是要和某件事情和解一般，即使她没有明确表示要和他好好走下去，但是对于薄聿川来讲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
他往前坐了一点，两支手臂架在腿上，抬眸凝视她，“没有时限的吧？”
“没有。”
再开口说话，薄聿川的嘴角挂了一抹笑意，“谢谢。”
*
薄聿川让何管家拿了一瓶红酒上来，和尹岑对坐倒了两杯。
何管家有些新奇，他从未见过他们夫妻两个这么有雅兴，竟然能坐在一起喝酒。
他们向来都是程式化的相处，打招呼，吃饭，出门，面对媒体，面对家人，像教科书上一对标准的夫妻。
他们看起来相处很好，但总给人少了点什么的感觉。
何管家站了一会儿，想不起怎么形容，直到看见薄聿川拿起纸巾擦拭尹岑嘴角的酒渍，两人一瞬间对视的表情，他想起一个词儿－－人情味。
今晚他们之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
何管家笑了笑，转身下楼了。
尹岑被这个突兀的举动惊了一惊，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
她以为他又要贴上来亲她，右手下意识抬起来，刚好触碰到他的手腕，她的指间微凉，男人皮肤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薄聿川觉得好笑，“你害怕什么？”
“我怕你干嘛。” 他矢口否认。
他轻嗤了声，收回手。
其实他心里明白她不是害怕，她是抗拒。
哪怕是嘴上说了要慢慢接受，心理上自然而然的情感还是无法掩饰。
这种失落的情绪很快被他抹去了，比起以前，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改善了。
自从在温泉酒店和张长鹤发生矛盾后，她能同意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薄聿川知道他又向她走近一一步，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始了。
想到这心里自然安慰了许多。
“岑岑，”他极少这么叫人，这时候连面上表情都变得洒脱了几分，“我们打一个赌。”
“如果三年内你能把朝今做到上市，我就答应你任何条件。”
尹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任何条件？”
薄聿川语气坚定，“是的。”
他这样提点尹岑，好像在暗示什么，尹岑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尹南星。
她不想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微微一笑，点头道：“一言为定。”
两人举杯，共饮了一杯。
这晚的相处极其和谐，到了十点多，一瓶酒已经见底了，话也聊得差不多了，可以说达成共识了。
尹岑下楼时，薄聿川叫住她，“过几天安月国际新品发布会，一起去吧？”
尹岑点点头，说好。
接着他们一起下楼，甚至互道了晚安，各回各房。
凌晨尹岑睡醒了一次，她下意识拿出手机看监控，发现客厅少有的没人，他没有出来枯坐，说明在房间里睡觉了，她的心就稍稍地放回去了。
是夜，星星很亮。
*
乔京楚是在三天后主动联系尹岑的。
临近午饭时间，尹岑刚和项目组在酒店开会，一起讨论线上销售途径，乔京楚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饭点了，干脆挂掉电话，先让大家散会，下午再继续。
等大家都离开酒店的会议室了，Luna留了下来，问她和老公度假感觉怎么样。
尹岑挑了挑眉，“度假？”
“对啊，”Luna半坐到桌子上，歪头看着她，“网上都报道你们的恩爱事迹了－－薄氏夫妇夜半甜蜜同游维港，结婚三年恩爱如初。”
尹岑勾了勾嘴角，“哪家小报这么有眼力见儿。”
Luna拿出手机朝她眼前一晃，只见新闻头版头条就是他们几天前的照片，很明显是偷拍，他们并排走在路上，远远一看，郎才女貌。
不过，新闻上没有放他们亲吻的照片，字里行间也都是赞美之意，一看就是薄家那边有意安排的版面。
Luna刚想调侃她两句，尹岑的手机忽然又响了，她从桌子上下来，用下巴示意了尹岑一下，等她点点头，Luna转身出去了。
电话还是乔京楚打来的，尹岑接了电话，“喂？”
乔京楚的语气挺轻松：“我的大美人，忙什么呢？”
尹岑：“刚开完会，你在哪呢？”
“在港城。”
尹岑说：“我前两天刚从港城回来。”
乔京楚：“看到新闻了，你们夫妻俩挺同步啊。”
尹岑不知道乔京楚到底是不是在装不知道，但是隔着电话线，许多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她没有回应乔京楚这句话，而是直接说：“我有话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乔京楚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语气从揶揄变得冷静起来，“我明天下午的机票。”
尹岑顺手打开电脑里的行程表，看了一眼，找到一个空闲时间，“大后天你有空吗？”
乔京楚想都没想，说：“有空。”
“那就大后天见吧。”尹岑说，“你照顾好自己。”
乔京楚嗯了一声，说：“我看到吴忧最近好像心情不错，有空我们三姐妹也出来聚聚，好久没一起玩了。”
这话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还是朋友，我们的感情和其他事，各论各的。
尹岑听懂了她的潜台词，随即露出一个笑容道：“好，我知道了。”
*
挂掉电话后，乔京楚给顾冥河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是否有空，等了一整天，到下午四点多，他才姗姗回道：“刚忙完，有事吗？”
“我有事和你说。”乔京楚说。
顾冥河微微一顿，说：“电话里说吧。”
“电话不方便，见一面。”
他听出乔京楚语气里的坚持，只好点头答应：“时间地点你定吧。”
“维港我们一起去过的那间咖啡厅，旁边有一家法式餐厅，六点见。”
“好的。”
这天港城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好像随时准备下雨，空气又很闷，总体没有多少舒适度。
乔京楚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闲来无事，开始听采访录音，静静等待顾冥河的到来。
顾冥河一向守时，一般都会提前十分钟到，但每次和乔京楚见面，他都是踩点到，她不知道顾冥河是有多不想和她呆在一起。
从前她真的不在乎，但现在她有些在意了。
刚好是晚饭时间，餐厅的人很多，乔京楚找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视野好，能看到港城美丽的夜景，看着看着，她看到顾冥河的身影出现了。
司机把他送到门口，他下了车，长腿迈开，西装笔挺，这个翩翩公子，无论过了多久，都会在一瞬间抓住乔京楚的心。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他，怎么无法得到他的真心呢？
从高一那年，她去设计学院找表姐吃饭，在操场偶遇了顾冥河开始，她的心就完全属于他了。
当时他正在和朋友打篮球，不同于高中生单纯的顽劣冲动，他身上有非常干净的少年感，篮球滚到她的脚边，他跑过来，利索地捡起篮球，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一双明亮温暖的桃花眼，漂亮的让人心颤，乔京楚的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后来她费尽心思想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最后被婉拒了。
还是表姐带的话，她不甘心，想到他可能觉得她年纪太小了，不想耽误她学习。
因此，乔京楚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本部院校，能和他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后来她努力学习了一年，还经常跑去设计学院偷偷看他打篮球－－
直到后来，她和转学生尹岑成了好朋友，尹岑经常会提起自己有一个哥哥，不是亲哥哥，但她说很喜欢这个哥哥，像家人一样。
乔京楚也会和尹岑提起，她暗恋一个本部院校的一个男生，两人经常聊起喜欢哪种类型的男孩子，每次尹岑形容她那个哥哥的时候，乔京楚都在一旁猛点头，说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类型，有时还会开玩笑问，我们不会成为情敌吧？
后来这句话无意间一语成谶了。
有一次尹岑带顾冥河过来一起吃饭，乔京楚才惊喜地发现，原来尹岑的哥哥就是顾冥河，可是顾冥河似乎不记得她了，和她打招呼的语气客气且疏离。
乔京楚心底的失望和沮丧难以形容，尤其是她悲剧地发现，尹岑也在喜欢着顾冥河。
她想过放弃，可是她失败了。
有时候乔京楚觉得，尹岑和薄聿川反而更配。
如果说吸引女孩子方面，薄聿川绝对比顾冥河更胜一筹，薄聿川是学校远近闻名的校草，从她初中就听说过这位远近闻名的学长，身边的女同学很多都迷恋薄聿川，但他这个人冷面冷心，不爱笑，也不爱搭理女同学，听说有一个病秧子恋人，后来乔京楚才知道是尹南星。
尹岑冷面热心，从某一方面，和薄聿川可以互补。
乔京楚是什么时候发现，薄聿川喜欢的人是尹岑的呢？
高考前夕，尹岑作为借读生要回南城参加高考，那天她从学校离开，是薄聿川开车来接她的，乔京楚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薄聿川的跑车。
他从车上下来，眼睛就没有从尹岑身上离开过，那种眼神柔软又渴望，和他冷峻的面孔丝毫不搭，他一定对尹岑有什么想法。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想法。
乔京楚试着问过几次尹岑，薄聿川和尹南星的关系，但是尹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乔京楚猜测，学校里传言薄聿川有女朋友是假的。
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顾冥河坐到她对面时，乔京楚还沉浸在回忆里，他敲了敲桌面，唤她：“在想什么？”
乔京楚如梦初醒，定睛瞧了瞧顾冥河，说：“没有，先点菜吧？”
顾冥河没说什么，直接叫来服务员点单。
等菜的间隙，两人聊了一下彼此在港城的工作，还有回北城的时间，暂时都没有提起今晚见面的正题，乔京楚刻意没有提，她怕在吃饭的时候提，这顿饭很可能就吃不下去了。
果然－－
这顿饭快结束时，乔京楚问：“岑岑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吗？”
顾冥河放下刀叉，喝了一口红酒，淡然地擦拭一下嘴角，慢悠悠道：“她知道了。”
怪不得。
乔京楚没接话，顾冥河又问：“她找你了？”
“没有，”乔京楚嗤然一笑，“我找的她。”
顾冥河垂着眼眸，目光略过桌面上的酒，然后抬眸，温声对乔京楚说：“不要伤害她。”
乔京楚心上一疼，惨笑都笑不出来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京楚冷着脸，平时嚣张跋扈得面孔变得游离而迷茫，她往后一靠，看着窗外幽深的乌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
“冥河，你爱过尹岑吗？”
现在日更了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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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雾里看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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