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珩一袭单衣,手中红缨长枪凌空而发,一套动作下来大有横扫千军、鲸饮海吞之势。
明天就是我与芷澜约定的日子,如今谢瑾珩下了禁令,我端着水盆在一旁寻思着该如何出府。
谢瑾珩练了大半个时辰,然后收了兵刃,问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二爷,明日奴婢想去祭奠下双亲,想向您告个假。“
他接过我手上擦汗的帕子,睨了我一眼:“你不是说祖上是河阳的吗?你去哪里祭奠?”
我回答道:“听说城西不远处有个静慈庵,很是灵验,奴婢想去那儿立个牌位,点盏长明灯,为双亲祈福。”
死者已逝,一切皆空,谢瑾珩从不相信超度忏法这些,但见眼前之人神情戚戚,又想起芳姑姑那日所说,转而改口道:“行了,你去吧,不过要在今日城门落锁前回来。”
我没想到谢瑾珩这么轻易就同意我出府,侯府离静慈庵只有小半天的路程,我去永安堂买了些祭祀用的东西,然后就匆匆赶往静慈庵,一路上我只觉得有人跟在身后,但回过头却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到了静慈庵后,我请师傅立了两块无名的牌位,然后添了三炷清香。
芷澜带我到了庵内一处无人的地方,告诉我这几日打听的消息,原来在五年前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案中,因考题提前泄露,三名主考官被斩立决,而案子前后牵连的百名考生也被下了狱,叛斩监候。而谢中远为了保下自己的两位学生,便私地下去找了当时的监察司,最后才免于死刑,只被判了两年流放,这两位学生其中一人正是温伯彦。
可是当时在我在阿爹书房的那信上看到的是谢中远乃是科举案的主谋,还附有谢中远受贿泄题的证据,包括数名考生的供词,与这不痛不痒的包庇罪根本不可同处而论。
“芷澜,你打听来的信息可有误?”
“这是哥哥告诉我的,自是千真万确,还有哥哥对华亭侯的评价甚高,包括他保下来的张清和与温伯彦两人,现在已是南广和浠州两个地方的州官,听说两人为官清廉,在当地政绩斐然。”
芷澜拉着我的手道:“棠姐姐,为何不让我把你还在世的消息告诉阿爹他们,如今姨父姨母已经不在了,你和我们就是一家人,阿爹和哥哥知道此事,定不会不管的。”
我见她一脸担忧,安慰道:“芷澜,你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他们,这样反而会连累你们的。”
她低头不语,又递给了我一个包袱:“棠姐姐,这里面有些银子,还有防身的匕首和毒药,以备你不时之需。”
我笑了笑:“芷澜,这些你都拿回去,侯府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若是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恐怕还会引起怀疑。”
我让芷澜先走,自己在庵堂里又待了会才离开,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回到了侯府。
我躺在床上,想起芷澜白日里所说的,脑中如浆糊一般千丝万缕地黏在一起,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第二日,谢瑾让我跟着他去了风眠楼,这风眠楼是上京城中达官显贵们常去的地方,不似曹门斜街、幽坊小巷里淫狎的青楼私窠,楼里面的伶姬尤擅诸艺,或舞乐律曲,或棋画诗词,皆有一二傍身,转为客人享风雅情趣、添红袖之乐。
楼中管事的妈妈把我们引入了楼上的包房,长榻上正坐着一位深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正是顾朝明,他手中摇着一把描金乌骨扇,“怎么今日还带女眷过来,也不怕吓着这位小娘子?”
谢瑾珩看了我一眼,“吓不着,她胆子大得很!”
他见谢瑾珩话里有话,笑吟吟地问道:“那姑娘们还要请上来吗?”
“今日本是你攒的局,随意。”
不一会儿,酒肴丝竹次第而至,一群穿着石华广袖留仙裙的舞姬灿然而入,个个丽态姿妍,接着一位盛妆艳服的舞姬信步款款,翩跹而至,她脚上生风,轻舞盈袖,眼波流转动人,头上簪着一枝照殿红,更显得娇艳。
这风眠楼的名伶之首芍药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听说不少世家子弟和名流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甚至有人不惜花重金只为求得一见。
谢瑾珩端坐在一旁,有佳人靠过来柔语奉酒,但他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然后看了我一眼。
我意会地走了过来跪坐在一旁,端起酒壶给他斟酒。
而顾朝明随意地靠在榻上,尽显风流恣意,“听说拓跋蒙矩这次损失惨重,带着十几人灰溜溜地逃出永固城,可惜白白让王彦这小子捡了一件大功。”
难道水淹永固城早在谢瑾珩的筹划之中?又听两人继续言语,我隐隐猜出谢瑾珩的意图。
谢瑾珩见我发愣,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对了,这茂先怎么还没有来?”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震,陆府还没有出事前,父亲曾有意将我许配给度支令孙茂先,两家长辈有过往来,那孙茂先自是与我见过的。
一旁的顾朝明摇着扇子:“他刚刚派人来说被公事缠上了身,要晚些到。”
突然楼下一阵车轱辘声,他往外探了探头:“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人来了?”
我从窗户外望出去,只见楼下停着一辆马车,从车里出来之人正是一袭青衣白衫的孙茂先。
我不敢冒这个险,准备随意找个借口出去避一避,哪知道谢瑾珩放下酒杯,从桌下一把扣住了我的手。
我挣脱不得,待到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得手心冒了冷汗,过会儿他才放了我:“去吧!”
我脚步有些慌乱,眼看两人就要撞见,情急之际我退到一边,连忙低着头背过身,待到他进去后,我的心才稍稍落了地。
我想起与孙茂先初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是在两年前的上巳节,我和芷澜姐妹几个去踏青,兴起时走得远了,待丫鬟前去找马夫回来接我们时,天色已经要黑了,正在这时遇上了孙茂先,他便把乘坐的马车让给了我们。还有一次是在去年的花灯节,父亲有意撮合我和孙茂先,受他相邀,我们两人在青阳河边赏了灯,我只记得他那人沉厚寡言,似乎不苟谈笑。
“怎么,不进去与你的老相识叙叙旧?”
我回头见是谢瑾珩,他似笑非笑,周身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气息,看来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的眼睛,想到他刚才的戏耍,怒道:“你今日是故意的!”
“怎么?踩到猫尾巴了,不装了?”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继续道:“陆言棠,陆炀陆御史的独女,三月初五晚上,陆府发生那场大火时,你去了静慈庵。”
看来他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你错了,陆言棠早就在那场火海中已经死了,大理寺亲鉴的陆府上下十二口人无一幸免,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陆程儿。”
他见我眼底的恨意,问道:“你不惜冒名顶替潜入侯府,难道是以为那场火和侯府有关?”
“难道不是吗?”
“那我问你,你在侯府的这些日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一个月来在侯府委身屈意,本以为能找到证据手刃仇人,可是如今却发现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眼眶发热,浑身涌现出一股无力感。
旁边有人经过,我因避让退了两步,谢瑾珩突然一手搂住我的腰向他靠近,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头,鼻间充盈着他身上的松木香。
我挣扎道:“你干什么!”
“别动!”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阴骘的声音:“以前怎么没听说过靖远伯还沉迷于这风花雪月之事?”
谢瑾珩的下颌正抵着我的头,在外人眼里就像是我因为害羞而依偎在他的胸膛。
我耳朵传来他胸腔的震鸣:“以前和军中的大老粗天天待在一起,哪里懂得**苦短的滋味,如今发现这滋味胜似仙境之处,谁人不爱?八王爷不也在此吗?”
原来我身后之人便是当今天子的八皇叔刘扈,也是先帝爷最小的一个儿子,封号梁王,封地在梁州,千秋节将至,圣上下旨外地的王爷回京祭礼,我悄悄看过去,他身材修长瘦削,一双蛇眼显得整个人越发阴郁。
“既然佳人在怀,那本王就不打扰了。”
“王爷慢走。”
见梁王走后,我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退后了几步,与他隔得远远的。
他向经过的姑娘借用了面纱,然后递给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陆家之事和侯府没有关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