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成员各自散去,只剩小丑蹦蹦跳跳地围着辛巴转,像个多动症儿童。
辛巴问他:“最后一个喂狮子的人是谁?”
小丑兴奋地舞动双臂。“我呀,就是我!”
“时间记得吗?”
“晚上!7点!”
“看清楚了——笼子里是狮子?”
“是的!当然!”
小丑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领着辛巴挨个拜访马戏团的其他成员。因为身上肮脏,酒气熏天,小丑总是乖觉地在人家帐篷外等候,自己翻筋斗玩。
那边,辛巴并没有问出多少额外信息。
保罗:“从下午到散场,我一直守在售票亭,没看到任何马车或者大箱子进出剧院。”
耍蛇人:“狮子一直被关在道具笼子里,表演前用机关推进暗层。它受过训练,在里面不会出声。”
……
旁白员:“谁会偷狮子?我实在想不出。辛巴老了,又老又瘦。那晚是它的告别演出,团主打算送它去动物园养老的。”
从旁白员的帐篷出来,小丑巴巴地望着女巫的大篷车,手指杵在下唇,显得颇为犹豫。突然,他又开开心心地对辛巴说:“侦探,我带你去看小花吧!”
辛巴:“小花?”
小丑手舞足蹈:“笼子里的小花!”
看来是给猪起的名字。辛巴挑眉:“为什么不带我去见女巫?”
“哎呀,被发现啦!”小丑轮换着鬼脸,“因为玛格丽特不喜欢谈论狮子,别惹她不高兴呀。”
“她也不喜欢谈论林恩。”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她的丈夫是驯兽员,驯兽员被林恩杀死了,而狮子是林恩的朋友。”
“吓!!”小丑连翻了几个筋斗,表示震惊。
“我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
“什么?什么?”
辛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谎。”
小丑一屁股跌坐在地,慌得眼珠子乱窜,很快又嬉皮笑脸起来。
“想听真话吗?请小丑喝杯酒吧!”
……
“酒保!给小丑上最好的酒、最烈的酒!”
小丑冒失地撞进一家酒馆,差点被人揪着领口丢出来。
老板叼着烟,一脸不耐:“滚!再来我就动手了。”
辛巴在门口拦了拦。老板咒骂:“这是个欠账不结的肮脏无耻的酒赖子!”
辛巴便掏钱替他结清欠款。小丑理了理领口,在周遭厌恶的目光中,风风光光地在酒桌前坐下。
三杯鸡尾酒下肚,他乐陶陶地说:“问吧,问吧,小丑保管知无不言!”
辛巴放下淡啤酒,问他:“那晚7点钟,你真的看见狮子了吗?”
小丑嘻嘻一笑。“那天喝多啦,晕晕乎乎……”
果然。7点钟之前,狮子已经被掉包了。
辛巴又问:“最后一次看到狮子,是在什么时候?”见对方苦思冥想,不由皱眉:“你不是负责照料和喂食吗?”
“有时候,有时候喂的……”小丑惭愧地灌了一杯酒。狮子的伙食费,多换了肚中酒。他瞄见辛巴脸色不好,十分慌乱,忙说:“我、我有线索!那天一早,有个陌生人去看过狮子……”
小丑皱着脸使劲回忆:“一个男的,中等个儿,戴单片眼镜,气质阴柔。对啦对啦!保罗陪他一块进去的!”
“从陌生人看过狮子后,到演出开始前,有马车进出过剧院吗?”
小丑大摇其头。辛巴不解其意:没有?不知道?
他向小丑确认,后者只顾呼唤侍者:“再来大大一瓶威士忌!”
辛巴摇摇头,付过酒钱,准备返回马戏团营地调查。起身时,却见小丑在哭泣,斑驳油彩上两道亮闪闪的泪痕。
小丑朝他咧嘴:“嘻嘻,侦探,你也讨厌我吗?”
辛巴摇了摇头。对方脸上油彩过重,看不出年纪,有时像老醉汉,有时像大孩子,长着马一样哀伤的眼睛。
他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因为总是被讨厌,”小丑边哭边笑,“只好喝酒,不停喝酒,结果成了更令人讨厌的酒鬼……痛苦呀,只好继续喝酒,不停喝酒……”
说完,小丑已经烂醉,酒水晕开油彩,从下巴淌下去,把戏服领子染花了一片。
辛巴重新坐回去。
“我想问你,关于林恩·穆勒的事情。”
“林恩?”小丑脸贴在酒桌上,嘟嘟囔囔,“他啊,他是全团唯一一个不讨厌我的人,他留下好多钱,拜托我照看狮子,嘻嘻……”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他很聪明,聪明极了。他发明了‘空中漫步’,给马戏团赚了好多好多钱!团主喜欢他,大家喜欢他。”
辛巴循循善诱:“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吧。”
小丑醉眼迷蒙,勉强从桌面撑起脑袋。
半梦半醒间,他短暂地卸下小丑面具,没用浮夸的神情和语调,回忆着,很平静地讲述起来:
“林恩啊,林恩他……
“他是我们的王牌演员。谁也不能像他那样,不要防护网,也不要安全绳,在空中走得那么轻盈稳当,像一片羽毛。
“为了演出效果,他也付出过代价。有一次,他失误踩空,下意识用手拉住了线,差点把半只手掌切掉。好在及时松开了手,落地也有技巧——脚着地,然后翻滚卸力。他甚至起身向观众行了礼,才退回后台。观众欢呼着,以为那是惊人的特技表演,向场上砸来了数不清的钱币和花枝,那场我们赚翻了。
“谢幕后,大家赶回后台,见林恩正用左手给右手缠布条,缠得那么厚,还是浸透了血。他脸色煞白,在一墙之隔的欢呼声中,镇定地说:我的右腿断了。
“那是唯一一次失误,精彩的失误。后来他再也没有摔下来过。
“林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听一个人:那人壮硕得如同铁塔,光头,名叫……马斯蒂夫。”
说着说着,小丑的脑袋和声音一并低下去,昏沉欲睡。
辛巴忙问:“还有,他为什么会杀驯兽师?”
“驯兽师要杀他……他……”
小丑含混了半句,额头抵在酒桌上,酣睡过去。
……
辛巴离开酒馆,准备返回马戏团营地。
假小子艾米正带领几个小屁孩在广场附近游荡,瞧见他,一个个都跟了上来。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辛巴索性停步,在小摊前买了热狗,朝孩子们藏身的地方招了招手。
一串小脑袋缩回去,又探出来,聚在一起商量什么。
热狗吃到一半,艾米才双手插兜,酷酷地走过来。
辛巴问:“吃午饭了吗?”
“吃了吃了。”艾米反问:“找到狮子了吗?”
辛巴一噎,用力咽下去。“还没。”
艾米一副对他很失望的样子。她正了正鸭舌帽,小大人一样:“辛巴,还不明白吗?你需要帮手。”
看来小朋友盯上了探案游戏,不过他可没时间陪玩。辛巴两三口解决掉热狗,抬脚往露天剧院赶去,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先让我自己试试吧。”
艾米不甘心地跟上来。“我是全镇最聪明的孩子,我认识镇子上几乎所有人,手下还有一打小弟。让我帮助你吧!”
辛巴指了指旁边的小摊:“请你吃太妃糖?”他察觉艾米的眼神总往那儿飘。
“别小瞧我!”艾米停下来,气鼓鼓地瞪着他,“我不是为了蹭吃蹭喝跟来的!”
“啊,哦,抱歉。”
艾米余气未消,跟辛巴拉开四五米远。
一大一小就这么来到了露天剧院的售票亭,辛巴向保罗问起了那位参观狮子的陌生人。
保罗很快想起来,回说:“那天早上,确实有位戴单片眼镜的先生来过。他付了三张一等座的钱,不看马戏,只看狮子。团主应允后,我就带他去了。”
辛巴:“对方有留下名字么?”
保罗摇了摇头。“那位先生应该是名画家,他在笼前坐了一小时,画了张狮子素描,很漂亮呢!他还称赞辛巴鬃毛威风,只是身上太瘦。”
“咳咳。”
辛巴回头。是艾米在后头咳嗽。
她看也不看辛巴,径自来到售票亭前,气昂昂地问保罗:“那位戴单片眼镜的先生长什么模样?”
“呃,”保罗回想着,“比侦探先生略矮一些,及肩黑发,扎成一束,很有艺术家的气……”
艾米:“是不是娘们儿唧唧的?”
保罗:“咳咳,是有点儿。”
艾米:“画画的时候爱翘兰花指?”
保罗:“是诶!”
艾米冷笑一声。“哈,原来是他。一个十足危险的家伙!尤其对狮子而言。”
辛巴扬眉:“危险?”
艾米扭过头,还是不理他。
辛巴摸了摸鼻子,诚恳道:“抱歉,我不该小瞧你。现在,你还愿意帮助我么?”
“哼。”艾米说,“看在狮子辛巴的份儿上。”
她没多说,只是朝辛巴招了招手。“快跟我来!如果狮子真的在那家伙手里……”
辛巴跟着她一路奔跑,穿越集市,离开广场。艾米在街头叫住一辆马车,拽着辛巴跳上去。
艾米:“约克街46号,赶快!”
……
不到一刻钟,马车在目的地停下。
辛巴付过车资,刚要扶艾米下车,就见她潇洒地一跃而下。
艾米一按帽檐,拿拇指比了比眼前的店铺。
“保罗说的人,就是这里的老板——戴罗勒先生。不过,他可不是什么画家。”
辛巴看过去。
精装店铺的招牌上写着:戴罗勒神奇动物屋。正门左侧的橱窗里赫然是一头人立的棕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右侧橱窗是一头独角兽:纯白无瑕,额心长角,脊背生出天鹅一般优美的羽翼……不,应该说,那正是一对天鹅羽翼,被人组装粘合在了马背上。
辛巴明白了艾米所说的“危险”——这是一家动物标本商店。
里面到处都是飞禽走兽,初生羊羔依偎着白熊,鸽子在斑马头顶振翅,袋鼠怀中钻出一只灰兔……各种动物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处,给人的感觉怪异又奇妙,如同置身诺亚方舟。
“那就是戴罗勒。”艾米小声说,“他是个自恋狂,最喜欢人家夸奖他的作品。”
大群羽毛鲜亮的水禽之中坐着一个人,左眼架着单片眼镜,黑发扎在脑后,五官阴柔。他正捏着炭笔画画,尾指翘起来。
看见来客,戴罗勒放下画笔,起身迎接。“欢迎来到我的标本屋。”
走近后,他忽然直勾勾地盯住辛巴,而后微笑:“客人,您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受到称赞的辛巴感觉并不好——对方似乎十分遗憾不能把他的眼珠子摘下来做标本。
艾米似乎是这里的熟客,她说:“戴罗勒先生,我带朋友来见见世面,要两张神奇动物馆的参观票。”
买完票,戴罗勒领他们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都是经过拼接的幻想生物:小美人鱼的骸骨;生着四爪的蟒蛇;美杜莎——她的脸和身体是石像,头发却是许许多多交缠在一起小蛇……
辛巴察觉艾米递了个眼神,溜向门口。为给她打掩护,他不遗余力地赞美起这些作品来,听得戴罗勒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介绍起这些幻想生物的来历。
辛巴游历颇广,不仅能接上话,还有独特的见地。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戴罗勒口干,有意邀请客人一起用茶,才惊觉艾米不见了。
“那个小孩呢?”
他愣了愣,急匆匆地跑到外面,冲进一间挂着“游客勿进”的牌子的房间。
“辛巴。”艾米小声唤道。
辛巴在一群水禽之间找到了她,举着戴罗勒的素描本。
素描本之中是各种“神奇动物”的设计稿,最新一页画着一头威风凛凛的野兽:狮头、羊身、蛇尾,戴罗勒在旁标注着它的名字:奇美拉。往前翻去,前一页是一头狮鹫兽:鹰头、狮身,背生双翼。
艾米低声道:“刚刚我溜进他的工作间偷看过,里面有处理好的羊、蛇,还有好大一只展翅的老鹰。只差……”
只差一头狮子。艾米话未说完,戴罗勒已经走出工作间,见客人在翻看他的素描本,神色不悦。
艾米赶紧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语气夸张:“戴罗勒先生,这是您的最新设计吗?什么时候才能亲眼见到它们呀,我做梦也会盼着那天的!”
辛巴帮腔:“的确,不可思议。”
戴罗勒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下来。他从艾米手中接过素描本。“我也期待着亲眼见到它们,可惜……短期内无法实现了。”
听起来,狮子并不在他手上。
辛巴推断:戴罗勒的工作室已经备好了其他“素材”,意味着,他已着手制作奇美拉与狮鹫兽,却没有如期得到狮子。
“是因为缺少‘素材’么?”他闲聊一般试探,“狮心马戏团倒是有狮子,可惜一夜之间,变成了肥猪。”
“什么狮子变猪,都是噱头,哄人的把戏。”戴罗勒莫明气愤起来,“那家马戏团的团主,纯粹是个骗子!”
辛巴附和了几句,匆匆告辞离去,全没发觉对方留恋的眼神。
艾米嘿嘿笑说:“他喜欢你。”
辛巴充耳不闻,拦下一辆马车,对车夫道:“去街心广场。”
艾米跟着跳上马车,问:“不查戴罗勒了?说不定他把狮子藏到了别的地方。”
“狮子不在他手上。”
“你怎么知道?”
“戴罗勒骂团主是骗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蒙骗。”
辛巴给她解释:“狮子是在告别演出那天失踪的。记得团主的说辞吗——他要将狮子送去马戏团养老。实际上,他打算背着人把狮子卖给戴罗勒,大赚一笔。没想到交易达成的前夜,狮子变成了肥猪。”
辛巴曾困惑过,双方商议委托内容时,团长要求找到狮子,“尸体也行”。然而狮子在团长眼皮底下忍饥挨饿,他尚且不管,哪有为它收殓埋葬的温情?
如今明了,原来死活都一样,反正是卖去做标本的。
艾米问道:“可是,除了一门心思做标本的戴罗勒,谁还会费尽心机,到马戏团里偷一头年迈的狮子呢?”
她扭头去看侦探,发觉他表情很怪——并非欢喜,也不是沮丧,或许可以笼统描述为惆怅。
“还不明白么,艾米。”侦探轻声道,“偷走狮子的人,是为了救它啊。”
* 戴罗勒神奇动物屋,原型是巴黎的戴罗勒标本屋。
因为短小,今天的更新合并到旧章了(心虚)
还有一两章结束马戏团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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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狮心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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