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好冷!
这里是哪里？
谭悦仪睁开眼睛，她站在城楼下，四周烟尘弥漫，惨叫声响彻天际。
“爹娘……”
那是年少时裴暻煜的声音，谭悦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对这个音色可太熟悉了，但她从未听过裴暻煜这样的崩溃悲怆的哭喊。
她僵硬地回过头，正好看到马上的萧初绫被一箭穿心，血气弥漫散开。
谭悦仪冲上前去：“萧将军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萧初绫从马上摔落，鲜血染红了胸膛，裴远鹤冲过去接住她。
“初绫、初绫……”
谭悦仪飞奔过去，在萧初绫面前跪下：“萧将军、萧将军，你伤势如何？得赶紧找大夫……”
萧初绫已经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们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她已经死了，连最后跟他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裴远鹤紧紧地抱着她，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忘记。
“萧将军，你醒一醒。”她还记得以前在星渡城的种种，萧初绫待她很好，就像是在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
谭悦仪哭着摇晃萧初绫的胳膊，却意外发现自己的手从萧初绫身上穿过，根本触碰不到她。
怎么会这样？
谭悦仪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将他捆起来，带走。”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裴远鹤抓起来，带走。”
谭悦仪抬起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那个人站在马上，冷眼瞧着马下的他们。
是阮青梧，那个弑杀无情之人，谭悦仪被震住，她从心底对那个人产生了害怕，直接被威慑。
她眼睁睁看着裴远鹤被人抓着押进星渡城内，而她追上去却什么都做不到，她拦不住那些人，也没办法将萧初绫从战场上带走。
无尽的痛苦席卷遍谭悦仪全身，她不知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只好本能地追上去，结果却看到同样被挟持着的裴暻煜。
他们在城主府里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们，谭悦仪哭喊着要他们住手，却都是徒劳。
最后阮青梧耐心耗尽，他的短刀抵在裴暻煜的脖子上，看着裴远鹤面色阴冷：“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把长生秘术告诉孤，不然孤将你儿子的头颅割下。”
裴暻煜脸上全是血泪，半点没有一城少主的尊贵，他朝裴远鹤摇头。
谭悦仪冲到裴暻煜身边去，想把阮青梧的短刀给推开，想杀了阮青梧，但是她做不到，她的手总从阮青梧身上穿过，什么都做不到。
“不要伤害他们。”谭悦仪大喊“求求你了，不要伤害他们。”
阮青梧手里的短刀已经划开裴暻煜的脖子：“是告诉孤还是看着你的孩子死在面前？”
裴远鹤摇头。
“看来你是想看着他死在面前？”
“不要，我告诉你，不要伤害煜儿。”裴远鹤看不下去了。
阮青梧总算露出满意的笑容。
“长生的秘术是……”裴远鹤看向裴暻煜，眼睛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悲怆，他突然站起身，抢过一旁侍卫的长剑，刎颈自尽。
“爹!!”
裴暻煜大喊一声，他想冲到自己父亲的身边去，可阮青梧的人一直紧紧地抓着他不让他动，无数次想站起来又被押回去。
谭悦仪大喊着裴城主，快步跑到裴远鹤身边，想要救他，想捂住他脖子上的伤口，终究还是徒劳。
她不信!
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
谭悦仪双眼被泪水淹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阮青梧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把将裴暻煜踹开，已然怒极：“好得很啊!裴远鹤，你宁愿自戕也不愿意将密术告知与我？”
他气得呼吸急促，抽起一把刀将裴远鹤的头砍下。
“爹!”裴暻煜大喊，失声痛哭。
谭悦仪的双手在颤抖：“对不起，我真的想救你们的，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真的好没用，什么都做不到。”
场景突然变化，星渡城突然变成了宇旋宫，死的人变成了自己的爹娘，族人们在同她求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谭悦仪跪下去，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会这么没用……对不起……我不配当你们的少主……”
……
“小渊。”
洛渊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一睁眼，谭悦仪和贺景珩都不在身边，他们很突然就失踪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渊感觉自己好像回到那个黑暗的梦里，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些奇怪的声音要他去做什么。
洛渊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你是谁？”
“你能感觉得到本座？”
洛渊：“他们去哪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那个女声轻笑了起来，没一会一个若隐若现的女人出现，黑衣飘散，一股骇人气息扑面而来。
“你是谁？”
“本座若说自己是神，你信么？”她缓缓走近，洛渊总算看清她的脸。
洛渊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不得不信，你的哥哥，可是神族后代呢，而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洛渊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小孩可真没意思!”竺澜笙伸手抬起他的小脸“本座算到日后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时间，于是来看看你。”
洛渊后退一步：“你把我弄去了哪里？”
“别紧张。”竺澜笙从洛渊身边走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想不想知道日后你同裴暻煜会变成什么样？”
洛渊：“……”
他回过头，发现竺澜笙已经凭空变出一把椅子坐下，见洛渊回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本座可以给你选择。”竺澜笙轻声道“让你避免日后的痛苦。”
“什么意思？”
竺澜笙抬起手，轻轻指了指他身后。
“放过我吧，裴暻煜，你放过我吧，杀了我，杀了我……”
洛渊有些呆滞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裴洛渊似乎十**岁的模样，手上全都是血，他一把将眼前的人推开，满是鲜血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发根，将白丝染红。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啊……”他痛苦地呐喊。
“小渊，会没事的，你再忍一忍。”那人在裴洛渊身边跪下，伸手想去触碰他“小渊，别害怕，我一直陪着你。”
他是裴暻煜，只是比现在的裴暻煜似乎要成熟一些，模样相差无几，眼神却是变了。
“你滚。”裴洛渊猛地将他推开，恶狠狠地看着他“我不要看见你，你给我滚……”
“洛渊……”
“滚啊!”
裴洛渊恶狠狠的目光刺向他：“我恨你，裴暻煜，我恨你……”
“小渊……”
“滚啊，我不想看到你……”
洛渊后退了好几步，明显被画面中的情景吓到。
不过他没能后退下去，竺澜笙在后面用手抵住了他的后背：“这就害怕了？”
“这不是真的。”洛渊不相信，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那不是我，你到底把我关在哪里？放我出去。”
竺澜笙抬手摁在他脑袋上，强迫他重新把头扭回去：“不如再看看别的？”
依旧还是那个房间，只是房间里一片凌乱，裴洛渊把所有东西都给砸得稀碎，却无法宣泄他心底的愤怒。
洛渊这才发现，他的手脚上捆着四条透明的锁链，还有一条刻着特别花纹的墨翠方镯。
裴洛渊努力在砸那条手镯，试图将它砸断，一次又一次，他没有伤到自己，只是能看得出来，他恨透那支手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裴暻煜缓步走进来。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的表情波澜不惊，动手将凌乱的地面收拾起来，那些被砸碎的物件全部清理起来。
裴洛渊跪坐在地上，对他视若罔闻，继续砸自己手里那支方镯。
等裴暻煜把物理都收拾好，他回到裴洛渊身边，拿过梳子帮他把乱糟糟的头发都理顺，而后强硬地把他的手拽起来：“还没有放弃吗？”
裴洛渊抬头看他，眼底一片冰冷，这样的裴洛渊，连洛渊自己都感到陌生与可怕。
裴暻煜语气平静：“我告诉过你，这支方镯你没法破坏。”
裴洛渊还是这么冷冷地瞧着他。
裴暻煜伸手环抱住他：“小渊，放弃吧。”
“这会儿呢？害怕了吗？”竺澜笙再次开口。
洛渊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感觉到了害怕：“你究竟是谁？”
“不是告诉你了么？本座是神。”竺澜笙露出笑容“看到这些画面，还不害怕吗？”
洛渊没有说话。
竺澜笙：“如果你继续跟在裴暻煜的身边，你的未来就会变得跟这里面一样，痛苦、绝望、憎恨……你不害怕吗？”
“我不会变成这样。”洛渊盯着他。
竺澜笙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小孩子，太天真了。”
洛渊：“……”
洛渊不想再看那些情景，他转过身跟竺澜笙面对面：“既然你知道未来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不改变它？”
竺澜笙愣了愣，他叹了口气：“本座改变不了，算天却不能改命，改命那是忤逆天道，本座知道你未来会经历什么，唯一的改变办法便是将你带走，否则你的命数永远无法改变。”
洛渊：“我不信。”
竺澜笙：“先不管你信不信，若是将来真会变成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洛渊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的命是哥哥给他，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甘愿。”
竺澜笙无奈摇头，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场景开始发生变化，黑暗褪去，他们回到船上。
贺景珩和谭悦仪瘫坐在一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洛渊跑过去摇晃着贺景珩的胳膊：“景珩哥哥，你醒一醒。”
贺景珩一直在低声呢喃：“为何？为何非得如此，为何……”
另一边的谭悦仪也没好到哪里去：“对不起，是我没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洛渊扭头看向竺澜笙：“你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们看到自己内心最大的恐惧，顺便给些时间让我们好好聊聊天。”竺澜笙又给自己幻化出一张椅子，慵懒地坐上去。
“我不明白。”洛渊站起来“你到底为何要见我？”
“没有为何。”竺澜笙抬起手，做出演算的手势“本座已经沉睡了上千年，前段时间忽然醒来，发现整个玄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算到日后与你会有交集，便想来看看你，若是可以，便将你带回去，免得日后麻烦本座。”
但是洛渊不愿，竺澜笙并没有强迫人的兴趣，他不愿便算了。
洛渊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上船。”
“谁不知道裴城主对自己府里那位少主有多宠溺。”竺澜笙打开手里的扇子“只要本座这船出现在城内，消息放出去，总有一天你会来的。”
洛渊往前走了两步：“你很厉害？”
竺澜笙点了点头，整个玄界，她当是最强的那一位。
“那你能不能帮我哥哥？”洛渊眼睛里带着期望“能否帮他报仇？”
竺澜笙摇头。
“为何？”
“小子!”竺澜笙抬手指了指他“本座告诉过你，忤逆天道是死罪，即便是本座，忤逆天道也同样会被天道诛杀。”
玄界的纷争只能他们自己开始自己结束，竺澜笙不能轻易插手，只要没有出现在她面前闹事，跟她的因果没有产生联系，她都不能插手。
竺澜笙道：“本座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你的未来与本座产生了因果，除此之外，本座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多。”
洛渊沉默许久，突然开口：“你真没用。”
竺澜笙：“……”这臭小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简直浪费他那张乖巧可爱的脸。
洛渊回头看向贺景珩他们：“他们何时能醒？”
“现在。”
竺澜笙抬了抬手，贺景珩他们所在的方向点了点。
瘫坐在地上的两人猛然睁开眼睛，刚从噩梦中惊醒，要缓和过来不太容易。
但他们强迫自己清醒，而后一把将洛渊拉回身边，贺景珩将洛渊紧紧抱住，警惕地看向那边坐着的竺澜笙。
谭悦仪拔出鞭子，挡在他们前面：“阁下究竟是何人？将我们引诱上船，意欲何为？”
“这么慌张做甚？”竺澜笙微笑“本座若想对你们做些什么，你们现在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谭悦仪：“……”对于这话她毫不怀疑，谭悦仪知道眼前这人说的是真的，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个人很强，自己再练个几百年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洛渊他们脱困。
竺澜笙觉得他们很是有趣：“不必这么担心，本座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想与裴少主说说话。”
谭悦仪：“你跟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话说？”
“这就不劳宇旋宫少主费心了。”竺澜笙莞尔“小子，既然你不愿跟我走，那接下来的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皆看命数。”
贺景珩两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变得更加警惕与防备。
“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天灾难免，**可避，回程小心横梁。”竺澜笙轻轻一跃，站到船栏上，她将手里的扇子收了起来“这艘船就送给你们吧，当作是见面礼，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谭悦仪：“……”这算什么？
“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要后悔。”
确认人已经离开，谭悦仪松了口气，把鞭子收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人？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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