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内,城主府里里外外的侍卫丫鬟全换了一遍,全部换成他们能够信得过的人。
这些天裴暻煜总是很忙,小洛渊几乎见不到他,每天跟着江晚黎在后山练习玄术。
靳老跟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很快他发现这小娃娃似乎从始至终就只喜欢变出满天的蝴蝶,除了蝴蝶之外,他似乎没见过这小娃娃还用偶术变出过什么东西。
玄术本是保护自身的术法,只有观赏性可不行,难道姓彭那小子没教过他?
询问江晚黎,江晚黎有些无奈:“不是没教过,但少主似乎不感兴趣,连柄剑都不愿意幻化出来。”
靳天梵摸着胡子思考起来。
两人正聊天,一时没留意,孩子丢了……
江晚黎和靳天梵都被吓了一大跳,心脏都快跳出来,赶紧漫山遍野地找人。
最后是在一片灌木丛底下找到了他,小洛渊一身青衣跟灌木丛颜色相近,发色又融进雪地里,他们刚才路过都没有发现,喊还不应。
江晚黎吊起来的心落回肚子里,将人抱了起来,拍了拍他:“少主是在跟我们捉迷藏吗?喊也不应?”
“它受伤了。”小洛渊伸出手指向地面。
两人低头,看到地上是一束折了的角堇,颜色倒是开得鲜艳。
江晚黎半蹲下来:“少主刚才是在看这束花吗?你喜欢它?”
“嗯。”
江晚黎抬手,一道符咒出现在手心,她按到那丛花上,折了的花竟然又长好了。
小洛渊有些看呆,观察许久才确认,那角堇竟然没有半点折过的痕迹。
他回想起那天江晚黎也是靠一道符便让雪兔活动了起来,像真的兔子一样。
“我想学这个。”小洛渊突然抬头说。
江晚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小洛渊抬手指着那束角堇,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学这个。”
江晚黎这才反应过来:“少主想学符术?”
小洛渊点了点头。
“那……”江晚黎有些犹豫,试探着问“偶术少主还要继续学下去吗?”
小洛渊继续点头。
这……
她倒是很乐意给自己少主当师傅,但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真正掌握过两种术法,学一种就必须放弃另一种,不是没人想强行一起练,曾经有术师试过,结果走火入魔暴体而亡,她可不敢赌这个后果。
小洛渊拉住了她的衣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都快把她的心给看化了。
江晚黎都快要答应他了,话到嘴边突然咬了一下舌头,把应承的话语咽了回去,这要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
可小洛渊还在坚持。
江晚黎无奈,只能把目光放到一边的靳天梵身上,希望他能帮一下自己。
靳天梵则是低下头跟小洛渊对视,他问:“煜儿有没有给你解释过各种玄术的用法以及练习玄术的禁忌?”
小洛渊点点头。
靳天梵继续问:“那你知道,常人不能练双术?练双术会致人走火入魔?”
小洛渊还是点头。
“不害怕?”
“不怕。”
靳天梵突然笑了起来,拍着小洛渊的肩膀:“小小年纪,胆识可真不小。”
江晚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无措。
靳天梵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既如此,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符术?”
小洛渊思考了一会才开口:“我想要有能力去救喜欢的东西。”
“比如那束角堇?”
小洛渊点点头。
“好。”靳天梵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过头对江晚黎道“教他吧。”
什么?
江晚黎瞪大眼睛,她是想让靳老帮忙劝一下少主放弃练双术的想法,少主还年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练双术的危险……她怎么也没想到,靳天梵竟然让她家少主说法了!
“无碍。”靳天梵笑了笑“尽管教便是,有老夫在旁边看着,出不了事。”
即便有靳老的保证,江晚黎还是心惊胆战,可这一老一小注视着自己,她好像也没法拒绝。
最后,江晚黎只能安抚自己--靳老是什么人啊!他都亲口说出不了事,那就一定出不了事。
这么想着,江晚黎安抚好了自己,然后开始教小洛渊符术的基本功,教他怎么凝出一道符咒。
小洛渊听了一遍,然后抬起手,一道淡紫色的符咒出现在手上,就跟上次他用偶术幻化蝴蝶一样,丝毫不费劲。
江晚黎盯着那道符看了许久,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家少主:“不觉得哪里难受吗?”
小洛渊摇了摇头。
江晚黎低声呢喃:“我最开始跟着师傅学习符术时,花了两天才凝出一张符咒。”
其实她不应该觉得意外才对,当时彭瑞宇教小洛渊偶术的时候,小洛渊也是将基本功听完,很轻松就幻化出了蝴蝶,他似乎有些天赋异禀。
靳天梵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错,小娃娃想不想学剑术,老夫可以教你。”
江晚黎震惊地看向他,练习双术机会已经是逆天而行,自古以来习双术者多入魔,靳老爷子竟然还想让他练剑术?
没等她震惊完,小洛渊摇了摇头。
“为什么?”靳天梵咋舌,多少人想请他教都请不到,这小娃娃竟然直接拒绝了。
小洛渊还是摇头不说话。
靳天梵蹲下来,掐了一把他的脸:“告诉靳爷爷,为什么不想学剑术?”
小洛渊低下头沉默许久:“剑是用来杀人的,我不想杀人。”
靳天梵愣住,许久之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希望你长大之后也能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只是活在这个乱世,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去坚守。
小洛渊没有说话。
……
继任典礼当天,裴暻煜没有像前任城主那样身着大红,而是选择了一套青黑相间的冕服,牵着身穿青色华服的小洛渊走向高台。
司礼手里捧着城主令,待裴暻煜站到自己面前,大声念祝词。
裴暻煜在高台上跪下,朝天地叩了三个头,小洛渊也随着他一块跪下,眼神里带着些许茫然。
司礼将城主令交与裴暻煜,念完最后的祝词,从此刻开始,裴暻煜正式成为星渡城的城主。
司礼朝裴暻煜拱手参拜,后退两步,将地方让出来给他。
裴暻煜牵着小洛渊起身,转过身受众臣朝拜。
原本众臣还在犹豫,今天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裴暻煜竟然在继任典礼上还带着那个白子,简直就是肆意妄为。
若是此刻下跪,那他们就相当于承认裴洛渊的少主之位,以后要是想动他怕是更难……
大臣们在犹豫,他们把目光放到庄峣身上,希望由他带领大家出头,逼裴暻煜处理掉那个来路不明的白子,上次在宗祠没成功,这一次必须得成。
谁知庄峣一声不吭就跪了下去:“臣庄峣拜见城主、少主。”
江塱也接着跪下:“臣庄峣拜见城主,少主。”
还有彭瑞宇的父母也不例外跪拜他们新的城主与少主。
众臣子:“???”
庄峣不是要杀白子最强烈的那个吗?怎么说倒戈就倒戈?还不通知一声?
裴暻煜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冷眼瞧着台下的人,眼神寒冷得似乎能看到他们的心里去。
事到如今,领头都已经跪下,他们已经没有再挣扎下去的意义,纷纷跪下朝裴暻煜磕头。
如此,便是礼成了。
裴暻煜将小洛渊抱起来递给一边跟着的江晚黎,让她照看着小洛渊。
他坐到高台上的宽椅上:“诸位可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些人?”
这话一出,众臣子心里一颤。
“孤近日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裴暻煜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众臣,勾了勾嘴角冷笑“孤的府邸中竟然有人与沉垣宫暗中勾结,意图掌控孤,诸位以为如何?”
庄峣第一个开口:“沉垣宫害前城主、城主夫人惨死,少主离城的不得回乡十年里,沉垣宫从未停止对星渡城的迫害,与沉垣宫勾结之人,其罪当诛。”
“说得不错。”裴暻煜拍了拍手“所以孤已经诛了。”
众臣:“……”
裴暻煜道:“星渡城现下没有足够的力量能与沉垣宫对抗,所以现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积蓄足够的力量,在他们对我们下手之前,先了结了沉垣宫。”
沉垣宫横行无忌,作恶多端,靠的其实是他们的宫主阮青梧一人扛起所有,若是阮青梧这个暴君没了,沉垣宫必然支撑不下去。
但是……阮青梧此人深不可测,想要取他的性命难如登天,这些年裴暻煜在沉垣宫众人面前装废物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弄清楚几分阮青梧的实力,知道自己还远远够不上,他得变得更强大才能有机会战胜他。
庄峣:“臣等谨遵城主吩咐。”
众臣也跟着一块喊。
裴暻煜摆了摆手。
司礼大声道“礼成,设宴”让一众大臣转移到偏殿去饮宴。
庄峣屡屡回头,他想跟江晚黎怀里抱着的少主说说话,但是身边的同僚在拉着他说话,他根本没有机会留下,几乎可以说是被拽着走的。
彭瑞宇看得好笑,低头去看小洛渊,伸手戳他的脸蛋。
小洛渊感觉脸有些痒,伸手去抓,但彭瑞宇的手指一溜烟就跑了,没给他抓到的机会。
裴暻煜见人都走光了,便朝那司礼道:“你也走,孤要歇息。”
“是。”
典礼现场只剩下最熟悉的几人,裴暻煜坐在高台上,俯视这一切,一时间有些晃神。
太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回到这里,太久没有回到高位,都快要有些不习惯了……
小洛渊挣扎着从江晚黎怀里下来,迈着小步跑到裴暻煜身边,扑到他腿上。
裴暻煜回神,将小洛渊抱起来,让他挨着自己坐下:“怎么了?”
小洛渊回神,朝他摇了摇头。
“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了吗?”裴暻煜轻声道“是不是有点可怕?”
小洛渊还是摇头。
裴暻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跟小洛渊说话还是在跟自己说话:“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狠,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他不能继续留着阮青梧的人在身边,不能继续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有机会报仇。
星渡城处理内部家务事,沉垣宫那边自是管不着的,他只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行。
“我们会不会太着急了?”江晚黎有些担忧“万一引起他们的怀疑……”
“不会,孤这样正是他们想要的。”裴暻煜揉了揉身边小洛渊的头发“不顾一切,莽撞行事,成不了大事,他们只会认为孤目光短浅,没有深谋远虑,才会真的放心孤躲在这座城里。”
江晚黎哑然,她倒是没想过这些。
裴暻煜扯了扯嘴角,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他想看到什么,孤就给他什么,让他满意便可。”
说完,他柔和下眼神,问小洛渊:“想去凑热闹还是回去?”
小洛渊思考了一会,他有点想去凑热闹,但是害怕别人怪异的目光,他见过太多那样怪异的目光,所以总是下意识想要远离。
裴暻煜看出了他的想法:“那我们去凑凑热闹吧!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凑过这样的热闹了,放心,他们不敢乱看。”
偏殿那边众臣子正在喝酒喝得很欢,庄峣身边围着的人尤其多,十年过去,他们都习惯听从庄峣的安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城主都已经回来这件事。
当裴暻煜出现在偏殿,众臣子瞬间沉默,推杯换盏的声音也全停了。
跟在裴暻煜身边的小娃娃突然缩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轻声道:“不然我们还是走吧!”突然其来的沉默让他感到心慌。
裴暻煜眼神微寒,目光从这些臣子身上扫过:“继续啊,看孤做什么?”
众臣子一愣,朝裴暻煜拱手参拜后,有些尴尬地把刚才的氛围续上。
裴暻煜则是牵着小洛渊走向那个属于城主的位置。
桌面上摆了许多糕点水果,裴暻煜挑拣着,拿了一块点心去喂身边的小孩。
悄悄观察台上的臣子发现,此刻裴暻煜的表情是温和的,跟他们之前看到的样子大相径庭。
城主回来这半年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冷酷无情的那一面,却都忘记,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未解礼的少年。
庄峣观察了小洛渊许久,裴暻煜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过这人的目光没有恶意,也没有好奇,所以他没管。
等小洛渊吃完一块点心,抬起头时正好看到庄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还拿着几块点心意图引诱他。
小洛渊抬头看向自己哥哥,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他才从椅子上爬下来。
椅子有点高,他没法直接踩到地上,所以只能转个身滑下去,然后朝庄峣那边跑了过去。
他记得这位爷爷给自己摘过梅枝,所以对他还算有好感。
“庄大人……”庄峣身边坐的就是江塱,他看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打算在糕点上下毒?可城主现在就在看着他们,这样做是不是……
没等他悟出点什么来,庄峣已经将人抱起来,问他累不累。
小洛渊摇头。
“华服很重吧?”庄峣让他在自己腿上坐好,拿过一盘子糕点放在他面前“想吃哪个?”
小洛渊观察了一会,选了一块梅花状的糕点拿下来,小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呀。”庄峣轻声道“没有人会跟你抢,渴了跟我说,我让人去备果汁。”
江塱:“……”他似乎猜错了,这是真的在哄小孩?
再旁边是彭瑞宇一家人,彭瑞宇父母到底跟孩子分开太久,有太多体己话要说,江塱看了一眼后知道自己插不进话,只好再把目光放回新少主身上。
小洛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扭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江塱被他看得很不是滋味,毕竟不久前他还想着将他害死……
没等江塱理清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小洛渊突然朝他弯眼一笑。
江塱心里漏了一帕--不得不说,忽略那一头白发,这孩子确实很讨人喜欢。
“江大人。”彭瑞宇是声音唤回他的神志。
回过头,彭瑞宇和江晚黎站在一块,给他递过去一张请帖。
江塱接过请帖,请帖上邀请他参加半年后彭瑞宇的解礼。
江塱笑着将请帖收起来:“还有半年呢,这么快就把请帖发下来了?”
“这不是正好人齐么。”彭瑞宇嘿嘿的笑着“现在发下去,后面就不用一家一家的去找了。”
说完,他跟江晚黎对视一眼,一块露出笑容。
江塱指了指自家女儿:“不像话。”
江晚黎朝自己父亲行一礼:“爹,我们先去给其他人送请帖了,爹您自便。”
江塱朝她摆了摆手。
下一桌轮到庄峣,江晚黎和彭瑞宇将庄峣的请帖送回去,顺便把给城主的请帖也给了小洛渊。
小少主拿着请帖就开始琢磨了起来,江晚黎两人去下一家之前还别忘记逗一逗小洛渊。
江塱看得直摇头--孩子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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