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一段记忆,出现在京墨的脑海里。
她看到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第一缕意识悄然苏醒。
那是一抹微弱的幽蓝色,带着懵懂与好奇。
可它初生的瞬间,铺天盖地的仙符朝她压过来。
金光闪烁的符文锁链一样缠绕住它,灼烧着它稚嫩的灵体,剧痛令她发出无声的嘶吼。
它并不知道自己是天生的恨念,是天道用来制衡的一个工具。
只知道,天地不容它。
画面一转,她置身于一座繁华的古城。
街市上,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安宁。而那抹幽蓝神念,悄然落在一个孩童身上。
它欢喜,它兴奋,因为它在这个孩子身上,感受到了由衷的快乐。
但,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它的到来,孩童清澈的眼眸变得阴鸷,抢夺同伴的食物,对父母恶语相向。
日复一日,过了一年。
它彻底改变了一个原本善良的孩子。
在恐惧和尖叫中,人们举着火把,高喊着“邪神降世”,将那孩子围在中央。
它不得不被迫离开,它不想让这个快乐的孩子再次受到伤害。
离开时,它也感受到了人类深深的恶意与恐惧。
那时,它明白了,无论如何,世上的人不会喜欢它。
可它,必须通过附身这样的办法,来获得生存。
千年间,这样的场景不断重复。
它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它曾进入过商人的躯体,让其变得贪婪狡诈;也曾寄居于学者体内,令其生出嫉妒与虚荣。
每一次,它都在无意识中放大着人性的阴暗面,而每一次,它都要承受被驱逐、被诛杀的命运。
无数次被封印,又无数次在某个缝隙中重生,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后来,它接受了自己的恶,蓝色异变成黑色,隐匿能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它只能麻木而又不停歇的,继续附身,眼见他人恶念增生,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它便任务完成,去附身下一个人。
直到,一次失败。
那次,隔着很远,它便感受到一股思念的情绪,浓稠地发狠,借机,它进入到花族少主的灵魂之中。
在它的影响下,花族最受万花爱戴的少主,屠戮了全族,还要将自己亲生的妹妹置之死地。
一样的悲剧马上就要再度上演。
可这时,有一个人,来阻止了花族少主的行动。
这些正义的神仙,终于有一次,及时赶到了。虽然任务失败,它身受重伤,而且暂时无法离开花族少主的身体,但,它竟然觉得畅快。
那时候才明白,虽然它已经无比强大,但仍然期盼着,能有一个厉害的神仙,能发现它,消灭它,让它超度,不再降生。
从见到有净化之力的京墨那一刻,它就知道,这个人,它等到了。
两个一模一样,一黑一白的人,面对面坐着。
灵魂融合,记忆共享。
“究竟我是你,还是你是我。”京墨望着她。
“不偏不倚,本座已存在一千年。”对面的人说道,“这一千年,我从未有过败绩。”
“你还骄傲上了。”京墨嗤笑。
“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低落垂眸,“我不是你,但有了我,你会变成真正的你。没有恶念的一生,你过得太好了,实际上,你我都是活在黑暗之中的可怜人。”
京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停留在自己说出的一句话。
“谁说定了?”
——
醒来,在一张熟悉的床上。
睁开眼,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
京墨的神情大不一样,华宁担心地红了眼,“你没事吧?”
姑娘摸摸她的额头,身上还穿着一身嫁衣。
再想摸她,京墨下意识躲开了。
华宁的手顿时愣在空中,不过也就愣了一下,便迎了上去,将她额头上的冰蟾取走了。
顺手递给旁边站着的猫妖。
“嗯……我没事。”
京墨顿觉尴尬。
自己坐起来,华宁看起来真的很担心她,她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事了,不要担心。”
华宁就那样看着她。
“你方才躲我做什么?”
猫猫插了个嘴,“对啊,我以为你疯了呢。”
京墨把身上的被子掀开,稍稍错开华宁,从床上下来。
观察了一下四肢健全的自己,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你这小妖,本座的玩笑也敢开?”
“……”
猫妖被吓的抿嘴唇。
虽然京墨从未自称过本座,但七层的前辈说过了,她的身份,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王。
“本座?”
华宁盯着她看,一点不惯着。
京墨扬扬袖子,转过身,“华宁姑娘于本座的利用,本座就不予计较了,还望姑娘将这场闹剧,也抛诸脑后,尽早离开冥域。”
“……”
猫妖又往后面退了一步,此处是亡灵塔第一层,她甚至,张开翅膀往楼上飞了半层,停在台阶处。
圣女疯了。
她是真疯了。
“利用?”华宁怒极反笑,“我何时利用你了?”
“姑娘应当清楚。”
如今的京墨,神态,身段,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经历世事,看淡红尘的意味。
慌乱和不安爬上华宁心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她直接道,“我不清楚。”
“本座究竟是因何对你情根深种,你难道不知道吗?”
“……”
闻此言,猫妖也震惊了,这一刻甚至没顾上心里的胆怯,“爱情这种事如何能控制的?姑娘怎会知道?”
京墨嘴角浅浅的笑着,“别人,兴许不能。爱神,绝对可以。”
一句一句,华宁看着她将自己竭力隐藏的真相一一拆开,话像梗在了喉咙里,思绪像被方才那天雷给砸成了烂泥。
如果这个人不是京墨,她为何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如果她是……
“本座也是,偶然间在人间听得。千年前,众神对抗邪神陨落,然神魂尚存,就在十六年前,这些神魂以一种神奇的方法重聚,意图造出一位,有众神神力的,前所未有的神明。”
京墨俯下身,认真地凝视着华宁,“可众神神力属性并不相同,如何才能让这些属性集聚于一身?这让她们想到了天道规则之下,一片空白的神念。”
那就是爱神神念。
身后迷雾散开,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华宁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你究竟是谁?”
“本座是谁?”京墨笑,“不妨回去问问你家大长老,她似乎清楚得很。”
说完,她便要转身。
亡灵塔,似乎不是她爱待的地方,晃荡着手腕上的珠子,她往大门那边而去。
头上还戴着那根红箭。
华宁闭上眼睛,脑海中满是那个,担心她离开,一个人出去对抗敌人的京墨。
还有她以一箭救下亡灵塔,赶到追魂桥那边,从天上坠落下来,满身是伤痕的京墨。
只需要抬抬手,她便能收回那人头顶上那根箭,可这只手,怎么都抬不起来。
这一切来的太快,快到她无法适应。
“姑娘……”
猫妖蹲下来心疼的看着她。
华宁僵硬地笑了下,“约莫,我在你们这待不下去了。”
“哎?”
方才晃荡出去的人,很突然地又回来,瞬间来到面前。
“要走也不能这样走。要是你这么全须全尾地走了,你家那大长老还以为本座没能耐呢。”
“你还想要干什么?”猫妖都想哭了。
京墨一个视线。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是猫妖,她露在外面的四翼,骤然断了一根。
猫猫愣了下。
随即,“啊————”
刺骨的疼瞬间将她淹没,只得蜷缩在地上,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别怕,她只是回二层了。至于你——”
京墨指尖,又捻出一阵白烟,华宁心绪激动,更容易受其影响,顿时,昏死了过去。
小小空间,站着的只剩下京墨一人。
亡灵塔的风都变冷了,在反复提醒着她,她都做了什么。
良久,挺直的后背松塌下来,随意一挥手。
二层疼得昏厥过去的猫妖顿时恢复了正常,醒来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抓住珍珠的手腕。
珍珠安抚着她,带她一起往楼下看去。
耍了一通微风的圣女大人,跪在地上,将华宁姑娘凌乱的发丝调整好。
一根一根,拆着华宁姑娘头上的钗环。
猫妖摸着自己健全的翅膀,冷意贯穿了整个大脑。方才的痛感无比真实。
往常,见到小妖都会心生怜悯的圣女,她是真的变了。
看着那个背影,猫妖不觉得有多虔诚,只觉得可怕。
“她真的是个疯子。”
织修也在此,安慰她道,“如果是,你绝无恢复可能了,那可是至高神的神罚。”
珍珠问,“只是奇怪,为何我并不觉得圣女变得很强大了?如今的她,甚至还没有昨日刚来之时有气场。”
将少女钗环卸下,京墨低着头,深深望了华宁好一会,探究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她,最后扶着她后颈,一把将人扶起来,让她靠在床榻上。
终是一口气叹下。
“要说话就出来说。”
不由得不听,此话一出,三个人便不受控地一一飞身下楼。
正迎上京墨的目光。
她就在华宁身边不远的地方坐着,看着这三人也挺想笑,“你们三个如今关系倒是好起来了。”
说完,她意识一闪,突然明白了,“难怪花界和妖界总能逢凶化吉,冥冥之中,或许是爱神神念影响了你们。”
织修却道,“将姑娘得罪成这样,你可满意了?”
京墨勾着笑看了华宁一眼,“这叫得罪?织女,你上去给她做件新衣服,要回家,她也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回家。”
猫妖气道:“那是,徒惹笑话!姐姐你快点去!”
情绪越来越大了,京墨翘起二郎腿,“咳,看来你也不愿留在这了,那便随她一起走吧。”
猫妖:“我……”
要不是有禁制在。。
“亡灵塔的禁制,本座可以帮你解决,不过……你要替本座做件事。”
深夜,亡灵塔一切喜幔,被一阵幽蓝色鬼火烧了个干净。
天边圆月升起,猫妖化作一头银白色的四翼白虎,和亡灵塔所有兄弟姐妹告别。
最后,驮着华宁,离开此地。
京墨独自在忘川口,看着她们离去。
忘川的掌舵老人,始终在她身边,“那是个好孩子。”
京墨笑道,“当然了。”
“为什么呢?”
追魂桥上的花落了,但凡生长在冥域的人,从小都会听到一个传说。
追魂之桥,可避忘川。
若是有缘人,有情人走过,桥面会生出绚烂的花朵,为其保留记忆,助其来生相见。
果真只是传说。
“世间真情,哪是我能得到的东西。”京墨发笑,“天道老儿,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呀。”
掌舵老人摘下白色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他只叹口气,“唉。前日,来了九个姑娘家,听闻你成婚,还说要讨杯喜酒喝呢。”
“九个姑娘家?”京墨逐渐变了脸色,“生魂还是亡魂?”
“面色红润……”
老人回想起那九人的模样,那大概是他千万年,见过的最诡异的亡灵。
“像是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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