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夜山庄顶楼的一套客房里，周生咬着烟，打量着电脑那头传来的监控录像，监控显示，宋一已经开车离开了子夜山庄。
张旭阳见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便伸手夺过，将其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放低声音说道：“少抽点吧，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你最近身体本来就不好，别给我一下子几根几根的抽，这么大的人了，别总是瞎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弯腰倒了一杯水递给周生，但周生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周生用力咬了咬下唇，在没有血色的嘴唇上留下来一排白粉色的牙印，即使被抢走了手中的香烟，但他还在走神中，似乎还在回味那支香烟的味道。
良久，他回过神来从沙发上坐直身子，这才看到张旭阳给自己倒了杯水，张旭阳维持着给自己递水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连忙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师兄”。
“这场秀的花费，稍后我让财务转给你。”周生低头喝了口水，说：“麻烦你了，师兄，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张旭阳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这种小事你以后也别跟我提什么感谢的话了，举手之劳，我这些年也没有实质性地帮助过你。”
周生伸手从茶几上拿烟，他把烟送到嘴边刚要点火，又想起刚才抽的那大半根烟被张旭阳掐灭了，于是就把它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在他犹豫之际，“咔嚓”一声，一根火柴在他眼前点燃，随后那根火柴帮他点燃了香烟。
张旭阳见烟点燃了，自顾自的熄灭火自嘲说：“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该掐断你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该干涉你。”
周生斜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师兄，这几年咱们俩接触不多，你变化真的挺大的。”
“这不是过了几年婚姻生活嘛，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张旭阳也点燃了一支烟，隔着烟雾打量着周生：“倒是你，一点都没变。”
周生一愣，不知道他指的是那方面，便不做回答。
张旭阳见他不接话，心里便想着“你还是一样的倔强”，他忍不住问出了长期存于内心的疑惑：“当初，你选宋一，是真的很喜欢他吗？”
周生摇摇头，但并不是在回答张旭阳的问题。
他和宋一分开后，早已不确定当初对宋一那种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感觉是否真的存在过。
当初为什么就宋一不可了呢？那时候宋一拒绝他，甚至刻意躲避他，他一个人独自难过了好久，总算苦尽甘来了，可是……
“不选我，是因为我比宋一差吗？”
张旭阳的问话打断了周生的思绪，周生又微微摇摇头，但这次他开口说道：“不，论经济，论人脉，论才能，你比宋一不知强多少倍。师兄，你真的很优秀，你只要想做什么，总能做得很出色，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也没有在这些方面打击过你。”
“那是？”
“就拿你刚才掐灭我烟、给我倒水、又亲手给我点烟这事儿来说，如果宋一看见了，他只会过来和我一起抽，即使他不抽烟。他只会不断的肯定我、在行动上支持我，而不是像你，总是先打击否定我的决定、选择，然后再强行塞给我一些你想要给我的。你这人，总是独裁**，不会换位思考，我不是很喜欢你的做事风格。”
张旭阳叹了口气，抬头吐出了一个烟圈。此时的他十分郁闷，自己当初除了追求周生的手段强硬了些，他到底哪里不如宋一那个臭小子了。
他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他说：“如果七年前，我支持你做服装设计、给你投钱开公司，你会要吗？”
“开什么玩笑。”周生面对张旭阳的异想天开，觉得非常不可理喻，“我都说了，我和宋一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的钱。”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啊，这些年我一直问你，但你总不愿告诉我，别跟我举些苍白无力的例子，它们一点也不能说服我。”
因为什么呢？周生反问他自己。
“因为人都是贱的。”周生自嘲一般说道：“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喜欢。”
张旭阳想想这十多年来对周生的喜欢，再联想到前些年对周生的纠缠，他一时不知道周生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嘲讽他。
“那你当初费尽心机地追了宋一，值得吗？”
费尽心机？指的什么？
是利用张旭阳的保镖激起了宋一对他的的保护欲?还是利用张旭阳逼迫宋一重新梳理对他的感情?或者是利用刘树人之口向宋一讲述自己悲惨的遭遇?
利用孤儿院林院长激起他对自己的同情，利用陆行舟曾犯下的错误激起他对自己的愧疚，利用自己凄惨的身世得到了陆家人力财力的扶持……
可他利用了这么些人、设计了这么多事，不都是因为他喜欢宋一吗？
但机关算尽太聪明，他最想留下来的反而要最先失去。
最后，周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张旭阳的问题。
“周生，如果这次你真的和宋一结束了，只要你愿意回头，我还是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哦。”
“怎么还是这幅懒散的样子，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师兄，你离异还带着个小朋友，性取向上男女通吃，你这条件在婚恋市场上确实不讨喜啊。”
张旭阳划着一根火柴，并不因为周生刻意说出如此刻薄的话而感到生气，他反手又给周生点燃了一支烟。
“你多抽两根吧，七年都没怎么抽过了吧？看把你馋的”
可不是嘛，宋一闻到烟味儿就会咳嗽，为此他曾戒烟好几年，
周生夹起今天不知第几根烟，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里的袁起。
袁起此时正站在子夜山庄车库出口，望着宋一消失的方向发呆。
“师兄，要不是遇见了宋一，我说不定还会欣赏袁起呢。”
“袁家小子就是个小狐狸，你和他抢东西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周生把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极其冷漠得说道：“但他这种人不该先来动我的男人。”
周生抽了口眼，不悦的记忆浮现进脑海里。
在X-High酒吧遇见袁起的第二天，小袁总就上门“拜访”了周生。
“周总，有位叫袁起的先生想要拜访您，但他没有提前预约，他说如果您方便的话还是想要打扰您一下。”
“袁起？”他来做什么，周生思索了一下，还是让秘书把人请了进来。
袁起进来后，径直向周生走过来，他伸出一只手十分恭敬地说，“周总，别来无恙啊。”
周生回敬给他一只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你客气了，我们本来就不熟，说哪门子的别来无恙？我们应该在昨晚之前没有什么私下的接触吧，不知袁先生亲自登门拜访有什么指教？”
见周生话语说得丝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袁起干脆直接切进主题：“我想和你聊聊宋一，我和宋一的关系你应该也知道吧？”
“关于你们的关系树人他们确实没有和我提起过，您和宋一应该是同学吧，这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周生当然知道他来意不善，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袁起挑挑眉，像是在质疑周生的话：“宋一真的没有在你面前提起我吗？”
“没有。”周生装作很震惊的样子反问他：“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刻意提另一个男人，袁先生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袁起才不相信周生的话，他也懒得再装：“周生，你很聪明，所以，你说的话我九成九是不会信的。”
“那我说的话你还听吗？”周生也不想再和他废话， “袁起，你大可不必拐弯抹角，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你和宋一的关系。但是，你们都过去七年了，我和宋一在一起也六年多了，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呢？吃回头草？还是插足别人的感情？凭你的什么呢？嗯？”
“哈哈，人太自信了也不是好事啊周生。”
周生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宋一的照片，不知何时，那个相框被人放置在他电脑后面，此刻正对着袁起。袁起拿起相框看了看，照片里的宋一抱着猫，一人一猫，都在很刻意得看着镜头，所以四只眼睛瞪得都格外的大，人和猫的表情看上去又呆又傻。
“我挺了解你的，你呀，太可怜，太心软，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就不同了，我这种人心狠手辣，天性中少了份怜悯，简言之，你有的缺点我都没有。我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比如十七岁的宋一，当然也可以是二十五岁的宋一。”
周生冷笑，他干嘛冷不丁得给自己说了这么一段揭自己“短”的话啊，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吗？
开什么玩笑，以为他们的感情是小朋友过家家呢？
小朋友的过家家现在也有这种“无厘头”的霸总人设了？
周生平静地注视着袁起，他轻声说道：“你知道你说的话里面我最喜欢那几个字眼吗？‘不择手段’。所以，我当时一无所有，你以为宋一和我在一起，真的是靠的我这张脸啊？”
“小-袁-总？”
他放低了自己的语气，还刻意拉长了尾音，他用着叫恋人名字的习惯，现在叫着恋人前任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柔悦耳，让人听着烂漫又亲昵。
在袁起看来，那一刻，周生不是周生，而是一位身姿卓越、城府极深的蛇蝎美人。
他可不就是一只流落人间、夺人魂魄、让人魂牵梦绕、爱而不得的“男妖精”嘛！
思绪回归，电脑屏幕里，袁起气势汹汹得拖着刘树人进去了他的房间。
啊哦，没戏看了，周生合上电脑，疲惫得打了个哈切。
短短三天就设计了这一出戏，真是不轻松啊。
而在袁起的房间里，宋一的各种衣服、杂物散落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刘树人被袁起双手按在墙上，但他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背靠着墙，双手环胸，任由袁起那束凶狠无情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昨天是你告诉周生我和宋一一块过来的对吧？”
“是，我主动联系周生的。”
“树人，为什么你也不站在我这边。”
袁起收回自己按在刘树人肩上的手，他学着刘树人的样子靠在对面的墙上。周生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呢？终究是他太轻敌了。
“那个展会……”
“我也知道，就是个局，周生专门为你和宋一量身设计的，看来效果还不错。”
“你都知道？阿赢……”
“也知道。”
“袁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宋一回家见长辈呢？”兴许是站得太累了，刘树人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你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你顾虑太多我能理解。七年前你们分手，你考虑了你家里所有人的感受，却唯独落下了宋一。七年后的现在，你什么时候会带宋一回家见长辈呢？”
“我一直反对你们这种关系，但我并不是真的讨厌同性恋，我就是太了解你们两个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早就猜到你们两个谈恋爱绝对没用好结果。但这一次你们好不容易复合了，你能不能给宋一点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啊？”
袁起没有接话，他自以为没有弱点，殊不知，他的弱点人尽皆知。
“宋一是个很在乎家庭的人，既然你不能让你家里人认可他，你给不了他真正想要的，就不该去打扰他的生活。”
“袁起，像你这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喜欢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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