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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彩虹

“谁偷了我家的苞米!哪家的小兔崽子,快给我出来!”

赵大娘叉着腰在街上大声叫骂着,声音传遍了庄子上的每户人家。

庄子上的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胆子大的孩子们纷纷探出头来,看是哪个倒霉鬼。

“你给我当马,让我在庄子里骑上一圈,我保证不说出去。”

庄子西头的破庙里,宋林昂着头。

沈弃无言,感慨以前怎么没发现宋林小时候这么幼稚。

赵大娘的声音越来越近,沈弃算是初来乍到,倒也不愿意惹事,赵大娘的本事,沈弃是知道的。

算了,不就是当马吗,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夏天的晌午很是燥热,大家都躲在街上的大树下乘凉,时不时的唠几句家长里短,好不惬意。

“驾-驾—”

随着宋林肆意的吆喝声传来,大街上一瞬间安静,众人纷纷站起来查看。

“欸,那不是宋叔家的宋林么?”

“驾-驾—驾驾——”

宋林看见有人,呼喊的更加卖力了。

“快看,那不是西头的小乞丐吗?”

沈弃闻言,顿了一顿,他低着头,速度逐渐加快。

“安笙妹妹!”

背上的宋林惊呼一声,沈弃停了下来,对上了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这一年,姜安笙五岁,沈弃十岁。

一个在母亲许知华怀里好奇着周围的一切。

一个在小魔王宋林□□承受着众人的羞辱。

隔空对望,不过数米的距离,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沈弃默然,再次看到那双活生生的眸子,一瞬间思绪万千。他呼吸变得急促,极力压制,但暴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他的慌张。

姜安笙躲过宋林伸过来的手,一双大眼睛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穿的破破烂烂的沈弃,呆了一会,伸出一只小手指着沈弃的方向,咿咿呀呀的在许知华与沈弃之间来回转头。

“安笙啊,别过去,你看他多脏。”

许知华闻言,微微皱眉看向赵婶,轻轻摆了摆手,抱起姜安笙走到沈弃面前蹲下,对着沈弃轻轻的笑了笑,像抱歉,也像是安抚。

姜安笙胖乎乎的小脑袋上顶着两个小啾啾,看着沈弃的眼神干净的不掺杂一丝一缕的其他。

沈弃心神微动,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静静地等待着姜安笙接下来的动作。

姜安笙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逐渐贴上了沈弃的脸颊。

“叉..叉…”

许知华轻轻笑了笑,拿出手帕为沈弃擦汗,“看来我们笙笙,很喜欢你呢。”

“锅锅,热。”

怀里的姜安笙伸出小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了一把,对着许知华努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急切。

小小的姜安笙还不明白很多事,只知道面前的哥哥很热很热,似乎快要烧起来。

那年夏天和记忆里的一样,姜安笙像上一世一样,像一阵清凉的风,将沈弃被生生扯下的自尊捡了起来。

他是人,会冷会热,会伤心,也会难过。

所以,纵使沈弃重来一世,也会贪恋这片刻的美好。

宋林在许知华身后,死死的看着姜安笙面前的沈弃。

沈弃终究没逃过赵大娘的那顿毒打。

在看到宋林跟在赵大娘身后气冲冲的来到破庙时,沈弃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算了算了,挨打就挨打吧,他的确该打。

沈弃一声不哼,不反驳,不逃跑,在大街上安安静静的跪下。

吃透了不会有人来撑腰,赵大娘的柳条一次比一次重的落下来,渐渐的,赵大娘打累了,沈弃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渐渐渗出血迹,赵大娘这才停下来,临走前,还狠狠的朝沈弃脸上啐了一口。

沈弃闭了闭眼。

还真是….

真他妈羞耻啊。

等赵大娘走远后,宋林上前拍了拍沈弃的脸,恶狠狠的说,“安笙妹妹是我妹妹,只能叫我一个人哥哥,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弃闻言,黑色的眸子动了动,打掉宋林的手,强撑着站起来,抿着嘴盯着宋林。随着沈弃站起来的动作,他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呸!”

沈弃口中的鲜血喷溅在宋林脸上,用手腕擦了擦嘴角后咧开嘴笑了,满嘴的鲜血。

宋林一瞬间呆住,说到底宋林也才十三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反应过来骂了一句疯子急忙跑回了家。

退让不会让事情平息,反而会让加害者更加变本加厉。

这样的道理,沈弃早就明白了。

姜安笙躲在门后瑟瑟发抖,怯生生的探出头,有些好奇。

沈弃忽然转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吓人的笑。

姜安笙嘴巴撅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憋了满满一泡泪水,却迟迟不敢落下来,一副吓极了的模样。

“哇——”

僵持良久后,小安笙终于哭了出来,一张口,塞了一嘴巴的彩虹糖糖豆掉了一地。

沈弃想要上前的步子堪堪停下,这样也好,离他远远的。

沈弃偷了赵大娘家的玉米的事情很快在庄子里传开。

对于种地的人来讲,庄稼就是他们的命。

若是旁人偷的,顶多告诉他们的大人,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可沈弃不一样,他没有父母,没有背景,这就意味着,他没有保证,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可能会爆炸。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事情越来越离谱,一些人坚信沈弃是一个潜藏在庄子里的危险分子。

传播谣言不需要任何筹码,只一张嘴,唾沫星子就可以把人淹死。

可沈弃不一样,他不怕死。

越来越多嫌恶的目光投向沈弃,更有甚者,有人提议要把沈弃赶出去。

姜安笙拉着许知华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她嘴巴鼓的圆圆的,蹙起的眉头表达着她的生气。

凭什么要赶走小哥哥!

小安笙拉着许知华,硬生生挤到最前头。

萧瑟的秋,沈弃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不合身的短衣,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默默看着面前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黑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没有人愿意为……”

村长陈一杰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犹豫几秒上前和沈弃说了些什么。

众人安静了下来,面上带着嫌恶、不屑,但更多的人秉持着看热闹的心态。

“咦,他怎么有一股老人味?”

离得近的小朋友捂住鼻子说到。

“咳咳”

陈一杰清了清嗓子,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有没有人愿意为沈弃担保?”

风吹过林梢,掀起沈弃盖住眼睛的头发,漏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不会离开的。

沈弃,原来小哥哥叫沈弃吗?

姜安笙鼓了鼓腮帮,挣脱开沈知华的手。

人群屏息,姜安笙一步一步走的逐渐沉稳。

沈弃只觉得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姜安笙抬着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沈弃扯了扯手,姜安笙却拉的更加紧。

我要抱一抱他。

姜安笙想着,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沈弃看着努力往自己身上爬的胖乎乎的小团子皱了皱眉,他身上那样脏。

沈弃后退一步,姜安笙扑了空,摔倒在地上。白净的小脸上渗出丝丝血迹。

姜报国推开人群大步走过来抱起摔倒在地上的姜安笙,沈弃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我给他担保。”

姜报国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街。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一阵唏嘘。

姜安笙趴在父亲姜报国肩上,脸上破了皮,有些疼,可她想看看小哥哥。

沈弃这个名字不好。

姜安笙暗暗的想。

有了姜报国的担保,沈弃到底还是留在了庄上。

“数他家充好人。”

姜安笙听见有人议论,小小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恶意。

姜安笙撇撇嘴。

哼,她才不在乎。

姜安笙挂在姜报国的脖子上,看着沈弃瘦瘦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拐进胡同后再也看不见。

“爸爸。”姜安笙头埋进姜报国脖子里,声音闷闷的。

姜报国胸膛微微起伏,终是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在姜安笙背上抚了抚,一些事情太复杂,安笙还小,他不愿意说出口。

一个雨天,姜安笙戴着姜报国大大的雨帽,坐在屋檐下,穿着红色雨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雨水凝聚起来的小水坑。

终于,姜安笙走出去,闭着眼抬起小脸感受,确定雨停了后笑着回头看向在屋里写字的许知华。

“妈妈,雨停了,我出去玩啦。”

“会再下的,带上伞。”

许知华停下笔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在姜安笙身后说道。

“不用,我戴了爸爸的帽子。”

许知华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笔。

姜安笙去了村子西面的赵婶家。

前几天李菲儿说要和自己一起去捉蚂蚱,姜安笙记得。

“婶婶好,我找菲儿玩。”

姜安笙抬起头脆生生道。

姜安笙长得好,嘴又甜,赵婶笑的更开心了。

姜安笙进去的时候,李菲儿正往墙上贴白雪公主的贴纸。

好多白雪公主啊,姜安笙的眼都要看花了。

墙上竟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姜安笙四处看了看,对着李菲儿道,“菲儿姐姐,你妈妈不会打你吗?”

李菲儿大手一挥,又专心贴她的墙皮去了。

而且...

似乎比刚才贴的更起劲了。

不过,白雪公主可真漂亮啊。

姜安笙不知道,她其实比白雪公主还要漂亮。

李菲儿只顾着贴墙皮,捉蚂蚱的事忘到一边。姜安笙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和赵婶说了一声就走了。

“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不是说过.......”

刚出门的姜安笙听到李菲儿的惨叫声,吐了吐舌头。

经过破庙时,姜安笙停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破庙里面发出来的。

那声音一阵一阵的,像打雷,也像坏掉的、关不住的收音机。

姜安笙有些害怕,可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

小哥哥!

姜安笙面上一喜,下一秒却又被那奇怪的声音拉回来,她蹲下身再三确认,声音就是从小哥哥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破庙有些漏雨,雨滴顺着缝隙滴在沈弃的右侧方,溅到了沈弃的头发上。

姜报国的雨帽有些大,老是遮住姜安笙的小脸,她索性直接拿了下来,此刻就在她手里。

姜安笙蹲下来,小心翼翼的将草帽盖在了沈弃的脸上。

这样就不会溅到了,妈妈说,淋雨了会感冒的。

姜安笙想。

太阳出来了,姜安笙看了看,正巧看到了彩虹,她回过头,看着睡着的沈弃,很轻很轻的唤了一句。

“小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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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弃起身,看着姜安笙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眸色沉了沉。

小彩虹。

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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