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宁愿甜蜜地死去,也不想知道真相如何。有人宁愿痛苦地活着,也不愿被蒙蔽双眼。
只是,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就是真实吗?
“五师兄!”
“爱哭鬼?”
“早就不哭啦!”
“现在不就快哭了?”
齐云志看到萧凌风抱臂站在泼皮们眼前,将倒在地上的自己护在身后,立时爬起来,抱紧药囊,愤愤地瞪着那几人。
为首的红衣泼皮看到萧凌风腰悬宝剑,兀自胆怯了几分,强撑着叫嚣道:“他偷了我的金叶子!”
萧凌风眉头一蹙,“小小年纪不学好,栽赃嫁祸倒是张口就来。”
“你怎知他没有偷?你们是一伙的!”红衣泼皮梗着脖子叫道。
“你们这群人,全身上下行头加起来都不值一片金叶子,还敢大言不惭?”萧凌风道。
“我……我……你……”红衣泼皮张口结舌。
“还不走?要我将你们几个谎话连篇的无赖抓到官府去告你个诈骗勒索霸凌良民吗?”萧凌风威胁道。
泼皮们撂下一句“有本事你别出太医院!”一溜烟跑掉。
萧凌风扭头训斥齐云志,“早就叫你勤习武,出门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几个腌臜玩意推倒?你这一路是怎么走到京城的?”
齐云志撅嘴道:“槽帮的赵大哥带我坐船来的。”
萧凌风边训诫师弟,边往太医院内院走,“以后每日至少修习两个时辰师门功法,要被我知道你偷懒,看我不打你板子?”
“不要啊!师兄,练功很辛苦的。”齐云志抱着药囊跟在萧凌风身后愁眉苦脸。
“挖草药就不辛苦?”萧凌风瞪他。
“挖草药辛苦,才找你来帮忙啊!”太医院院判时云笑眯眯走过来,接住萧凌风递过去的盒子。
萧凌风恭敬一揖,“院判大人。”
齐云志笑嘻嘻喊一声,“师叔!”
时云道:“平安到达就好。”
萧凌风不满道:“哪里平安了?刚刚还在院外被混子欺负。”
齐云志眨巴着眼睛,欲哭无泪。
时云佯装没听见,打开盒子,大声赞扬,“这株百年还魂草品相极佳,京城里的药房很难买到啊!”
萧凌风忍不住埋怨,“师叔若是也肯好好习武,怎用得着我去攀山?”
时云心虚道:“太医院每日忙碌不休,我哪有那功夫?”转而又问齐云志,“功课都备好了吗?后日便是开考日了。”
提到考取医士,齐云志来了劲,“早就滚瓜烂熟了。”
萧凌风见这二人心大如斗,无奈摇头。
几日后,齐云志喜滋滋穿着太医院的医士袍来见微园找萧凌风,众人方知萧凌风不是什么流浪剑客独行侠,而是享誉江湖数百年的药王谷弟子。
齐云志此次前来,一为道谢,二为在五师兄面前显摆,三为诉说师父对萧凌风的思念之情。
十几年前,药王谷谷主石秀林将孤儿萧凌风带回药王谷抚养长大。药王谷传承久远,谷中藏书楼收藏甚巨。除了历代医典,还有经史词章天文星象卜算易术堪舆阵法的杂书、各式内功心法、十八般兵器书谱,药王谷弟子皆可自由修习。大部分弟子潜心医术,穷尽一生尚且学无止境,也有那醉心武学的弟子,寥寥可数。这一代弟子中,萧凌风便是夙喜杂书、自学剑技的一个武痴。也是师兄弟里,武艺最高强的一个。
“我自幼好剑轻医,医术不精。十五岁始,游于江湖,愧提师门。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师父的生辰也快到了,的确应该回去瞧瞧。”萧凌风感慨道。
雪、月二人对视一眼,难怪他说,最爱的人是师父。
傅花卿眼珠一转,有了新的念头。
“父亲大人,您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孩儿自及冠后,便想游历天下。如今能与友人同行,幸甚至哉!请恕孩儿不孝,不告而别……”
傅花卿将书信交给姐姐,叮嘱她一定要在自己离京后再拿给父亲看。
傅花容成竹在胸,“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就放心去吧!书馆我给你看好了。”
蓝山雪牵着马,冲着小竹林里埋下最后一坛酒的那人喊道:“是谁急着回药王谷?”
萧凌风笑骂,“明年开封,你别向我讨酒吃。”
萧凌风洗净手上泥土,接过缰绳,再看一眼秋光正艳的见微园,翻身上马,与傅花卿、蓝山雪、楼心月出了桃花巷,一路向城外驰骋而去。
眼前平原开阔,远处山脉起伏,飞鸟纵列高飞入云。
萧凌风胸臆疏旷,忍不住开口唱道:“我剑气横天下,我飒沓千里行。莫笑我太轻狂,流云里看天明。红尘外醉一场,有山风伴我行。似蜉蝣朝暮生,怨沧海不留情。”
花雪月三人哈哈大笑,随着萧凌风的歌声,纵马跑远,高声唱和。
“掬一把水中月,吹一曲杏花影。莫负了岁月长,莫负了天边星。折一枝柳上春,叹清风扫落英。莫负了好时光,莫负了少年情。”
余音袅袅,随着晨烟散入山峦草径……
晓行一日,夜宿河边。萧凌风从马背上跳入河里摸鱼,楼心月追着的野兔慌忙逃窜,蓝山雪一块机关板扔出去,打得山鸡晕头转向。傅花卿左看右看,那几人忙得顾不上理会自己,这野外的鱼禽走兽委实有点惨。一串鹌鹑低飞而过,傅花卿不甘示弱,几块石子掷过去。
余霞染得半边天迤逦,萧凌风等人支起火灶、烤架、锅子。蓝山雪麻利地炒了芦蒿、鸦葱,再炖煮当归鸡、天麻鹌子。楼心月洗净蕨菜、阳荷,拌入段厨娘秘制的佐料。傅花卿一边烤鱼烤兔,一边好奇地看萧凌风将首乌藤和金银花藤扔入煮沸的山泉水里。萧凌风又用蓝山雪刮来的石蜜沏了壶竹叶蜜茶。
四人饱餐一顿,盘膝坐在草地上观星。
蓝山雪赞道:“此处河汉,比太微城格外壮观。”
楼心月叹道:“牛郎织女,一期一会,熬尽了岁月,却仍是情比金坚。”
傅花卿啧啧,“最惨还是参商二星,永不相见。”
楼心月好奇,“为何如此?”
傅花卿道:“《左传》有记,上古五帝之一的帝喾育有二子,阏伯和实沈。兄弟俩天生不对付,每遇必起争执,动辄刀兵相向。帝喾无奈,只得奏请尧帝下旨,将两人分封东西两地。天上的参商二星,便是这对亲兄弟的化身。”
楼心月唏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萧凌风淡然道:“如此便有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古人以天象谕世人,生来对立,不若不见。参星居西宫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商星居东宫苍龙七宿中的心宿。两星此出彼没,合称参商。”
楼心月观望半晌,“我只能辨出北斗七星。”
众人看向闪烁星空,萧凌风道:“观星之术,倒也不难。你们可知,我大虞国都为何称作太微?”
楼心月道:“这个我晓得,当今天下,三足鼎立。大夏国都名为紫薇城,大虞国都名为太微城,大契国都名为天市城,分别对应天上的三垣。”
萧凌风颔首,“银汉迢迢,繁星璀璨。先人为辨时空,测算天时与照映九州,于是将天之中枢分为三垣,将众星囊括其中。”
傅花卿补充道:“百年前,天下三分,三国皇帝立下盟约,以三垣为都城之名,以求天下如星空有序,太平祥和。”
楼心月长叹一声,“可惜百年来,三国时有战乱,并不像先人所期。”
“星宿流转也不是永恒不变的,日有食,星孛斗,超辰犯岁,时有发生,无常才是寻常。”萧凌风垂眸低语。
傅花卿道:“三垣之外,又分四方天区,每方七宿,合为二十八宿,自古天官便以此为星盘,厘算岁时。”
萧凌风道:“是了,斗指四方,亦指四时。数枚星子合为一宿,指于何星,就是何月何日。”
楼心月扭头问蓝山雪,“蓝大哥,你为何不说话?”
蓝山雪嘿嘿一笑,从木箱中取出一只表面如藤蔓交错的镂空铜球,递给楼心月。
楼心月转动铜球,“这是什么?”
萧凌风移形换影从楼心月手中抢过铜球,笑道:“归我了。”
楼心月气道:“萧大哥好生无赖!”
萧凌风将前次从蓝山雪那里买来的鬼工球塞给楼心月,拍拍楼心月头顶,“乖!你玩这个。”
傅花卿看着萧凌风手中的铜球,惊喜道:“这是浑天仪吧!这么小!你还会做这个?”
蓝山雪狡黠一笑,“想要吗?”
傅花卿狂点头。
“百两银子,改日给你做。”
萧凌风一歪头,“这么便宜?那我不是亏大了?奸商!”
蓝山雪冲萧凌风挤眉弄眼。
傅花卿连连叫好,“不贵不贵!你再给我做个二十八宿星盘。”
蓝山雪纳闷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傅花卿笑道:“我放在书馆里当镇馆之宝。”
蓝山雪长吁短叹,“暴殄天物啊!”
萧凌风侧目,“以你的能耐,这种东西不难找到。”
傅花卿羞赧道:“当年太学组织生员去钦天监观摩,我逃学没去。及冠后开了书馆,阅过《甘石星经》《灵宪录》《乙巳占》等古籍,茅塞顿开。但想再进钦天监,却连我父亲都不允。”
鬓边一缕风流须吹到脸颊上,萧凌风两指一夹,缠了两圈,手指一甩,飞走。他灵机一动,扑闪着眼睛对傅花卿道:“下次想去,可以求我。”
傅花卿却觉他大言不惭。
蓝山雪得意道:“钦天监也不是难进的地方,我师父生前常被请去帮太史令大人修理仪器。”
傅花卿好奇蓝山雪师从何人,蓝山雪一脸的神秘莫测,缄口不言。
萧凌风拍拍傅花卿肩膀,摇头道:“莫问。”
“好。”傅花卿塞给蓝山雪两张银票,“一只小浑天仪,一只星盘,我都预订了。”
蓝山雪哈哈笑道:“又赚一笔。”
楼心月歪着脑袋看蓝山雪将银票放进木箱里,上好锁扣,赞道:“蓝大哥的箱子才是百宝箱。”
注1:还魂草即石斛,长于悬崖峭壁。
注2:萧凌风与花雪月三人在平原上所唱歌曲,我欲拟名为《红尘醉》。头一次写带古意的歌词,如若不切韵,还请读者朋友海涵!
注3:《左传·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
注4:关于小浑天仪模型,萧凌风说亏大了,是因为他以千两银买了鬼工球,换了个百两银的小浑天仪模型。傅花卿说不贵,是因为这东西市面上是禁止随意售卖的。历史上的钦天监改造新历和制造仪器,会从民间选拔数算能人和工匠。汉代修订《太初历》,民间天文家落下闳应召进京,改制浑天仪,是浑天说的创始人之一。本文蓝山雪的师父是大虞国出了名的机关师,蓝山雪跟师父去钦天监见识过、帮忙过。他知道萧凌风在教傅花卿和楼心月,所以拿这个东西出来给他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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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四回 灭门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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