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道:“不会!只是前面的推论验证完了。凶手既能将画绢交予文凤栖,委托作画,凶手的画绢也有可能是某位皇子赠送而得。”
蓝山雪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皇上赐下的鹅溪绢,不好书画的皇子有可能会赠送出去?”
“这样一来,搜查的范围又要扩大了。”回到见微园,接过楼心月递来的舆图,傅花卿唉声叹气道。
“小月说的没错,”萧凌风道:“但范围也不会太大。即便是赠予了民间画师,总是有迹可循的,绘画功力做不得假。今年的新绢只在皇子手中,京中擅画的高手在上林雅集那日基本上都去了。如若康王府还是没有找到,我们从那日评出的上品画师中往下找。”
“对!还可查访皇子府邸鹅溪绢流出的记录。”楼心月道。
“此事稍后再议,我还想去画院找找侍童的线索。”萧凌风道。
“不好了!”管家跑来报讯,“太医院传来消息,齐云志身重剧毒!”
“什么?”四人齐齐震惊。
萧凌风不及他想,拔脚就要冲出见微园。
傅花卿喊道:“我们三个先去康王府啊!”
萧凌风顿足,肃然道:“不!你们等我回来。康王既是宠妃之子,府中一定比其他王府戒备更严,你们一定要等我!”萧凌风脑中闪过与自己武艺不相上下的曾祈年,康王府中不知还有多少比曾祈年更厉害的高手。
傅花卿道:“我们先去王府外院探查,节省时间。”
萧凌风绷着脸摇头,“崔大人还在狱中,我师弟性命垂危,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有闪失。”
蓝山雪道:“好!我们在康王府外等你。”
楼心月道:“嗯,我们先去画院吧!”
萧凌风进到太医院时院判的房间。齐云志眉目紧锁,面色发乌,平躺于榻上,身上扎满金针。时云焦急地给他喂服汤药。喂进去多少,都吐了出来。旁边站立的几位太医,束手无策。
萧凌风见情势果然凶险,令人扶起齐云志。他盘膝于齐云志身后,闭目静气,心中默念:道冲有弗盈,万物气为宗。萧凌风双手托起气劲,附于齐云志后心。
一个时辰后,齐云志吐出黑血,萧凌风松开双手,将齐云志放好。众太医见深入五脏六腑的毒性已然逼出体外,纷纷散去。
时云搓着手道:“妥了妥了,小齐没有性命之忧了,我再给他好好调养便可。”
萧凌风擦过额上汗珠,问道:“师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云神色凄苦,“小齐在你们离京的日子里认识了京兆府的穆老,听穆老说你们曾经帮他破过案,小齐自此常在太医院与京兆府两头跑,跟着穆老到处去验尸。昨日他随太医院去芙蓉园当值,夜里又去画院验尸。御史台今日到京兆府传唤昨夜给文凤栖验尸的仵作,小齐本欲前去,不料临出门时栽倒在地,已然中毒昏迷,穆老便去了御史台。”
萧凌风思忖道:“难道是穆老给他下的毒?不想让他进御史台?”
时云道:“有可能。曹府尹用人十分谨慎,京兆府向来只用身家清白之人。小齐中毒的时机太巧,我一时想不到还有何人会给他下毒。”
萧凌风道:“小齐帮从穆老时日不短,穆老不该致他于死地。”
时云叹道:“小齐身体里有两种毒,一强一弱。能让他立时昏迷的是那较弱的毒药,应是穆老所下,很容易化解。将小齐从京兆府送来太医院的衙差说,他们在路上遇到泼皮无赖拦住马车讨要赏钱。衙差百思不解,何时街头泼皮敢去拦截京兆府的马车?我如今想来,那第二种要命的毒药,便是在街市上有人趁乱潜到马车里给小齐投的毒。市井嘈杂,车上守护的衙役并未发现端倪。”
萧凌风俨然道:“既然我师弟因验尸之事昏迷,又被人下了重毒,恐怕文凤栖的尸身上有更多秘密。曹府尹并未全然知晓,而穆老是知情人,他是在保护我师弟。要害死我师弟的人,必是同样害死文凤栖之人。”
时云道:“此案如此棘手,不知你们查到何等地步?”
萧凌风道:“当下还有一个可疑的皇子府没去查证。”
时云道:“既然此事牵涉画坛,我有一个老友,说不定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哦?”萧凌风侧目。
暮色苍朦,灯火渐明,太平里樱花巷的街坊四邻升起炊烟,各种香味飘散在空中。萧凌风腹中咕噜作响,这两日马不停蹄,竟是忘记了饭食。
萧凌风心想:一出手,就能绘出传世名画之人,怎会如此质朴地生活在熙攘闹市?左邻右舍尽皆布衣,箪食瓢饮,乐在其中?
萧凌风走进巷内一户人家门口,扣响门扉。
陆微仍是一身葛衣夹袄,坐于院中池塘边,身后几株罗汉松,苍劲古雅。
陆微将一碗麦饭和一碟杂糕推到萧凌风面前,“小友若不嫌弃老朽这里粗茶淡饭,与我一同用膳可好?”
萧凌风拱手道谢,“多谢大师!”
两人餐罢,陆微眯着眼道:“我昨日见过你。”
“大师慧眼。”萧凌风正襟而坐。
陆微笑道:“老朽欠时云一个人情,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萧凌风正色道:“文凤栖与崔道之是什么关系?”
陆微道:“这两人祖上皆是宫廷画师,数代传承,各有其流脉,其实并无多少来往。崔道之考入画院时,文凤栖已是成名多年的画院供奉。崔道之天赋上佳,为人守正,少年时曾在画院夺魁。前任集萃殿翰林待诏是我老友,看中崔道之的画品与德行,着意培养他,早早将他招进集萃殿做司艺。前些年告老还乡,向大学士举荐崔道之,让其接任待诏之职。文凤栖亦是少年成名,又擅教授学子,在画院中声望颇高,平步青云。他自年轻时就想进入集萃殿,一直未能如愿。不料宫中竟越过他,招录了后起之秀,难免对之忌恨在心。”
萧凌风又问:“陆大师可曾听过‘南齐北郎’之名?”
陆微笑道:“怎会不知?京城不少名流追捧这两位画师的大作。老朽也曾有幸一观,确如传闻一般,气势雄壮、不拘一格。既有清新自然之风,又有荡气回肠之韵。只是这两人行踪不定,老朽从未听说他们来过京城。”
萧凌风心下郁闷,难道我前面猜错了?
“大师觉得,崔道之与郎溪山人的画风是否相近?”萧凌风道。
陆微摇头,“崔道之以前并非如此作画。他之所学,甚为精妙,他家有祖传的游丝画法,名闻天下。只是近半年来,我也看过他流出的一些习作,画境大变,的确有模仿郎溪山人之嫌,不知何故。”
“大师可知,太微城中哪位皇子与文凤栖有过来往?”萧凌风波澜不惊地道。
陆微一怔,沉思良久,“文凤栖与康王宋易琛曾经同在隐居于岳胜山的一位画师门下学艺,时间不长,只有两年光景。那位画师也是我的老友,只是早已作古。”
萧凌风心中暗惊,面上不露声色。楼心月在雅集售出的画作上将题跋字体改了,康王在雅集义拍的画,画风与文凤栖大相径庭,难道也是刻意为之?刻意隐瞒?
萧凌风又问:“我见康王画风倒是与南齐有几分神似。”
“小友果然是懂画之人。”陆微赞道:“南齐北郎成名日久,民间效仿的画师大有人在。只是雅集当日,各人以自创风格争胜,很少人用别人的风格。”
“康王所擅,便是雅集当日所出的风格吗?”萧凌风道。
陆微默然,低声道:“康王是功底不俗的画师。”
萧凌风陡然想起,文凤栖曾经提到天子血脉!与画绢有直接联系的只剩康王一人尚未查证。萧凌风强抑乱跳的眼皮,只是推断猜测,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不能给谁轻易定罪。
萧凌风见问不出什么了,向陆微大师道谢告辞。
陆微垂着头道:“听说,文凤栖已死,崔道之被抓入大狱。”
萧凌风驻足,看向陆微。
陆微抬头,老眼微朦,以酒相敬,“画坛清望,于今只能托付于你了。”
萧凌风一攥拳头,此案连我师弟都卷入其中,我必要一查到底!
夜色微澜,黄花满地,康王府外,一道黑影迅疾如箭,落入泾水河畔芦苇丛。
萧凌风一见花雪月三人愁眉不展,心中凉了半截。
“我们刚刚得来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蓝山雪道。
楼心月黯然道:“画院中人陆陆续续被御史台放归,只有文凤栖的侍童不知所踪。”
萧凌风面容冷峻。
“御史台现在确认的文凤栖死亡时间比报案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傅花卿道。
萧凌风讶然,“他们怎敢篡改时间?”
“崔大人在台狱被二次搜身,搜到了文凤栖房间里的另外半幅画,上面有崔大人的题跋。”傅花卿道。
蓝山雪气道:“御史台判定崔道之因妒杀人。”
楼心月难过道:“而且,御史台指控穆老验尸有误,穆老已在台狱自尽。”
“什么?”萧凌风不敢置信,心绪大恸,身子摇摇欲坠。
“阿风,你冷静些,我们必须救出崔大人!”蓝山雪按住萧凌风臂膀。
萧凌风浑身发抖,强行平复心绪,“文凤栖已死,如若崔道之是凶手,为何留下半幅画作,平添线索?”
花雪月三人道:“我们都相信,崔大人不是凶手。”
“好!”萧凌风道:“我们今夜务必全力以赴,查出线索!为死者平反,为冤者昭雪!”
注16:“道冲有弗盈……”化用《道德经》句,原为“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兮,似万物之宗。”
注17:唐代杂糕是在猪肚、猪肠内填充淀粉、肉末所制。
注18:游丝画法是东晋顾恺之的代表性画法,此处借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七回 名画案1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