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面色一沉,黑得都能滴出墨来。
身后传来一声干巴巴地笑声,“卢某瞧着门没关,便没敲门……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话音一落,他不仅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这下,沈既白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连带着脸部的线条都更加冷硬,看得周歆不禁想起他持刀指来的模样,登时头皮发麻,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提刀。
“……沈少卿,你先别生气。”
周歆双手挡在胸前,端出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沈既白掀起眼帘,黑沉沉的瞳眸无声地压过来,声音平静到有几分冷淡。
“我没生气。”
周歆道:“……也先别激动。”
沈既白:“我没激动。”
“呃……你听我解释。”
察觉到他没再用自称,周歆也从善如流地使用起口语。
只听“咔哒”一声,沈既白将竹笔放回笔箸,身体向后一靠倚着太师椅的靠背,下颌轻抬,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大有一副“倒想看看你怎么编”的架势。
周歆敏锐地察觉到他并没有那么生气,至少不再如往日那般排斥与她肢体接触。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五行遁术掌握得不太熟练。”
“我发誓,”她竖起三根手指,“这次真的是意外。”
沈既白凝视着她,语气不徐不缓,“所以,以往几次都不是意外?”
周歆无言以对,只得低下了头。
“如此与我解释倒也无妨。”沈既白道,“但你也打算用这番说辞与门外那位解释?”
周歆:“……”
都遁到别人怀里来了,确实有点离谱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何必在意他人看法呢?”
沈既白眸色倏然转冷,两只眼睛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得。
就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
“不是沈少卿说有事寻我吗?算了……我还是遁回去罢。”
说着,周歆抬起双手,作势就要结印。
见状,沈既白忽而站了起来,起身的幅度过大,带得椅子“咯噔”一声倒在了地上。
手上动作一滞,她仰起头来看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变得更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小腿处传来了淡淡的压迫感,好像与他的膝盖贴在了一处。
而这个膝盖的主人,正低垂着眼眸,视线居高临下地凝视而来,目光无比犀利,仿佛想要将她连人带魂都看透。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微模糊地传了过来,声音渐行渐远。
“世风日下!这青天白日怎能如此行事!”
完了。
周歆默默闭上了双眼,心道,这下彻底误会了。
沈既白估计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卢寺丞留步。”
头顶传来一声轻唤,他向后退开一步拉开距离,走至门前,打开了门。
周歆回头看去,满脑壳问号。
“跟我走。”扔下这句话,沈既白便提步跨过门槛,追了出去。
周歆:“啊?”
*
校场上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穿着同款同色道袍的衙修,年纪有老也有小,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却面黄肌瘦,还没有长生高。
大抵是看她面露疑惑,沈既白低声解释,“大理寺的衙修除去少部分是从民间招募来的散修,大部分都是已经没落的,或者曾经获罪的修道士。修为高低不同,待遇也天差地别。”
周歆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卢寺丞将两个人瞧了又瞧,才开口问:“凌云君当真什么也记不得了?”
“是的。”她点点头。
“……那也不至于遁到别人怀里去。”卢寺丞小声嘀咕着,脸色变得莫名起来。
可他好似又觉得‘凌云君失忆了’也不错,但怕被人看出心中所想,所以别过脸去,没再说什么。
周歆伸手逐一探查他们的灵台,每个人的灵台都清澈无比,毫无妖气。
便朝沈既白摇了摇头。
后者好似并不意外,当即便开口问:“万狐之王逃出锁妖塔那夜,诸位可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众衙修互相看了看后同时回答。
“当真没有?”沈既白问。
“回少卿,那夜并无任何异常。”有名衙修行礼道。
“既无异常,你们是如何确定狐王是冲破封印,而不是被人放走的?”他追问。
“……是……是封印狐王灵皿上的符箓有些松动,发现时狐王已经即将冲破封印,虽然大家立即合力镇压,但……”那名衙修解释。
“封印符是那夜突然松动的?”周歆问。
“是的!”那名衙修思量一瞬,回答得十分肯定。
周歆下意识看向沈既白,对方正好也抬眼看了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顿时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这些衙修迫于某种原因,谁也不敢吐露实情,但一字不提又十分可疑,只能半真半假地抛出来一丝线索,企图蒙混过去。
既然问不出来,便没耗下去的必要。
周歆转身往出走,身后的沈既白好似拍了拍卢寺丞的肩膀,“卢寺丞,交给你了。”
卢寺丞:“?”
“这……这关卢某何事?”他问道。
“卢寺丞不是想知道沈某为何与宋公吵起来吗?”沈既白道,“问问他们,自然知晓。”
卢寺丞听得云里雾里:“??”
将衙修丢给卢寺丞,二人一起去了锁妖塔所处的梅园,却在门口便被衙役拦了下来,“宋公吩咐过,不准任何人靠近锁妖塔。”
“这宋扒皮不会是属竹子的吧?这么心虚!”
周歆双手抱胸,绕着梅园的高墙走了走,企图寻一处直接翻过去。
“没用的。”沈既白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梅园内外都是身手顶好的武役,锁妖塔门口还有衙修看守,就算爬过了这道墙也进不去塔。”
“明着进不去,那若是阴着来呢?”周歆问。
沈既白:“?”
周歆笑得一脸狡黠:“沈少卿,敢不敢赌一把大的?”
“凌云君究竟有何办法?”
周歆扫视一圈值守在附近的衙役,深觉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掉头往阅微堂的方向走,“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阅微堂,将门阖上,低声讨论了一番。
“可行。”沈既白道,“锁妖塔的封印是灵鹤真人设下的,一年前凌云君亲自加固了一番。由此可见,目前不需要通行令牌就能自由出入锁妖塔的只有你们二人。”
“不,还有它。”
周歆走到沈既白办公的桌案前,拿起一张纸,右手拣起一旁的剪刀,几下便剪出一个纸人来。
“此番请沈少卿冒险一试,也是我想验证一下心中的想法,看看这结界是不是真的有漏洞。”
周歆没随身携带朱砂,便用剪刀划破手指,以竹笔沾血,在纸人躯干上画出一道符箓。
“原来如此。”沈既白恍然大悟,“凌云君是想以此方式,带沈某一同进去?”
“没错。”她扬眉一笑。
*
周歆躲在梅园门口附近的一棵树后,盯着院内的巡逻情况。
腰间的衣料鼓出一个包来,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随着鼓包渐渐移向衣边,一个剪纸人的头探了出来,跃到她的胳膊上,顺着胳膊一路跑到肩膀,坐了下来。
“出来做什么?不怕被风吹走?”她心道。
心里立刻响起另一个声音,“总好过刚才那般。”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她觉得有些好笑。
剪纸人没再说话了,单薄的小脑袋耷拉下来,轻轻地摇了摇,看起来好似很是无语。
院内的武役渐行渐远,往另一个方向巡查而去,周歆立刻掐诀念咒,“遁!”
再睁眼,她已经进了梅园,就站在锁妖塔附近的梅花树下。
看守在门口的衙修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朝这个方向看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双手飞快地结着印,低声哼唱一句:“拜拜甜甜圈火锅奶茶方便面,定!”
话音一落,门口那两名朝这边走出几步的衙修忽而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这是定仓鼠妖的那个咒?”肩上的纸人歪了歪头,心里便响起了沈既白的声音。
“沈少卿记性不错嘛!”她心道。
他的声音毫无被夸奖的喜悦,“拜凌云君所赐,这段记忆沈某实难相忘。”
“记性太好秃头发,沈少卿也不想英年谢顶吧?”
沈既白:“.....歪理邪说。”
“你怎么知道我外号'不正'呀?不正不正,可不就是歪嘛!”
周歆趁机摸到门口,一只手伸进泛着异光的结界之门上。
门口的青铜铃并未响起,一切正如沈既白所说,这个结界,只有她和灵鹤真人可以自由进出。
穿过结界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冗长昏暗的甬道,周歆往左肩看去,见纸人依旧双手抱胸坐在肩膀上,便试探着问,“沈少卿,你还在吗?”
纸人抬起头来,声音在心中回响,“嗯。”
“果然,纸人并非活物,也非邪祟,不在结界防守范围内,看来今日需得加强一下结界的封印。”她边在心中说着,边沿着甬道往里走。
“沈某有个疑惑。”
“讲。”
“凌云君纸鹤传音提到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周歆道:“我怀里有一本书,沈少卿刚刚没发现吗?”
沉默一瞬,他道:“凌云君查到了食气灵相关的记载?”
“对,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稍后再说。”
走着走着,她忽而感觉眼前一亮,视野随之开阔起来,甬道变成了几丈高的大堂。
大堂内有东南西北四条通道,通道与通道之间的墙壁上打满了木格,每个木格里都放着一块封印灵皿,尺寸大小不一。
四条通道相汇之处,也就是大堂的正中央,是个空出来的空台,围着一圈栏杆,扶着栏杆往下看,向下各层都有衙修巡逻。往上看,依稀可见每层都有放着封印灵皿的木格墙壁。
周歆刚想收回头,便见空洞上方的天花板在极速下降,伴随着一阵“轰隆轰隆”地声音,她连忙蹲在地上躲到栏杆后。
只听“轰隆”声呼啸而过,向下坠去,伴随着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听闻宋寺卿与沈少卿在膳堂吵起来了,好像还是因为凌云君。”
“这有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不是吵起来,稀奇的是沈少卿如今与凌云君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
“……莫不是你听错了?这两人能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别不信,这两个人成日里吹鼻子瞪眼,保不齐是在打情骂俏。”
“那倒也是,少卿一向深得贵女喜爱,凌云君会喜欢也不稀奇。”
声音渐渐拉远,好像往下面去了。
周歆偏头看向纸人,发现纸人也正歪着头看她。
“这……不能怪我吧?”她心道。
“那怪谁?”沈既白道。
“行罢。”周歆没有辩驳。
她爬上栏杆,发现这空台是个升降梯,供衙修快速前往各层巡视用的。
“此谣言一出,恐怕沈少卿难以向心上人解释,我可不能坏了你的天命姻缘。待此事了结,沈少卿若需要我出面做什么,保管随叫随到。”
说着,她拍了拍胸脯,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沈既白并未言语,似乎并不认可这个主意。
身后倏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有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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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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