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潘安桐每天都会带着订好的饭菜过来，给希莞按摩脚。
有一天，潘安桐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笼子，笼子赫然有一只小兔子。
潘安桐将笼子放到希莞面前，“喏，给你的。”希莞眼睛发亮，“你在哪里弄到的？”
“买的。”
“潘安桐，谢谢你。”
希莞说得郑重，潘安桐不自然地撇开了眼睛，“少讨好我。”
希莞失落地垂下眼睛，他老是这样误会她。
因为每天都在恢复，希莞的脚早已经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路了。
潘安桐总是监督着希莞，不让她一个人上山。希莞要去砍柴，砍竹子，挖菜，潘安桐总是要跟着她一起。
潘安桐走不惯山路，边走边吐槽，“林希莞，你这走的什么路，把本少爷的鞋都弄脏了。”
一开始希莞还说，“大家都是从这里上的，你要是怕脏，就不要来了。”
“林希莞，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好心提醒你而已。”
时间长了，希莞也不搭理他，一个人闷头往前头走，把后头似蚊子一般的潘安桐当作空气，甩开老远。
潘安桐喘着气，跑上前追上她，“林希莞，看不出来啊，你体育不行，爬山倒是挺厉害的。”
希莞每次总是背了满满一背篓的山货回家，潘安桐却从她的肩上把背篓抢下来，“你这小身板背得动吗。”
希莞才不跟他理论，他想背，就让他背好了，还省了她一身的力气。
希莞拿着镰刀走了，潘安桐在身后半天背不上去，大喊，“林希莞，你就这么走了，没良心的，亏我还每天担心你，陪你上山，你就是这么对待本少爷的？”
希莞受不了他的鬼哭狼嚎，返回去帮他把背篓背上。
中途希莞想换一换，潘安桐总是不客气的说，“怎么，怕我偷啊，本少爷才不稀罕。”
希莞彻底不理他了。
到了家，潘安桐把背篓放下，他从小没干过这种事，走了一路，绳子勒得肩膀疼。
潘安桐揉着肩膀，首要的事就是在水管前把自己的鞋子给擦干净。
第二天，希莞拿了一双旧鞋子让潘安桐换上，潘安桐一脸嫌弃，“林希莞，你这是从哪找来的破鞋给本少爷穿呢？”
希莞生气一个人走了，他爱穿不穿，反正到时候弄脏的是他的鞋子，关她什么事。饶是希莞这样想，临走时，希莞还是亲自帮潘安桐把背篓背上去。
潘安桐背起背篓便要走。
“等一下。”
“你不是不理我了？”
希莞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来好些棉花在绳子下头垫着，“这样就不那么疼了。”
潘安桐看着一脸认真垫棉花的希莞，没再说话。
时间只有在日子像湖水一样平静的时候才会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就到了过年。
风陵渡村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希莞家也是，希莞在外头帮衬着潘安桐，潘安桐踩着凳子把对联跟灯笼都安好。
潘安桐比对着对联，“这样行不行？”
“再往左边点。”
“诶，多了，多了，右边一点。”
“歪了，再往右上角走走。”
“高了，高了……”
“林希莞，你耍老子呢？”
……
今夜是除夕，希莞跟婆婆在厨房忙碌，罢了，屋子里热气腾腾的，外头爆竹声阵阵，屋子的窗户上，映着三个人，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这是希莞自从去了城里在风陵渡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新年了，因为她不用再担心什么离别。
吃罢了饭，希莞跟潘安桐从屋子里出来放烟花。
“走，到外头逛逛。”
两个人在田间小路上走，身后是红红一片灯笼色，天上是绚烂的烟花。
“你不回去吗？”
“你赶老子走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曲解我的意思。”
潘安桐停下，看着烟花下的希莞，“我怎么曲解你了，你不是讨厌我，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吗？”
希莞抿唇不说话，她原先的确很讨厌他，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相处久了，就忘记了讨厌他这件事情了，
“我说得不对？”
“好吧，既然你不想我在这，那我走了。”
希莞冲着他的背影，“潘安桐，等等。”
希莞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希莞自从遇到他以来，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可总是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叫人害怕。
“怎么，要跟老子表白啊？”
他总是这样，说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
希莞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红色的荷包，“这是我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福，老爷爷说，戴着这个，可以保佑人来年平安。潘安桐，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跟婆婆。”
“今天是除夕，你应该回去多陪陪玉兰阿姨，其实她很关心你……”
潘安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跟那一片红色融为一体，嘴里吐出两个字，“迷信。”
可他还是把荷包装进了口袋。
希莞在院子里抬头看烟花，想起去年，她跟若云哥哥，梓辰哥哥一起上街赏灯，往事历历在目，可是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天上的烟花再次绽放，有两颗泪从希莞眼角滑落，消失在灿烂的暗夜里，无人知晓。
人间一夜繁华，可却掩盖不了一颗心的落寞与孤寂。
……
一年以后
……
婆婆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潘安桐陪着希莞跟婆婆去镇上的医院，医院让婆婆住院观察，可婆婆不同意，硬是抓了药要回来，希莞哭着求婆婆。婆婆说，“那是他们骗人的，住了院就能好吗？无非是把身子拖个一两年，到最后还不是个死吗。婆婆活这么大岁数，什么都见过，也什么都吃过，没有遗憾了，唯一遗憾的，是还没看到我这个小孙女长大，结婚，没有抱到重孙子。”
“婆婆才不会死，婆婆会长命百岁的……”
“傻菀菀，人哪有不死的，婆婆又不是什么神仙，婆婆也会死的。婆婆不在了，你就去城里，去找爸爸啊。”
希莞犟着，“我不要去城里，我就要留在这，就要留在这，我要守着婆婆。”
婆婆皱了皱眉，“菀菀又不听话了？”
希莞抽抽涕涕，婆婆没那么多力气教育希莞，潘安桐把希莞拉起来，“婆婆，你先睡会吧。”
院子里，潘安桐说，“知道你不想去梧桐市，但别在这个时候跟你婆婆犟。”
“婆婆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也不想看到你婆婆因为你生气吧？”
“我就是不想去……”
潘安桐抱起胳膊，“林希莞，你这个人犟起来真是无药可救。”
“我没说让你去，阳奉阴违，不明白？”
婆婆晚上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希莞，唱歌哄希莞睡觉。黑暗中，希莞早已经泪流满面。
潘安桐这几天生怕出什么意外，早早地就来找希莞，刚进门就听到屋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潘安桐冲进去，希莞愣愣的看着床上的人，“婆婆……”
“婆婆……”
阳光下，床上的人面容安详，一动不动。
秋风吹动着院子里的树叶，声音呜咽悲鸣……
梓辰是跟冬梅，正英一起来的，这是正英跟冬梅结婚以来，梓辰第一次来希莞住的地方，也是梓辰长这么大第一次来村子里头，他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原来希莞从小生活的环境是这样的。
想起希莞刚来城里的那会儿，他嫌弃她农村出身，原来竟是他被蒙蔽了双眼，他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也从来都不知道她来自这么美的地方，过去，是他误解了她。她的出身，一点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不堪。
三人进来，见到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惊。
“叔叔，阿姨。”
冬梅皱了皱眉，“谁让你在这的？”
“我们家不欢迎你，出去。”
希莞想说什么，可对上了爸爸跟妈妈的眼神，她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潘安桐的背影离去，她心生愧疚。
正英看到床上的人，痛哭流涕，“妈……”
痛哭声中，希莞看到那张再也不会微笑的脸，看到盖子缓缓地盖上，看到泥土一点点淹没了棺材……
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希莞想起小时候婆婆带她去镇上玩，带她去逛庙会，带她在田里抓鱼，晚上唱歌哄希莞睡觉……
可是这一切都再也不会有了。
……
希莞回了梧桐市，一路上，希莞被冬梅妈妈揽在怀里，看着窗户外面沉默不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晚上梓辰哥哥来找希莞，安慰了希莞几句，又道，“那天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家里？”
希莞沉默着不说话
“你当初是怎么跟妈妈和我承诺的，说你再也不会找他了，你难道不知道跟他在一起有多危险吗？”
希莞本就心情不好，心里头压抑，一时抬头，反驳道，“他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这是希莞第一次反驳梓辰哥哥，希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同梓辰哥哥无声地对视着。
梓辰临走前很生气地给希莞留下八个字，“同流合污，自甘堕弱。”
希莞在黑夜里独自哭泣。
冬梅妈妈总是来开导希莞，哄希莞睡觉，可每当冬梅妈妈蹑手蹑脚走了以后，希莞总会醒过来，盯着黑暗中的夜空，回想跟婆婆在一起的一切，直到泪水一次次沾湿枕头，希莞才会在回忆中慢慢睡着。
手机发来消息，是潘安桐。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妈妈不是故意让你走的。”
“什么时候有时间？”潘安桐并没有接她的话。
“什么？”
“想不想出来玩？”
“去哪里？”
“世界之大，哪里不能去？”
“到底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
“好，明天星愿路口等我。”
爸爸妈妈告诫希莞不要再跟潘安桐接触，可希莞却私底下还跟他联系着，希莞看着那个两年未变的头像，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她只是觉得爸爸妈妈一点都不了解潘安桐，就像她当初不了解以至于厌恶他一样。
或许，时间长了，爸爸妈妈就会改变对他的偏见，希莞这样希望着。
希莞到了的时候，潘安桐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看到希莞那双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潘安桐知道她昨晚定是哭过。
而这边希莞则是看到潘安桐向来毫无在意任何事情的脸，忽然觉得很抱歉。
“怎么，还要我亲自抱你上去？”
“潘安桐，那天，妈妈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是之前有一些误会，妈妈她……”
“林希莞，你到底上不上车，不上我走了，老子可没功夫在这里听你蚊子哼哼。”
希莞抿了抿唇，默默上了车。
潘安桐带着希莞来了田园广场，由于是周末，田园广场年轻人很多。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希莞心头，直教希莞的心如针尖刺过一样。
潘安桐买了一只风筝，放得高高的，把手中的线交给希莞，“你来。”
希莞并不太会控制风筝，只是抓着把手，实际上是潘安桐在操作着绳子，一拉一扯，一前一后，风筝被他放得很好。
阳光下，潘安桐的侧脸棱角分明。
潘安桐回头，希莞两颗桃子似的眼睛打量着自己，“有事？”
希莞摇摇头，“没想到你会这么多东西。”
不得不承认，抛开学习不谈，其实潘安桐在很多事情上都相当有能力跟天赋，只是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任何事情都不好好做，他明明可以更好却偏偏要自己把自己往下扯。
“哼，少往我脸上贴金。”
“我没有！”
“最好没有。”
“你小爷我多的是优点，现在才发现？”
“嗯，现在才发现。”
“林希莞，你嘴那么欠？”
“是你要问的，说了你又不满意。”
“林希莞，你嘟囔什么呢，对爷有什么不满光明正大说出来。”
希莞没再跟他辩论，抬头看风筝。他总是有无数理由，她争不过他，索性就沉默。
潘安桐见她不再反驳自己，嘴角扯笑，也抬头看风筝，一只手捉住希莞握着把手的手，放到绳子上，握着她教她牵绳子。
希莞低头看那只握着她左手的大手，心里很不自在，可他也只是在教自己放风筝而已，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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