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大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满溢不知道何处安放的情绪,坏消息突如其来地就这么闯进生活。
陆倩斐早自习就站在了教室门外,神色冷峻,逮着了汤昀二话没说就撂下一句:“跟我走。”
汤昀一愣,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汤昀从凌彤那里要回了手机,匆匆忙忙写了个请假条就跟着陆倩斐走了。
走之前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教室。
他仿佛能透过教室的墙壁看见站在讲台上的周淮领读得沉稳又好听。
有时候生活总是太快,有些情绪和事件来得措不及防,也来不及体会,就化作了尘埃随着时间的洪流飞向远方,。
一路上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着。
两个人一起到了医院见了医生。
主治汤婧月的医生早就已经眼熟汤昀了。
他看着这个小男孩从小个子一路上往上窜个头的男生长到和他一样高,看过小男孩沉默的样子,也见过小男孩受刺激后得到疏导在病床边哭得抑制不住号啕大哭的样子……
只是那些模样后来他再也没见过。
他偶尔能碰到上了高中的少年过来,少年经常是捧着一束花的,眼尾和嘴角都带着一点笑,温柔干净。
他却总是看着他,想起曾经那个在医院里无助到半夜也睡不着的小男孩。
之前有一次他半夜值班,复查病人情况的时候路过汤婧月的病房透过微微打开的病房门的缝隙,看到了挨靠着病床,脑袋趴在床上睡着了的小男孩。
他轻手轻脚打开了病床床头的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落下来,小男孩眼角看上去还是湿润的,水痕清晰。
他没办法提供别的帮助,只能从自己办公室弄一床毯子,搭在对方身上。
他无法知道是小男孩从一开始就趴睡在那里寻求安全感,还是半夜被噩梦惊醒,在黑灯瞎火里,寻求一点熟悉的味道,一个慰籍。
医生看着汤昀,有一瞬间觉得恍惚。
他无法想象,如果对方知道病人恶化的情况,会有多么心痛。只是对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男孩了,他自己是自己的靠山,他不会再像以前相信母亲直只是像是睡了一觉,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长大真的很残酷。
它告诉你你是个大人了,没有幻想的必要,也没有幻想的权利。
“病人有多数器官这几天剧烈衰竭,因为病人的植物人状态,我们不建议进行手术治疗。有些药物使用有较大风险,使用这些药物需要亲属签字。”医生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冰冷的一句话,“病人后续醒来可能性不大,药物价格昂贵,家里没有别的成年劳动力和经济来源的话这边建议放弃治疗。”
金钱永远都是冷冰冰的数字,但是却能买来温暖。
抽象化的温暖,具象化的温暖,同样也可以在某些时刻保留一点点温暖。
陆倩斐看了医生一眼,态度母庸置疑:“不会放弃治疗,下次这种话不用说了。但是我和他需要先聊一聊商量一下。”
医生合上手里的蓝色皮壳卡着的自愿保证书出了病房,走出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男生坐在褐色皮椅子上,阳光从窗户外落下来,有风吹起办公室里白色的窗帘掀动,他身上还穿着学校天蓝色的校服上衣。
阳光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可是落在对方身上却勾勒出冰冷的下颌线,他冷淡的眉眼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难过和无措,顶着一枚坚硬的外壳顽强地坐在那里,显得整个屋子都是凉的。
汤昀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陆倩斐:“你什么意思?”
陆倩斐好不退让地看着他:“国外的治疗条件会更好,你今天就已经十七岁了,明年就十八岁了,你要有一个快要成年人应有的判断能力。”
汤昀看着他,近乎冷漠地想,到底是谁在汤婧月躺在床上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过一眼。
现在搞得好像汤婧月是陆倩斐妈,不是他的。
汤昀有些烦躁地朝陆倩斐开口,第一次面对陆倩斐态度这么恶劣:“这是我妈,我比任何人都在乎她。你是她的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当年你那么深深地伤害了她,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家的事情指手画脚。这几年,你和程锵有什么区别。”
陆倩斐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得哑然,一瞬间口张张合合,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汤昀看着想要为自己辩解的陆倩斐,很轻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就算我妈妈消失了,无数人都不会在乎。我妈妈走了,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你依旧可以去找另一个新欢,但是我只有一个妈妈。陆倩斐,我马上就是是个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你不要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的人了。你别让我用这种语气骂你,把你欠我妈的全部骂回来。”
汤昀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朝汤婧月的病房里走去。
汤昀直接请了三个月的学校的假。
他给自己办了签证,给汤婧月办转国外医院的相关手续,因为这个转国外医院不是汤婧月本人办理,其中绕来绕去又花上了不少时间。
汤昀找医生连着谈了三天,看国外那家医院的详细资料,新药物试验的网上详细介绍,分析汤婧月的病情和恶化的病因。
植物人在床上躺久了,不管护理人员怎么帮忙活动,清理身体,还是会有不到位的地方,肌肉萎缩器官衰竭皮肤溃烂都是正常现象。
医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国外治疗有风险,但是醒来的机遇比呆在现在这里的可能性要高,但是主要看运气。
其实这话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汤昀花时间认真听了,分析了,也就是,想给自己和汤婧月一起,留一个念想。
汤昀愿意拿一辈子的运气,换汤婧月的这一次转运。
按道理来说其实汤婧月在这次以前,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开朗大方有学识的父母,完美无缺的天赋,只是碰到了陆倩斐和程锵。
汤昀以为自己会收拾很多东西出国,但是也没有。
他的签证是办的五十九天的,两个月后国外大概就已经是秋天的天气了,但是江城应该还是穿短袖不会觉得冷的天气。
他看着面前自己的一个还没有塞满的行李箱,再看看自己给汤婧月装的大大的一个行李箱,没忍住露出从那天到现在的第一个笑。
他希望汤婧月醒来的时候能觉得周围的环境是熟悉的,很多以前汤婧月觉得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他全部都给带上了,没忍住就塞了满满一箱子。
出国登机的时间是夜晚。
走在通往飞机登机口的密封玻璃通道上,能看到飞机身后有几点灯光,眺望远方也能看到零零碎碎的浅黄色星子。
今天的天空没有什么云,也感受不到有多少风,好像在走到飞机上,才有一种自己真的要变成了漂泊在外的游子的感觉。
乡土根系其中拥有的土地纽带情怀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表现出来,就给人一种漫无边际的淡淡忧伤之感。
刚上飞机,汤昀还没来得及驱散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乡愁,就觉得困了。
手上拿着的手机正准备开飞行模式,几条信息就连着弹了出来。
周淮:[图片.jpg]
周淮:[图片.jpg]
汤昀的心狂跳了几下,盯着模糊图片看了几秒,然后点查看原图,然后放大。
他只看了第一张照片一眼就没忍住弯眼笑了起来。
第一张照片的内容是教室里的夜晚灯火通明,窗外夜色浓重,几个男生叠罗汉一样把蔡鹏压在拼接在一起的桌子上。
第二张照片是桌上快要叠成山的卷子。
周淮:再不回来,你签下的卷子会是这个数量的十倍不止。
周淮:明天是第一次算正式模拟大考,别人的期末考我们班和隔壁班的开学考,彤姐今天感觉比我们还焦虑,念叨了好几遍我们重点班的平均分不能被别的学校比下去,特别是隔壁班,感觉都快把自己的头捞秃了,你真不回来捞一下我们班平均分么。
周淮最后几句明显是开玩笑的,轻松的语气却让汤昀眼睛一酸。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他大学是肯定不会在国内读了。他在国外呆完这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回去拿下出国要考的外语考试,还要准备考SAT,ACT。
而且出国留学是要参考高中成绩的,他最好高考也考好一点,不然太拉胯了。
这不仅意味着一年以后他将和班上这些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意味着接下来他繁忙的一年生活。
他压下所有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涩回了一句:还要两个月,你们先加油吧,没考好反正彤姐骂不到我身上。
接下来时光就像是在相机里开了倍速被记载。
医院,出租屋,医院,出租屋。
医生,陆倩斐,汤婧月。
外语,科学,数学,物理。
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忙里偷闲地和高三变得不那么安分的周淮会在时差六小时的情况下断断续续地聊点东西。
东西的涵盖范围很广,聊的东西除了学习之外,从班里的大小事到老师的大小事,总之题外话基本上都是轻松愉悦的。
自从那天之后,周淮没有再过多问过汤昀什么时候回去,也没有问汤昀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偶尔会说一些班上发生的有趣的好玩的事,还有拍几张他记的笔记,老师上课讲的重点,还有发下来的易错集。
汤昀每次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手机,翻一下和周淮的聊天记录,能和周淮聊上就聊一会,周淮有事他就独自学习。
学到晚上十二点他就睡,早上六点多爬起来又往医院赶。
陆倩斐邀请他和陆倩斐一起住,他拒绝了,陆倩斐让他放松转一转这个异国他乡的地方,他也拒绝了。
国外的风土人情不一样,汤昀却也没有时间体验,对他来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时间体验,而现在这么拼命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年。
都说成长像是一瞬间,其实什么事后来回头去看都像是一瞬间,因为走过的人生路太长太长,而且只要活着,那条路会一直边长边长,所有时间最后都被量化成生命里的一小格,总会消失不见。
汤昀回国之后考完外语要求考试,久违地回到校园,像是已经过了好几年。
学校还是绿茵如壁,好像未曾变过。
沥青路的街道旁树木的影子落下来影影绰绰,晃动的时候能听见枝桠碰撞的声响。
只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而他已经是高三生了。
按道理来说这一卷在数量上已经更晚了一半,但是悲催得发现这才哪到哪。
然后想起之前有很多章的字数应该是超了三千很多的,于是,下几章我打算写长一点,争取三章写完高中。然后意料之外,说不定还会有第五卷。
这个战线实在是拉得过长了,自己都脑壳疼。
然后由于章节起码会超过四千字啥的,可能更得稍微慢一点(小声),orz,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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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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