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原本的打算是把客房收拾出来给周淮睡,把被子都铺好了才发现被套上的霉点。
感觉不太干净安全的样子。
汤昀站在床旁边,盯着霉点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撒手,放弃了。
“周淮,你介意睡我哥家么?”汤昀一边开口一边往厨房走,走到厨房里面的时候刚看到周淮把最后一个洗干净碗放到碗架上。
周淮把袖子撸了起来,干净透亮的水珠沿着小臂的线条往下落,看过来的时候他顺手扯了一旁搭着的毛巾,然后擦了擦手掌。
汤昀看到这一幕愣了愣。
厨房边缘有一个窗,窗户外是裹在冬日的冷风里静谧的夜色。
夜色也许沉寂,也许喧闹,但都被一堵墙隔离在外,室内的灯光温柔,泛着暖意,像是透过时光的罅隙落下来的春日。
周淮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随手把毛巾搭回原地,动作自如又随意。他又看向汤昀:“你哥不和你住一起?”
周淮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汤昀心说这大晚上的两个人独处真的有点让人神志不清,气氛都有点黏酌,给人一种……他们已经住在一起的错觉。
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熟稔地相处,熟稔地玩笑。
“不是亲哥。”
“什么时候认的哥?”空气安静了片刻,周淮一边说往前走,汤昀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啊?”意识到自己在往后退,汤昀想要停住脚步但是又控制不住往后退,眼睛不敢上瞄,只能别开眼,身体还在往后退。
眼看着对方就要撞上把厨房和客厅隔开的玻璃门,周淮一个大跨步往前,伸手拦住了对方的腰,另一只手垫在对方后脑勺,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男生的头发按照学校要求基本上都是板寸,短短的像刺猬长了整齐的刺一样,看上去很扎手。
但是汤昀的头发一摸上去却是软的,手感竟然还不错。
他微微低着头,看向汤昀,嘴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直往后退干嘛?我会人?”
汤昀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周淮,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听见了周淮落下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被带动的心跳和脉搏的声响似乎都被无限放大。
明明已经很慌张,但是他强行撑着一口气吊着平稳的呼吸,语调维持一个他自己觉得还比较正常的感觉,脸部强硬的地方硬生生被他带动起来挤出一个比较放松的装傻表情:“啊?”
周淮就这么低着头看着汤昀,时间在温暖的灯光四溢里溜走,他把垫在汤昀后脑勺的手缓慢地抽走放在了汤昀面前,就看见汤昀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周淮眼底的无奈一闪即逝,他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几秒,然后放在汤昀头上揉了一把,两只手都放开了和汤昀的触碰,从厨房里退出去了。
汤昀睁开眼睛的时候人都已经麻了,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不用想都知道耳朵已经开始红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周淮刚刚碰过的腰际,就像是被烫了爪子的猫,瞬间蹦到了水龙头面前打开水洗脸。
关掉水龙头,汤昀站起来,水珠沿着脸部线条滑落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起周淮刚刚手臂上滑下去的水珠。
真是刺激得过分。
汤昀走出厨房,眼看周淮站在客厅旁的窗户旁。
冬天的夜色仿佛都带上了寒风的冷冽,没有月亮,风也是黑色的。
周淮的侧脸对着汤昀,汤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猜测对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他犹豫半分钟,然后还是往前走了半步,轻轻地开了口:“周淮,你今天晚上打算什么时候睡,要洗澡吗?现在可以去洗漱了。”
冬天不一定用洗澡,但是大部分人应该都习惯穿睡衣睡觉。
“你需要睡衣么,我有一套新的,还没穿过。”汤昀补充。
都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要是都没有月亮呢。那些愁思又该找到什么安身之所,没有人倾吐,也就没有人理解。尽管周淮很清楚地知道所谓的一些理解只是在粉饰太平,但有时候无可避免地还是难过。
周淮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某些不知名的脆弱情绪一下就飘走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一开口就能扫空你的所有负面情绪,和他呆在一起脑子空空什么都不用想,自己只是自己。
对于周淮说,沅戚堰和江星逸能做到后面的两点,但是前面一点到目前为止,好像只有汤昀有这样的能力能扫空他的负面情绪。
周淮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汤昀的睡衣。他身上黑色的初棉睡衣领口比较大,能露出颈部前的一片,青涩的锁骨轮廓也被露在外面,和空气中空调吹出来的暖气碰撞。
汤昀坐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一身居家气质的周淮踩着顶着毛茸茸□□熊的棕色毛拖鞋从不远处的浴室走了出来往他房间走。
周淮手里还拿着汤昀前不久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纯黑色的毛巾擦头发,他微微垂着脑袋偏头问:“吹风机在哪里?”
从客厅里溢出来的光落在周淮身上,温柔地带着家的休闲温暖气息,日常的生活气息一点点充盈着这个平日里一点人气味的地方。
心底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击重了,汤昀却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啊?”
汤昀有些讪讪地开口:“吹风机前不久坏了,我没有吹头发的习惯。”
在学校他就不喜欢吹头发,男生偶尔犯懒很正常,但是周淮冬天碰到汤昀犯懒都会敦促他去吹头发,汤昀在周淮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也就乖乖吹了,到家了没人管海阔天空也懒得吹头发了。
汤昀看着周淮的脸色,商量着开口:“不知道这附近的日用品超市关门了没,我去买一个?”
“你今天晚上洗头吗?你不洗明天再去买,够晚了。”周淮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汤昀的卧室。
因为房子比较老旧,客厅墙壁的颜色都泛着黄,也会明显得看出有石灰的脱落,到处都是时光的痕迹。
虽然汤昀的卧室整体情况也是和客厅差不多,但是明显就要有人气味一些。
周淮刚进客厅的时候就发现客厅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别人看到的第一眼可能会觉得不要么是主人有强迫症要么太久没人动了。
但是周淮知道汤昀平日里也不是一个强迫症严重的人,也会和很多男生一样有些地方不拘小节,所以空荡荡而且整齐的卧室只能说明这个“家”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只有汤昀偶尔周末回来看几眼。
如果汤昀父母不和汤昀住在一起,那么很有可能是在国外,所以汤昀出国的事情也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周淮难得多想了一下,曾经在公园遇见的小男孩可可爱爱,那时候的程然白白净净,心思单纯,看得出来很受家里人宠爱的,他根本没往坏处想过。
只是过年都不回来也太过分了吧。
周淮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皱眉,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汤昀书桌上的罐子上。汤昀的书桌很空,面前应该是摊开着书,但是被汤昀自己挡住了,他的轮廓旁边立着罐子,突兀地站在灯光下投落一片阴影,十分明显。
罐子是塑料的,星星形状,汤昀房间里没开灯,台灯的光线不刺眼,刚刚好,但是照不出罐子里装着什么。
但这个罐子也没有那么起眼,他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你可以去洗了。”
汤昀拿着衣服从卧室走到浴室的时候情绪一瞬间就崩塌了。
人不能太贪心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知道这是在警告自己,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陷进更深的沼泽。
今天晚上的周淮太有生活气息了,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是这种温柔极具有欺骗性。
他们是同性,在同性的朋友家留宿是一件非常平常又普通的事情,平常人根本不会想歪。
他竟然控制不住去想象以后……以后,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汇,但是一旦看不清未来的时候,以后这个词变得冰冷又面目狰狞。
他在期待什么,他又在渴望什么,汤昀站直了,看向镜子里的那个狼狈的自己。
艳红的眼尾已经控制不住流出泪珠。
不停地告诉自己不累不孤独都是假的,在国外的那三个月他不累吗,在学校学得昏天黑地的自己不累吗,控制住自己在一些莫须有的感情里维持清醒不累吗……自欺欺人的面具总有时候会裂出裂痕,让面具自己的主人再也无法直视自己的面具。
他多么希望过节的时候有人能陪他在这个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界,从黑夜一直等到白天,等到晨曦的光没过黑夜的尽头。
洗完澡出来,汤昀慢吞吞地回到卧室。
周淮还没睡,坐在他书桌面前。
汤昀没忍住看了一眼衣柜。
那两个和周淮生日礼物长得一模一样的保证被他塞进衣柜藏起来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其实被发现也没什么,但是会显得他惦记这个事情惦记了很久。
其实显得他惦记了很久听起来也没什么,但是……就是有很多理由去掩盖他的那一点不自在和胆怯。
他不能控制自己不多想,却希望能让周淮不多想。
“洗完了?”周淮转头,台灯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添了几分温柔。
“嗯。”汤昀走进屋,顺手打开了床头柜上的灯,然后就吭哧吭哧上床了。
他躺在床上,露出一双眼睛,下面半张脸都掩埋在被子里,看向周淮:“你坐那里不冷吗?”
周淮挑起眉:“我高中没生过病。”
实在是有点欠,汤昀嘴直口快不过脑子地就已经开口了,语气还有点不服气:“说不定你明天就感冒了。”
说实话,周淮第一反应是觉得这样的汤昀有种莫名的可爱感,看上去就像是毫无攻击力的小猫露出它并不锋利的爪子,伸出的只是肉垫往别人身上挥舞。
周淮把书桌上的台灯关了,然后也上了床。
汤昀没有第一时间关灯,空气就这么安静下来,床头柜的灯光莫名带着莫名其妙的暖意。
原本情绪波动起伏过大的汤昀突然觉得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有点困。
“我关灯了。”汤昀微微侧过脸开口,却发现周淮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张无缺的脸呈放大性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在灯光和阴影里这么观察一个人的脸。
灯光和阴影本身就是美感的代言词,周淮这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脸在油墨似的背景里看上去更是带着平时罕见的温柔,更加完美了。
汤昀看得一下出了神。
虽然他们已经睡过两次了,单纯盖被子睡过两次了,不行,怎么感觉越想越歪,他还是在心里闭嘴吧。
但是他第一次在光线里这样肆无忌惮地端详这张脸。
周淮的唇看上去很薄,平时颜色就很漂亮,暖色的灯光下掺杂了一点橙色,显得更加暗沉,但是不耽误颜色的漂亮。
看上去就很适合接吻。
汤昀闭上眼睛,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然后翻了个身把床头柜的灯关了。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清心咒”然后绷紧了身子睡了。
汤昀一睁眼的时候脑子就晕乎乎的,不知道是因为昨天作息和平日里严格得几乎按部就班的作息差别太大了,还是确实睡了很久,他脑子晕乎乎的,还想接着睡。
被子里暖呼呼的,和平日冬天里自己一个人睡一早上醒来被子有些地方凉得像是冰块一样不同,暖和得让人根本不想动。
他动了动手臂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好像受限制,根本动弹不了。
然后他惊悚地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扣住了。周淮一只手搭在他腰上,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双手,力道大得惊人。
所以他现在的姿势是?
……
想象了一下画面,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之前两次他们两个人睡一起他应该没这么过分啊。
好吧,其实也没差多少,按照周淮这个姿势来看,他可能这次干了更过分的事情。
但是汤婧月在他六岁之后就没和他一起睡过了,他也不知道他晚上和别人睡觉会这么不老实啊。
原本应该有的起床气只用了一瞬间全化作了心虚。
汤昀心虚之后才发现这个位置简直是能看到周淮侧脸的极佳仰视视角,但是也来不及欣赏,他只想知道醒来之后他应该怎么办。
周淮不会生气地捅他一刀叭,要是自己被人吵到晚上睡觉,他是干得出捅对方一刀这种事的。
汤昀安安静静地当个鹌鹑蛋起码半个小时,期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体都僵硬了,就是怕再把周淮打扰到。
昨天晚上卧室的窗帘没拉严实,一点光从窗外落进来。
昨天还是阴天,今天却放晴了。这光线也不弱,估计这个点也不早了。
汤昀漫无目的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好一会,都开始饿了,胃里疯狂闹着造反,实在是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想喊周淮起床,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原本游离的目光一下清醒起来,眉毛拧到一起:“周淮?”
周淮没反应,汤昀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醒没醒,有没有听到他的“深情”呼唤。
汤昀往前倾,面部努力往上靠,嘴唇对上了周淮的侧脸颊:“周淮,该起床了。”
没反应。
汤昀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
不会感冒了吧?
我现在才觉得手腕上的手掌的温度还是高得有点过分了。
他低头挣扎了一下手腕上的禁锢,周淮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稍微松开了一点手掌,汤昀都没来得及高兴,周淮直接转了个身。
汤昀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都说天气是不可预测的,昨天的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会下雨是个大阴天,结果看上去今天的阳光不能再明媚了。
人生可比天气复杂多了,人生的预测也比天气预报更不靠谱多了。
汤昀的嘴唇无可避免擦过一片滚烫的时候自暴自弃地两眼一闭,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无旁骛。
冬日的阳光温暖干净透彻明亮,跳跃进窗户,轻轻的一个隐秘的吻虔诚又温柔,成为埋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不会被公之于众,而会在某天阳光大好的情况下被拿出来烘晒,时刻都能保持它的温度,慰籍心灵。
原本汤昀打算二号飞国外等一系列计划被周淮这个来得措不及防又来势汹汹的感冒给打得稀乱。
汤昀那天早上好不容易把某人晃醒了,某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感冒了,汤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药也不愿意喝。
他实在是没想过某人感冒了竟然还会拒绝承认自己感冒了并且不吃药。
真的有点像小孩子。
幼稚并且无理取闹的那种。
汤昀总觉得周淮像是被魂穿了。
再一次喂药被拒绝后,汤昀只能无奈地调侃:“周淮,你是不是不想开学所以不想吃药?”
周淮还是穿着昨天穿的黑色睡衣,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看向汤昀的目光无辜干净,透着一股虚弱的味道,但是完全掩盖不住一种奇异的脆弱美学。
我的天。
世界观的崩塌仿佛就是一瞬间,汤昀清楚地听见某些东西碎掉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开口装模作样地威胁周淮要是不吃药就会被扔出去,汤昀就听见周淮撑着沙哑得像是磨砂的嗓音开口。
“以前很小的时候,我生病感冒,不管是小病还是大病,我妈总是会逼我吃药。因为总是吃药,导致那个时候身体更差了,然后吃更多药。”周淮冷不丁地开口,瞬间就扔了个王炸出来。
什么火气什么脾气通通都见鬼去吧。
汤昀很想问那后来呢。
后来的周淮,又是怎么变得这么健康,变得一年到头难得感冒一次的呢?
汤昀看了周淮好一会,但是周淮明显没有接着开口的打算,他只能把逼迫对方喝的药放在一边。
汤昀严重怀疑周淮是为了不喝药故意卖惨博取同情的,而且他有证据。
汤昀一想起来周淮在他在学校感冒的时候管他从热水到药,严格得活像是老父亲的时候,就觉得周淮双标得离谱。
好吧,谁让他自己也很双标。
但是不得不说,在感冒期间偶然露出脆弱的表象的周淮不仅让人心疼,也给人一种想要靠近的保护欲。
这个时候汤昀才有一种周淮是实实在在比他小了几个月的感觉,周淮也不是在每件事上都表现得坚不可摧,也会在罕见地感冒之后不想吃药,不愿意起床。
因为周淮感冒了,汤昀第二天就在征求了伍云同意之后去伍云家拿了床干净被子下来,但是不得不承认冬天的夜晚一个人睡真的好冷。
果然晚上一起睡才是最舒服的。
大早上起来周淮又不肯吃药,虽然某人已经心软了半边,另外半边还强撑着没好气地开口:“药也不吃,等会感冒更加严重了。”
周淮的目光落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汤昀自己滤镜的原因,他总觉得周淮的目光有些落寞,像是在控诉他。
汤昀半埋怨半控诉地回看过去,小声嘀嘀咕咕:“等你感冒加重了你就知道了……”
然后他找半天可算从家里几百年之前没用过的医药箱里找到体温计,俨然忘了上次请假回家也不怎么愿意吃药在家里闷了好几天的样子。
汤昀从周淮那里拿过测完拿出来的体温计,看了一眼,眼皮抽抽地跳。
三十九点三。
他的这个乌鸦嘴以后是打死不说坏话了。
本来学校就只放了三天假,到初二就打止,汤昀是提前请了一周假的,周淮是临时请的。
汤昀又不太好就这么把在他家感冒的周淮扔下一个人走,也不太好把明显和家里有矛盾的周淮赶回家,只能希望某人有点自觉,赶快好起来,但是某人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而且周淮的感冒不仅没有快速好起来,甚至这次感冒的战线拉得格外长。
本来汤昀都打算破罐子破摔把钥匙给周淮,让周淮自己在他家点外卖吃点东西,他还是赶着初二那趟飞机,但是一听到周淮一脸冷淡地用沙哑但是平淡的嗓音说:“没关系的,你去上学吧,我还能一个人在这里饿着吗?”
汤昀怀疑周淮是在卖惨,明明周淮是风轻云淡地开口,却像是在说“我一个人孤单地在家里被病送走了也没有人知道”。
汤昀挣扎了一下想开口,看着周淮一副冷淡的易碎模样良又心隐隐作痛:……
大年初三的时候周淮虽然感冒还是没好完全,但是还是走了。
周淮带着蓝色一次性口罩,倚在汤昀卧室的门框上:“你请假到什么时候?”
汤昀蹲在地上收拾东西,闻言抬起头看向周淮:“不知道,大概一周吧。”
汤昀很庆幸周淮没有对他出国的事情进行追问,自然他也就不需要对像来自凌彤一样善意却让人压力山大的关心。
他回去做不到把整件事情和周围人托盘而出,他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那些目光没什么用,可能善意可能恶意,也许是他太敏感与小气,他不愿意面对其他人任意态度的评价。
哪怕是周淮,更因为是周淮,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的那些紧迫和悲伤,对方知道了只会让他觉得心态失衡。
“嗯,在外面注意安全,等你回来。”周淮说话的时候眉目低垂,还弯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口罩下隐藏的嘴角是什么模样的,但应该也是温柔的。
温柔的话语总是能在心脏进行重重的捶打,让人来不及装备铠甲,就已经丢盔卸甲。
汤昀愣了好一会。
伍云都没对他说过这么矫情的话,可是这话从周淮口里说出来,好像又变得不矫情了。
有些话不开口,其实根本没有意会的可能,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岛屿,有时候言语和行为在岛屿里,才能架起桥梁。
开口表达总比不开口好,就算做事表达也比不做事好。
他垂下头,故作轻松:“会的,一周之后回来的开学考也在等我呢。”
汤昀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刚转过身,周淮突然上前几步,给汤昀来了一个拥抱。
汤昀低垂在身侧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心意虚虚地回抱在周淮的身上。
等我回来。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因为他这趟出国的飞机就转了趟的,汤昀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落地之后更是一阵疲乏。
他刚下飞机就困了,国外的时差导致这个时候还是白天,阳光格外刺眼,天气竟然还不错,阳光暖暖照下来,温暖又舒适,落在皑皑白雪上,像是闪着金光。
只是舒适的天气却阻挡不住厄运和灾祸。
汤婧月原本遏制不住衰退的器官得到了缓解,却在几个月后的现在又开始了急剧恶化。
“The condition is deteriorating rapidly. Please be prepared.”穿着白大褂蓝眼黄毛的医生带着防护镜,语气冷漠又平淡,说出来的话发音标准,汤昀一瞬间就明白了意思。
他喉咙发紧发干,面对刚风尘仆仆赶过来得到消息推门而入的陆倩斐都没有一点反应。
“If the family wants, we can increase the dosage, we can use a recently developed drug with unclear side effects, but there are opportunities and risks.”医生说完也没动,静静地看着面前看上去别说成年,感觉都只有十岁出头的小男孩。
“I will consider it.”汤昀扔下这句话,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他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身体也依旧感觉是麻的,全身血液都停住了,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根本流不动。
窗外阳光落在屋顶的雪上,落在马路的雪上,这个城市的房屋建筑也都是暖色调的色系,配上舒适的天气,路上行人攘攘,对于无数人来说,都是一个美好又平凡的一个冬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面对所有的失去与离开。
但是其实还是不行,他好像又变成了好几年之前那个,会在黑暗里孤独无声流泪的小男孩。
原以为心已经能如磐石,却还是泪如雨注。
滚烫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点彩色的微光。
过年期间的那一点放松和欢愉都像是微烟散去,变得遥远而模糊。
而在这遥远的远方度过的这一段漫长时光,却在已经走过十七年的岁月里被无限拉长。
有人在遥远而漫长的时光里回首,只能看得到痛苦,有人却能想得起甘甜,而汤昀在此时此刻听到身后跑过来的陆倩斐和医生的大声吵嚷里,在周围热闹却和他不沾边的人世间,像是对曾经走过的五年岁月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
后来的高考前的日子里,汤昀感受不到高考前的压力,最大的压力和紧绷覆盖了他所有的忧虑。
世间闲事万桩,生死才是很多人一生也迈不过去的砍。
迷茫,焦虑,担忧,未知。
生活像是迷雾,拨开了还是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又覆盖。
晚上睡不着只是因为白天不够忙。当白天所有时间都被一些东西占据的时候,汤昀晚上根本就是倒头就睡。
不知道回到正常校园生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到底是在干什么,生活总是往前,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一模在不管大家有多么期待或者排斥担忧的情况下如约而至。
放了个半天假上来考一模,考完最后一堂全理科目的考试,汤昀就知道自己考试砸了。
考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有些时候在平常还能接受但是放到某些特定的时刻就很容易成为一个情绪的爆发口。
汤昀忍住心里的所有不安和焦躁,走出考场,然后不断地告诉他自己他还有时间。
可是,自欺欺人成功基本上只存在于童话,要么就是啊Q。
他知道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一模之后的第二天是百日誓师。
百日誓师和成年礼是一起开的,有很多女性家长十分积极,手里捧着大束鲜花,穿着旗袍,大清早就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汤昀早餐吃完的时候出食堂看到门口乌泱泱一片五颜六色的时候都惊了一下,这个百日誓师和成年礼是超乎他意料的隆重。
这么多家长穿着旗袍,花着妆,带着对儿女“旗开得胜”的最好祝愿,捧着灿烂如朝霞的花朵,内心也是美好火热。
如果汤婧月穿旗袍,捧着花束,也一定会很好看吧。
汤昀静默地往校门外看了几眼,然后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额头。
不知不觉中,其实汤昀也长高了不少,虽然没长到可能所有男生都想长到的一米八,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周淮弹他额头的时候还是很顺手的。
“发什么呆,再发呆要迟到了。”周淮挑眉看他,面对某人控诉的目光熟视无睹,只是慢悠悠地报了个时,“七点二十了。”
他们是七点二十五的早读,提前两分钟打预备铃。
汤昀都没想到自己发呆了这么久,悲伤都还没来的及弥漫直接被时间的压迫一扫而空。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汤昀跑到教学楼刚好打铃,进教室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理顺呼吸,一边喘气一边悄咪咪地开口。
周淮挑起眉看他,明明都是刚跑完,但是他却显得只是散步过来了一样,呼吸都不带喘气的。
现在某人说话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他都能从某人眼神里看出一点点的控诉,他挑眉一笑:“哦。”
汤昀心说周淮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快变成一个讨厌鬼了。
凌彤今天罕见地迟到了一会,一进教室就引起底下一片唏嘘。
“哇哦~~~~”一群人群起而攻之,贼眉鼠眼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凌彤本来就长的好看,平日里不多加打扮就很漂亮,今天只是浅浅打扮了一下就能做到艳压群芳。
今天凌彤穿了旗袍,青绿色的旗袍上面用白色透明纱勾勒出蝴蝶的轮廓,绣上了一枝又一枝拥簇的粉色花球,袖口称得她的肤色细白,后脑勺盘起的发髻落下一点碎发,但是依旧显得干净利落,发上插的那一只绿叶粉花的发簪更是灵动漂亮。
她今天罕见地画了一点妆,延长了一点眉线,落了一层淡淡的眼影,唇色是浅色的,泛着淡淡的光,是青春亮丽的妆容。
凌彤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平日里看着严苛,但是只要是不涉及原则的问题都是很亲民的,和学生也没有太大的代沟,能和学生自然而然地打成一片,虽然人一直都显得很强势,但强势下是一片柔软的心。
而此时此刻的凌彤面对一个教室的起哄声罕见地没有没好气地怼人,而是当做没听到,转头就走。
教室里瞬时声音更大了,更是有不怕死的刘子旭当出头鸟不怕死地开口:“彤姐,别害羞啊,好不容易打扮地这么漂亮,好歹让我们多看几眼啊。”
周围瞬间就有人骂他,然后起哄地更大声了:“会不会说话,彤姐平时不好看吗?彤姐,真没必要害羞,我们都这么熟了。”
凌彤不得不转身,一脸无语地走进教室:“造反呢?是生怕到时候主任路过我们班的时候我们班不够吵不会被骂是吧?”
熟悉的毒舌,真是原汁原味。
班上一群人今天明显胆子格外大,还有人不要脸地说:“没办法,彤姐你太好看了,我都觉得张哥那张普普通通的脸配不上你了。”
自从那次团建烧烤之后,张怀郁在大家口里的提起次数也慢慢变多了起来,之前学校搞数学竞赛培训的时候班上一堆扎堆搞数学竞赛的都十分不要脸地找张怀郁这个曾经的全国一等奖的数学竞赛生求教。
旁边有人没好气地嘲笑他:“怎么,张哥配不上你配的上啊?”
凌彤看着一群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今天一个个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干脆破罐子破摔,懒得管,眼不见为净走了。
早晨的阳光明朗。
三月初的阳光落下来,照进教室,把空气里漂浮的粉笔灰照得透亮清楚,学校的早晨绿荫繁茂,鸟鸣声四起,美好又温暖。
汤昀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幕突然有些难过。
这些热热闹闹的画面在几个月后将不再存在,这间教室会迎来它新的成员,可能也会很热闹,却再也不是以前的热闹了。
而可能要出国的他,这间教室还有多少人会和他保持联系,也是一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无意识地转头想要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却刚好和抬头的周淮对上视线。
对方看向他,目光疑惑,用唇语问:“怎么了?”
汤昀狼狈地摇摇头,像是被惊醒了一场梦一样恍然回神,仓惶地转回头。
他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高大的樟树到了换叶子的时候,黄色的叶片被风一吹,便能落一地。几片黄色的叶子就在风里跳跃起来然后翩翩起舞,在透过枝叶罅隙的阳光下闪着粼粼的金光。
良辰美景奈何天。
百日誓师的时间据说是请了高人掐指算过的,高人算了个良辰,一分一秒都没差。
最开始是体育馆里面一直放很热血的歌,然后百日誓师正式开始,各式各样的热血发言,不知道给多少人使劲打鸡血。
可是汤昀听了这些鸡血只是觉得有点无聊,可能他本人其实也不是特别爱搞学习的好学生叭。
直到周淮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汤昀才正眼去看了体育馆里面搭建的舞台。
男生还是穿着校服,学校黑白配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丧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在灯光的照射下反而显得有型而不拖垮。
果然衣服也是要靠人撑起来的。
男生站在舞台的灯光下,声音冷淡却好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燃爆了全场。
台下无数人欢呼,雀跃,嘴里喊着他的名字,作为学校光荣榜钉死的钱二十,基本上再怎么低调也能在全校面前混个眼熟。
汤昀不知道周淮会说什么,但是无疑也是一些套话罢了。
最后一百天,心无旁骛地冲刺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让人生无悔,能让学校领导通过的稿子,当然不会说出什么叛逆的套话。
汤昀盯着舞台,听到时没听得很清楚,看着舞台上的人有时候会发呆,结果没想到突然听到了和自己有关的事。
“努力才是常态,别觉得大家都感觉没那么努力,身边人也都看起来不努力的样子,自己也不想努力了。昨天晚上背稿子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是寝室最晚睡的,然后稿子背完了,隔壁床还是亮的。”
汤昀很想给对方拆台。
某个人白天的时候还在暗暗卖惨自己晚上要背稿子,昨天晚上熄灯才十分钟稿子就倒背如流了,他也就关灯晚了几分钟好吗?
这都拿出来说,这是临场发挥叭,这也太随便了叭,举报了,以公谋私。
但是他还是无知无觉地弯起了眼睛,能被对方在舞台上提起,还是无法避免地让他开心。
百日誓师的最后衔接成人礼。
在高考前成年的学生才能参加学校的成人礼,坐在舞台的正前面。
而未成年只能坐在体育馆原来的观众席座位,这下班里谁成年了谁没成年是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周淮要发言,所以是讲完才回座位的,之前一直在台下候场,他刚坐回来的时候,给班上一群不知道他真实年龄的孩子惊呆了。
他们才知道原来周淮是班上比较小的那一批,他们班上基本上都是今年上半年十八,甚至还有不少是今年十九的。
听着一旁人惊讶地无意义地复读机一样的提问“淮哥,你上半年还没满十八啊”,汤昀看着周淮隐约露出的一点无语的表情就觉得有点好笑。
“难道我只是过来转一圈就走的?”周淮一脸冷漠地在汤昀旁边坐下了。
旁人有人开玩笑地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能是放心不下汤昀过来看一眼再回去。”
大家都觉得周淮和汤昀的关系表现出来就是挺好的,会这样开玩笑并不奇怪,汤昀听在耳朵里也只是觉得这群人胡搅蛮缠。
只是周淮并不反驳,算得上惬意地靠在座位上,并不理那群人。
汤昀没忍住往周淮那边瞄了一眼,就又被抓包了。
周淮看着他:“不是早就知道我生日了么。”
汤昀“啊”了一声:“忘了。”
周淮挑了一下眉,表情看上去似笑非笑:“是吗?”
汤昀目视前方,假装自己真不记得一年多前的自己有多尴尬,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汤昀由于目视前方看不到周淮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说“现在知道也不晚”,感觉脸颊就开始发烫。
幸好百日誓师的灯光只打在舞台上,他脸红应该没人看得清。
学校虽然总是被人骂,但是有时候确实很狗。成人礼的最后学校给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上闪过几道滚动的相片,五花八门的照片背景和各不相同的照片主角,像是沙子流过一样,从屏幕上滑走。
照片的主人有的装着眼熟相同款式的校服,有的是休闲服,照片的背景有的在学校一些不起眼或者广为人知的地方,有的在校园外……
汤昀甚至看到了一年多前北郊公园野炊的集体照和个人照,集体照是大家在野炊棚外和爬山虎一起合影的照片,个人照有他坐在周淮旁边和周淮讲话的照片……
这照片是谁拍的,他在此都没见过原图。
滚动的图片里有学校的那条体育馆前春风的樱花盛开的樱花路,有下雪的校园里被大学覆盖的高松,也有教学楼附近会有的开花得满树都是繁花的柑子树和在雪天红艳得发亮的图书馆面前的山茶花……
照片滚完了之后是一个很长的视频。
视频里面有给各个班主任录的视频。
很多班主任在视频里面祝福大家高考大捷,但是同样煽情又心酸,凌彤的视频不是很长,却同样让汤昀看着难受。
汤昀知道凌彤对班上的学生真的很好,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学生,就对他自己来说,凌彤有帮他争取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假,会在面对他的流言蜚语的时候力挺他,也在他面对一系列要出国的考试的时候付出最大的精力给出最有用的经验……
他何其有幸,能碰到班上那么好的同学和这么好的老师。
凌彤选择在他们高一进来的教学楼楼底下拍这段视频。
高一教学楼旁边有一条很长的种满广玉兰的路,这条路上的广玉兰很高,投落下来的影子能把整条路遮盖。
视频里的凌彤和今天是差不多的隆重打扮,走出去都能立马上t台的那种感觉,站在那里又美又有气质。
她在视频里淡淡地笑道:“现在这个班上有很多人高一进来就认识我了,也有一些人我们是高二才碰面。虽然平日里总是嫌弃你们,但是我知道你们是最优秀的,你们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最后一百天,我相信你们不会掉链子,你们永远都是最棒的,也是清河的骄傲。What we encounter in the world, we must believe that everything is the best arrangement in the world.Life doesn't necessarily have rewards for every effort put in, but every effort put in is a brilliant rainbow.Let our lives shine brightly and brilliantly①.”
看到这里,汤昀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周围座位上传来的女生隐隐的抽泣声。
汤昀也觉得眼睛酸,但是他强忍着酸涩没有动。
直到百日誓师的最后一个视频。
视频从最后他们年级的最后一个班的画面开始,他们教室里认真听课的画面,老师在讲台上奋笔疾书的画面,还有学生们对老师说的一些话……
汤昀班自然作为最后一个出场,但是画面还没到他们班,汤昀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画面切到他们班的班牌号的时候,汤昀差点就不争气地闭眼睛了。
最后他还是两眼朦胧地把视频看完了。
视频里面出现过盛京上课讲课的画面,整整两块黑板上是他对于试卷压轴题的各种花式解法。
视频里还有班上讲台上不知道谁放上去的用玻璃瓶子装的鲜花,这个瓶子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但是班上的有些通校生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个人每隔几天就都从学校隔壁花店里带一枝花然后插进玻璃花瓶里。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到讲台上,洋牡丹和多头玫瑰落错有致地盛开在玻璃瓶里,漂亮得不可方物。
……
视频里熟悉的脸颊的欢笑与喜怒哀乐是那么地活泼与生动,一帧一帧满满都是生活气息。
汤昀都没来得及偷偷摸摸用校服外套的袖子把不受主人控制的眼泪擦掉,旁边已经有手递了一张纸巾过来。
汤昀接过纸巾,没转头。
周淮在看到身边的人在默默滑落一滴不明显的泪珠的时候原本一晚上都没什么变化的心绪被狠狠地掀起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巨浪,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递完纸巾并且开了口:“以后还会聚的。”
他看到对方看向他,目光有些错愕,也瞬间体会到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也做不了什么别的,只是重复:“以后都能再见的。”
①:我们要相信我们在世间遇见的所有东西都是世间最好的安排。人生不一定努力付出就有回报,但是每一段努力都是绚丽的彩虹,让我们的人生闪耀璀璨。
无奖竞猜,你们觉得周淮是什么人格?
这章是是四合一哦,不出意外,是下个月见了(就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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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誓师(四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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