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出几步,何惜就发现,自己在这荒野间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更何况那阴暗草丛中指不定就蛰伏着鼠蛇虫蚁。跳下水的时候不带一丝犹豫,现下却迈不开脚了。
晏时章站在一侧,漠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确认何惜不知道路后,脚下加速,走到了何惜的前面。
太阳已经从之前的正上方开始向西移动,少年四下观察,林间密不透光,深浅不一的苔藓爬满了树干,阳光穿透层叠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一会,见他拿出石刃在树上做了个标记,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何惜快步跟上。
走了一小会,视野渐渐变得明亮,大片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周身漾起金色的涟漪,这耀眼光芒才和少年更适配,怎会是未来杀人狂魔呢?
两旁的树干不再有苔藓覆盖 ,被阳光烤过的树皮干裂出规则的纹路。
走出来了。
林外野草及膝,视线延申处有被人踏出来的路径。
两人加速朝大路上走去,又走了半天,终于遇见一个拉牛车的。
何惜连忙打了招呼,不待对方拒绝便开口跑火车的和对方聊了起来,言语间得知车上中年人也是去往长丰县送柴火的便提出想要对方带一程。
晏时章则十分警觉,手放在腰间的木棍上,侧过身挡住中年人打量的目光。
中年人不甚在意答应了何惜的请求,去将牛车上的柴堆用绳子捆起来摞高堆在一旁腾出了块地方给他俩。
虽然牛车速度也不快,但还是比双腿丈量土地好。
一路上何惜和人家长里短的聊了聊,得知中年人是这山中的猎户,妹妹嫁在了长丰县,所以隔段时间会送些干柴和山间的土货和猎物给妹妹。
何惜接过话茬介绍起自己,说自己在夫家受了委屈,这不,弟弟来接自己回家。本是乘船走水路,结果船撞上了暗礁,两人这才徒步来求助。
晏时章侧过头,看着眼前自称是他阿姐的人编了个不一样的故事,有些疑惑,想到自己不能言语,复又看向了他们远离的方向。
小时候,何惜曾坐过拖拉机走乡下烂泥路,一路大坑小坑,起起伏伏,如同玩蹦床。这牛车,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看到长丰县三个大字后她才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猎户颇有些仗义地提出要送何惜到家,何惜强忍着屁股颠成四瓣的风险拉着晏时章谢别了对方。
晏时章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也不特别亲近。
刚刚在那牛车上,几经颠簸,她差点都蹿到人家怀里去,这才发现高温不知何时已退,顺手探了探他额头,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滚烫。
所以现下,对于拉着他下车步行,她也没多少愧疚。
待进城后,何惜找了个面善的妇人问了问长丰县房契的地址,发现就在城郊不远处,心下了然。
何惜低头闻了闻自己,又看了看这身上打扮,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破麻袋只是堪堪遮住了里衣,脚上的鞋也是破烂不堪,比路边的叫花子强不了多少。
再看看身旁晏时章,黑色外袍也有些破损之处,却无半点不堪,真就是让人艳羡的气质绝伦。
绕到正街上,终于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何惜本想拉着晏时章一起进去,可对方看了看室内陈设,便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说什么也不再向前一步。
何惜也不敢多耽搁,从背包里拿了些碎银,又将包丢给了晏时章。
进了店后避开了花样繁复精美的绸缎,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便在掌柜的招呼下去换了衣裳。
刚换好,她便听到外间人声嘈杂,有尖锐的女声说着别不识好歹。
何惜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站在角落将散落的长发随意的拢起,正想问问有没有鞋,却听到那边掌柜捏出了甜似蜜的声音招呼着门口的人。
“林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想要什么您差人通知我,我给送到府上去给您过目就行了呀。”
林夫人,那个收养晏时章的商人就姓林。
何惜立刻朝门口走去,只见一堆桃红柳绿的身影间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也看不出年龄,她心中推敲,约莫30左右。
那妇人生的娇媚动人,却没多少喜色,蹙着眉,似哭非哭的看了看门边站如松的晏时章又转头跟掌柜打招呼。
旁边恶语相向的女子一看便是这林夫人的丫鬟,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准备去拉扯冷着脸的晏时章。
“林轩,你什么意思,见了夫人还不行礼。”丫头言语傲慢让何惜听着觉得耳朵难受。
林轩?还改了名字?
何惜走到人群外侧,透过人缝,便看到晏时章依旧掌风凌厉,不带任何迟疑的隔断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顺掌推上对方的肩头。
那丫鬟吃痛,连退了几步,大叫了声,抬手扶住肩头,转过头去向那位林夫人告状。
嗯,还是她的待遇好,只是吃了一拳头。
何惜扒开人群,挤到晏时章面前便将人往自己身后带,见那丫鬟不依不饶的还要喊着家丁上前,瞬间就来脾气了。
“你是谁?好你个林轩,你不是该和老爷一起去元城么?”
丫鬟恶声恶气,仗着背后的林夫人并未出言制止,越加嚣张跋扈。
“我是他阿姐,什么林轩,他自己有名字。”何惜从容无惧也不拿正眼看那丫鬟,只是低过头看了看晏时章拉着她衣袖的手,又转而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他不怕。
“他是我们老爷收的义子,从未听过他有家人。你这凭空出现的阿姐,安的什么心。”丫鬟奋力还击倒让何惜来了斗志。
“你这样说,我还要上告你家老爷拐了我弟弟,那你说,他今年几岁,何时生辰,是哪里人,家中几人,身上有无胎印。你问他,看他是认识我还是认识你。”
何惜迎着一众人的目光,毫无畏惧,趾高气昂的就像一只进入战斗的小公鸡。
晏时章低头,原本面上狠厉在听到何惜的话语时化作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边林夫人见到少年的变化时才出了声,:“芙蓉,不得无礼。”
“抱歉,二位,丫鬟不懂事唐突了,只是轩儿,你真的不认我了么?” 语气似有无限委屈,眼神却不收敛的上下打量。
晏时章听着那声音皱了皱眉,拉着何惜的手便往门外走。
何惜也是烦了,将碎银扔给一旁帮着打圆场的掌柜,顺势往外走去,那么些人团团围着,要不是她知道晏时章身手了得,她也不会硬刚,但是现在这没完没了的,她也不想多奉陪了。
“夫人,你看那女子,牙尖嘴利的,不过真是我们认错了么?”丫鬟这会倒真有点不自信了。
“没错,那身玄衣是我亲自选的料,腰封上暗绣轩字,怎会有错。派人暗中跟着。”说完便跟着等候一旁的掌柜去看布料了。
~
闷头走了半里,想了想又问了路人医馆的方向,及至走到医馆,何惜才转过头和晏时章说话。
“你怕不怕医生?哦,不对,是大夫。”她由己及人把自己看医生的经历放到了和她差不多大的晏时章身上。
“勇敢点,我们还是要吃点药,看看你这失忆的症状有没有得治。”何惜小心翼翼的将手探上了少年的额头,依旧还是有些低烧。
晏时章原本想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可是在看到何惜温柔带着关怀的神情望向他时,他鬼使神差般的点了点头。
医馆不算大,名恒安堂,入门时店堂,横中摆放着一张高至成年人胸下的长条案桌,靠墙是整面墙的药材存放。
有医馆的学徒过来询问何惜,听完描述后,将人领到了其中一间看诊间。
晏时章注意到何惜并不避讳,甚至无意识时不时的肢体接触,所以,在感受到肩上覆着的双手时,他忍下了心中那一丝不适,顺着何惜手上的力道坐在了看诊台的一边。
大夫意外的看着十分年轻,但号脉看诊一气呵成,耐心听完何惜的描述,又伸手去撩晏时章的衣物想要看看擦伤程度。
何惜心下一惊,大夫悬空的手又被打了。
无奈扶额,何惜只得说了抱歉,才自己动手将长袖撩起来,青青紫紫的一大片,肩上那处伤口,创口处泛着乌白色,还有有刚擦伤还未结痂的伤口和已经快好的旧伤。
大夫又徒手摸了摸其他地方,站起身来绕至晏时章后面,摸了摸头部。
果然,有暗红已凝固的血块。
想来,失忆症应该是头部遭受猛烈撞击所导致。
“身上擦伤无大碍,静养上药能愈。”大夫顿了顿,神色凝重接着道:“头上伤口,虽不严重,但撞击程度未知,也不能剖开一看,只能预估血管有淤塞,堵则不通,才造成了失忆。”
何惜一听,只觉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半点作用都没有。怎么治呢?
“那大夫,这个症状能不能治,怎么治呢?”
闻言,大夫摇了摇头,:“此症,我从未遇到过,医术上虽有记载,也并未有对症之药,只是提及需安神静气,至于能不能好,我也不敢妄下断言。”
随后提笔开了药方。
何惜垂头丧气的拿着药方跟着小学徒去抓药,她好不容易接受了任务对象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好沟通好交流,结果,这一摔,直接给人降智到孩童。
返回时,何惜进门便看到晏时章侧过身对着门口坐着,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明明活力满满的状态,可是刚刚听到大夫说他的失忆症不一定能治时,原本生动的五官却皱成了一团。
是觉得他是个累赘么?
何惜进门后直接将抓的药拿给大夫过了一眼,虽然用法及用量都在上面写着,她还是不放心,心里过了一遍,又问能不能针灸去淤塞。
大夫只是说可尝试,但不保证。
既然如此,也只能接受现实,好在,之前她想着小团子好拿捏,现在,只是是身形放大版的小团子,一样一样。
约了复诊时间后,何惜才安心的带着晏时章离开,依旧跟在后头,就像带了个保镖。
只是这保镖有些过于打眼,身边有三三两两小娘子经过的时候,何惜都能猜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你看那边的小郎君,长得真俊俏。
好想知道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是否婚配。
旁边莫不是他娘子。
哎呀,好可惜
何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古人还是现代,对于好皮囊的垂涎都是一样的。
晏时章自是不知何惜在笑什么,但是看到她舒展了眉不自觉也跟着松快了些。
他身后还跟着刚刚在成衣铺子遇到的下人,脚步虚浮,动作之间毫无章法,不足为惧,等下找个适当的点甩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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