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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夕阳已没,白虎所在的静室内有些暗淡下来,星河于案上点起一盏灯,摇曳的灯影落在她的脸上。

白虎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她挑了挑初燃的烛芯,室内更亮了几分,才又坐下正对着等她回答的白虎说道:“师尊,你问我为什么要放纵少鵹于大殿上轻慢于我,这其实恰恰是出于我颁布政令上的需求。

因为政令往往传不出城门,流言却会片刻传出万里。还有什么比九华宫的少鵹神女厚待天一宫的苍龙神君而怠慢我更引人注目的流言了吗?在那流言之内,同时传出的便是玄英宫无主,星河神尊欲选德才仙官上登玄英,这难道不足够让一些自恃怀才不遇之人趋之若鹜了吗?

事既已传出万里,即便明日集议谈完,那些反对之士想要私下里拖延政令发布与实施,又怎么能防住人们的嘴呢。我可没指望过有了定计,他们便会乖乖实施,但流言会绕过他们,让我直接同我所需要的那些人对话,他们只能被上下架着走。

师尊,体面算什么?它从来不是外人给的,而是自己争的。你担心会让别人小瞧了我,可这点纷乱流言也只能做茶余饭后的谈笑,又有多大威力?于世人而言,或许他们会以为是九华坐大,轻慢昳耀,但这些人驱利逐权,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玄英宫派系复杂,我要的是在权势之中,也能保住本心,不随波逐流、轻易站队的人。

在这之外,你难道没发现我昳耀宫未有错处,却遭少鵹轻慢,实是无辜吗?会有很多人只觉是九华无礼而偏心昳耀,这对重用仙官与神兽的九华绝不是好事。而九华的属官们也会担忧他们的上神既连我也敢轻慢,更不会将他们这些小吏放在眼中,你说他们又知我向昆仑讨人,正是用人之时,会不会动了前来投奔我的心思?

而九华为平息这些流言,之后势必要向我示好,原先被婉拒的事项,她也总得松动几分。至于人手,我再借此放出招揽贤才的风声,会有人登门的。

至于你想求得的体面,不过是让人知晓三尊共治,我昳耀上下依旧贵不可当,可别忘了我七月还有个大诞。烈阳虽在外巡视,届时也会赶来观礼,我前日已同她通过气了。我寻昆仑借人,依的是建监察司要用人的缘由,这事是我同烈阳先行定下的,她一直在关注此事,我之后会寻人与天一宫协同办理。

所以,我现下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交与你来办,今年大诞事关重大,既要盛办也不容有失,要让三十六重天上下都看见昳耀昌盛,政通人和。”

白虎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心下已十分平稳,她所说的他并非全部支持,但她意已决,已经布局了一段时间,他便没什么可提议的,若有问题也该在实际操作时再探讨。因此他向她回话:“定不辱使命。”

星河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师尊也不用着急,大诞之日尚早,还是多休息,养伤为上。”

他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她也是会真的关心他的。那时,他伴她同游天下,路遇苍龙一行人。苍龙非要拉着众人比一比速度,而他即使化作虎身又岂能跑得过翱翔天际的苍龙。结果他输得干脆,只远远地站在树下看着星河、苍龙、烈阳这几个闹腾的性子,换着花样地比各种本领。

远处的欢闹声不绝,高大的乔木在他头顶投落阴影,他身边却只有暮蝉声声。然而,掌心忽有温热的灵力覆上,他转头只见一片星光砸在了自己的脸上,闪烁光点间有玄衣的神女眨着晶亮的双眼,从树后踮着脚尖钻到自己身侧。她指尖微光向着他掌心流去,如股股温泉流进血脉,熨平他周身的灵力。

她轻声问他:“生气了吗?”衣袖相接,风吹着她披帛尾部的云纱直往他指尖上缠,他下意识地轻轻一勾,轻而软的云纱就紧紧绕在他手上。她似乎一无所觉,灵力还不断在往他掌心注入。

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音调放缓:“没有生气,怎么会这么想?”

她闻言才露出笑颜,梨涡深深,虎牙露了一点小尖芒,又立马收起来,凑到他身前,颇有些认真道:“你剑术好,悟性强,苍龙属木,你属金,若真同苍龙短兵相较,他不如你。莫要拿短处去和人长处比,若苍龙事事不如你,他还怎么做东方天地之主,苍龙乘风,你没他快才是正常的呀,别一个人闷着气了。”

彼时,她还不愿意称他师尊,总是大虎头,笨老虎的换着花样来唤他,可她误以为他因输给苍龙而闷闷不乐时,也不再唤他那些奇怪的名号,只用着自己的方式来宽慰他。

她调动灵力,指尖同轻软云纱一起缠上他的手指,一点温热相接,她低头看着两人的广袖连在一起,将澎湃的灵力往他掌心送去,以为只要助他自身灵力运转修炼,他心情就会好起来。

柔软的指腹隔着轻盈的云纱蹭过他的掌心,他耳根烧得厉害,双眼连眨了好几下,忙看向远处的原野,脚步微动,向一旁挪了两步,手却不听他指挥轻轻握上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在这一瞬间,他的血液涌过脖颈,冲上了额角,心如擂鼓。

她感到他体内灵力如秋风乱卷,越替他梳理反而越乱,便抬起头,跟着他的脚步转向他面前:“你怎么了?”

他有些慌乱,忙松开她的手,往一旁躲避,连话也说不连贯:“我在这吹风,输赢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喜欢比试。”

她:“你周身灵力好乱,是运转时逆行了吗?”

他已然倚着树转了半圈,避至树后,不让她看自己通红的脸,只同她说道:“我没事,你快去找他们玩吧。”

星河连问了几声,见他真不愿同自己说话,便又走开了。他在树后悄悄侧过身去看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心头有些酸涩。

他想,神灵行走世间,或许动情也是难以避免的事,如果动情便见终焉,生命变得有限,他似乎也没有很抗拒。只是,在这之外,他仍旧希望她能一直无知无识,永远逍遥。

可当她真的向旁人奔去时,他还是想握住她的手,将她留下。她在意的人很多,娲皇、烈阳、玄帝、昆仑、女娇……她都会向他们飞奔而去,自己于她从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或许也曾有过一点特殊,只是他让她失望过,她就不会再回头了。

在伐纣封神之后,玄帝与女娲定下让各族同迁上天的计划。强制大迁徙,从来伴随的只有流血与牺牲,若非死亡的威胁悬在头顶,没有人愿意抛弃祖先经营多年的土地。

有利诱,有威逼,玄帝同统领一方的大族约定,能够先登天界的,则可自行划归势力范围,大小位置以先后约算;若能携他族登天的,则可依他族大小多少,增加其范围,且所携部族可划入其管辖之中;若有被大族携入天界的部族,也能携别族登天的,依据上文,被携的别族划入携它上天的部族管辖中,以此层层累叠,令各族不得不出力强制各族搬迁。

若有拒绝搬迁的,先以利诱,再设时限,仍不为所动的,则以武力强行驱逐,可断其水土,降以天灾惩戒,圈其范围,缩减其领土,不许供以外界物资;若至时限未完全搬离的,则分入天界边缘狭小的领地之上,受先到者管辖;若有悍不畏死,绝不搬迁的,则诛杀之。

在此法之下,愿意主动搬迁,放弃经战乱被毁的家园的族群不少,但誓死绝不搬迁的,亦有不少。其中最先出声反对的,便是巫咸之国。

巫咸国原为星河于大禹治水时,一时兴起留下的不死族,他们阖族不死,魂不入黄泉,故而敢于同玄帝叫嚣,即便阖族全灭,也绝不搬迁。

巫咸国长生却不修道,在人世之间需要为自己寻一个精神寄托,故而常为祭祀之事,对世界的创始与运行有着自己的认知,也笃信先祖的意志与传说。他们所信奉的神,并非大地上的这些神族,而是经他们自己传说与精神需求所改造过的信仰图腾,他们笃信白虎为他们的祖先,却当白虎与星河现身相劝时,认定他们为邪祟伪神,以棍棒驱赶,泼鸡血威胁。

白虎还记得,当巫咸人端着温热鲜红的鸡血泼向他与星河时,他挥袖挡在她身前,混着各种脏污的血染上了他的衣袍,这些污浊虽未沾上星河,她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有些失神道:“他们拜神,我不是他们的神吗?”

当孩童脱离母腹,母亲虽仍是母亲,他们相连的血脉心跳便已断开了,孩子是孩子,母亲是母亲,孩子不会以母亲的一切意志为自己的意志,而孩子心中的母亲也不会是完整的那个母亲。

所以白虎看着她开口:“他们所拜的神,是他们所需的神,当你于他们有益时,他们皆为奉你为尊,当你与他们背道而驰时,他们自然认你为妖。”

星河看着横眉冷对他们的巫咸之人,均是血溅当场也不可能搬迁的模样,默默拉着白虎离开。

此事于玄帝而言,自然不能如此轻易放下,否则那些还在观望的部族怎么可能同意搬迁。既然巫咸要全体战死,便让他们全体战死,神既能够赐福,自然也可以收回赐福,反正永生不死的种族,也已经活了太久了,人也迂腐。

星河第一次感觉连玄帝也变得陌生,她拦在昆仑天门之前,无比冷肃地同他说:“从来没有君权神授,是神权君授。所以为神者,不以私情干预人间尔。人们信则为神,弃则为邪,信又如何,弃又如何?既沾不上我分毫,何必强夺其权?我们之所以论帝云为邪,自认与她殊异,不正是因神之治世,不夺他人喜恶意志吗?若因一己之私,屠灭巫咸全国,究竟与帝云有何异?”

玄帝收回了手中的剑,只问她,搬迁是开万世之利,巫咸不愿搬迁,则各族以巫咸为参照,都不会再搬迁,祸患将遗留千年万世,她可有解法?

星河平静地说,可学周之先祖,古公亶父携民搬迁之事。

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因族人常受外敌侵扰,他不舍民众战死,欲举族搬迁,却不做强求,愿随他离去的便扶老携幼追随于他,不愿的也为他们留下足够的口粮,直到文王发迹,奔走于山林间的旧族人才逐渐搬来。

星河之意为,大地之上饱受战乱之苦,应放他们休养生息,搬迁之事牵涉众多,应慢慢计议,平和过渡,而不该这般粗暴执政。

只是,于娲皇与玄帝而言他们剩下的时间太紧张,十年之内要令天下全部搬迁,缓慢计议是不可实行的,但这原因却偏偏不能告知她。

若让她知晓,为了迁居封神,娲皇与玄帝将以身为祭,化作封印,她怎么会同意这件事呢,而建设天宫必须以天河灵力为基,她只要拒绝提供灵力,则天宫的建造便无法继续。

至于为何是十年,因为这是新生一代人成年的最短时间。

于玄帝而言,世人对帝云的畏惧,对战乱的厌恶,他身亡后的余威,只有在这一代人心中才是不可动摇的。当天宫建成后,星河要以神尊之名,施行政令教化,实在是困难重重,即便有白虎的金阙宫在她身后支持,上下统管三十六重天,令千万族心悦臣服,也绝非易事。

神尊并非神帝,实意是各族共尊,而非各族之帝。两方天地下辖至少有八百大族,千万小族,各不相服。若非星河神格高、有灭帝云之功、有玄帝与娲皇威望撑着,各族怎会同服,但各族自言俯首又能俯下多少,其实很难评断。

她登位的王权是虚的,是因为群龙需要一个话事人,只有她可以,所以他们选择共尊,将她推了上去,她要代表他们发声,他们才会一直支持,以她的旗号党同伐异,若是她同他们相敌,立马就要叛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所拥有的是一个无钱无人无权,却在名义上是共尊的无解开局,若想强行干预各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若不干预,则始终会被架空着做氏族集体意识的傀儡,直到某一势力坐大,来挟神尊以令天地。

这本该是一条绝路,却恰因为此时各族都处在绝地天通的开局中,才有了生机。世人刚经历完帝云之乱,血流漂橹;又逢一场强制执行的通天大迁徙,百废待兴。因此三十六重天的各方势力都要带着老弱病残,依靠着新得的这块不熟悉的土地,从头开始,谁也不比谁硬气几分。

而居上位的管理者面对这种荒凉的环境,唯一能做的便是放民休养、自给自足、缩减开支、权力下放,人们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折腾,供养不起上层的天宫管理,这是民众生死存亡的问题。

若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人们自然会迭起着推翻上层,除非不反者不死。也就是,天宫要以最宽松的政策,最简单的法度,隐藏在民众的身后,让他们可以直起腰来呼吸。

可一旦这么做,当人们开始浮现生机,也必将出现氏族豪强林立的局面,而星河恰恰却又不是自下而上,携着兵马建的国,能绝对听命于她的势力太少,若和豪强对峙,其实毫无胜算。

这才是玄帝必须十年内搬迁的原因,十年之内,这一代人还记得帝云的恶,玄帝的威,星河的功,他们生活在这样的阴影中,会真心实意奉她为神尊,无比地尊重与信服她,她才能在这充满危险的道路上,开拓出一群属于她的绝对服从的势力,以压制着之后将会面临的豪强迭起,神族掌权。若拖延至十五年,新生的一代成人,过去的一切于他们只是一段传说故事,恐惧与爱戴都并非出自切身所感,那想让他们自愿而疯魔般地以她为天,则再无可能。

这些精巧的设计,其实是娲皇与玄帝在为她铺一条最正当的登位之路。道路虽崎岖难行,但纵观全局,也只有这条才是生路。

帝云之乱,生灵苦战,绞杀帝云的只她一人。绝地天通,这场大迁徙所背负的血债,玄帝独自承担,与她无关。自登天界,诸族积贫积弱,无能挟制她为旗帜。她才能逐渐掌握天宫的实权。

若非封印天宫,玄帝与娲皇均会因此亡故,其实也不见得非要这十年。白虎他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但又不能告知她原因。以星河的性子,虽然不羁,却又自负,她会坚信自己可以开创一条新的不必牺牲流血的道路,即使更艰难,即使只有她一人独行,她也自信能够达成目标。

但此路已艰险万分又是捷径了,娲皇可以用自身设局,将她送上神尊之位,却赌不起天下间还有另一条能走通的路。

故而当要事横亘眼前,玄帝以其威名愿身负血债,屠灭巫咸,以儆效尤。星河与他争执多时,不得两全,她看着站在身旁的白虎,默默心算了一下现状,对玄帝与娲皇说道:“既相争不下,那我们以各自支持的人数定夺吧。”

此间共有九人,三尊四象与娲皇和玄帝,星河已暗自算过,烈阳与她想法相同,主司生长的神女不会支持屠尽巫咸这样的事,自然会站在她身后,依朱雀的性子必然会跟随烈阳,三尊同气,昆仑与她同一阵线,再加上白虎便就足有五人,即便玄武性子飘忽,站至玄帝身后,也不会影响结果。

玄帝垂眸,不作多言,同意了这项举措。烈阳哼了一声,跃至星河身旁。朱雀甩袖骂了声:“乱世不平,又欲暴政,胡闹!”说罢,大跨步站在烈阳身后。

昆仑默默叹了口气,飞至娲皇身侧,稳稳站定,回头看了眼烈阳,烈阳有些惊异地瞪大了眼,眉头微皱,深吸了口气,别开了头。

苍龙两臂枕在脑后,踱着步子叫道:“呦,你们这是,来真的啊?”顺便踢了脚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酣然入睡的玄武,“执明老弟,起来站队了。”

玄武翻了个身,苍龙又用脚尖踢了两脚他的后腰,玄武才慢慢睁开眼,也不看向四周,化了道玄光落在玄帝身后,继续躺倒做他的大梦。

苍龙“啧”了一声,道了句:“有意思?哪里死人你往哪儿去,无趣。”说着已走至烈阳身旁,顺手拂过她的碎发至耳后,将手稳稳搭在她肩上,昂首看向白虎。四对四,只差白虎做出最终决断。

星河在昆仑走向娲皇的那一刻,还有些担忧,但苍龙已然站至烈阳身侧,便觉大局已定。

白虎闭上眼,娲皇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多言,玄帝看向他又看向星河,轻微地叹了声。

十年,这是白虎曾同玄帝私下里交涉过的结论,他慢慢睁开眼,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玄帝身后,站在玄武身旁。

星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紧抿,看向他的目光越来冷,烈阳不免握住了她的手,温度传至她身上,她才呼了口堵在胸口的寒气出来。然后冷笑着,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赢了便有用吗?巫咸之国,我不可能领兵前去,自便吧。”说罢,她甩袖而去。

烈阳摇头,声线也冷:“我也不会去。”接着追上了星河,朱雀跟着啐了声:“监兵,我看你是颅上生疮,趁早剁了。”苍龙摆摆手:“何必如此,走了走了。”两人便追着烈阳离去了。

白虎深吸了口气,望向远天,玄帝拍了拍他的肩:“你站在这里,星河心中有气,去哄一哄吧,不要生了嫌隙。”

白虎一路追到虞渊,星河在四面设了禁制,唯他不得靠近。他在阵外站了许久,虞渊之水依旧波光粼粼,直到烈阳带着巫咸迁居的消息传来。

原来,最终由昆仑神尊一人赴往巫咸国,于巫咸宫廷之中,诛杀巫咸王与族内长老,收缴巫咸全族的武器,令他们不得不放弃抵抗,随大军迁徙。

他看着烈阳敲了敲虞渊禁制的光障,唤了声:“夭夭,是我。”光障破开,烈阳走进前对他说,“神君何必在此,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见你。”

白虎施礼请求烈阳替他向星河求情,烈阳叹了声:“我试试吧,只是神君,世上之人她只从未疑过你,夭夭最不喜亡灵哭嚎,你此举是真的过了。”

当光障合上,他才恍惚想起,星河说过自己曾独居虞渊六万年,无知无识,日日夜夜听亡灵哭嚎,她以为世界总是这个样子,后来发现原来不是,她才感到欢喜。

司掌死亡的神灵,其实并不是嗜血的模样,会默默地叹黄泉水裹挟着人们痛苦的魂灵,也会想如果世人不再痛苦,欢乐地行于大地,黄泉是不是就会安静温暖许多。

因为世上有了死亡,才显得生命可贵,或许没有人比她更珍爱生命。

毕竟,她曾说过:“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世上最贵重者莫过生命,生难遇而死易及,所以每一条生命都应当被尊重与珍视,一人之生与千万人之生并无不同。”

她从不接受舍生取义,也不接受损一毫而利天下。

所以若要为天下人而诛灭巫咸,她会怨,但她对玄帝的怨,在玄帝身化封印时,便已消散。

当漫天星河大放异彩,仙山洞府升入云端,璀璨天宫矗立苍穹时,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娲皇所托,携天河游于云端,为每一处云脚上的亭台楼阁、山川沃野填补天河之力。

她翱翔于苍穹,玄色的云裳在身后翻飞如蝶,星辰的光辉洒满天地。而大地之上的玄帝与娲皇化成夺目的光柱,一束光柱升入苍穹,触及云脚便散作波光涟漪,一束光柱落入大地,触及黄土便散作逢春草浪,从此天宫之上,再无进入人间的法门。

这处震动令星河略有所感,她回头只见刚才还伴在身侧的两人就这样生生消散成点点灵光,瞬间僵在原地。

玄帝与娲皇羽化后的光点飘散在天地之间,一些光点从她面前飞过,她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光点落进手心又慢慢消失了痕迹,从此天地之间再无他二人的痕迹。

忽然风声呼啸,她从天而坠,四散的裙摆像一朵飘零的落花,白虎如一道银色闪电,射向她身边,他比谁都来得快,因为他知晓当这一刻来临,她应该会难以接受。

他小心地将她拢入怀中,神女温热的身躯还在微颤着呼吸,他轻轻唤她:“夭夭,夭夭。”

她柔软温暖的面庞埋入他怀中,攥着他的衣襟,泪水逐渐将他胸前濡湿。他感觉像被这泪水堵住胸膛,有些难以呼吸。

与此同时,天地轰鸣,山河欲碎,群星摇动着似要崩落,天河之水掀起万丈波涛。他抚上身前颤抖的双肩,张口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却知晓天宫初建,封印初现,一切都还未至安稳之时,她心有惊涛骇浪,与她本命相连的天河也荡起波涛,照此下去,刚建好的天宫会一朝倾颓,刚设下的封印会就此崩裂。

他语调轻缓,小心翼翼地问:“夭夭,你在哭吗?”便闻得怀中传来沉闷的声音:“你早就知道了吧。”

他怀中的人已渐渐不再颤抖,但乱窜的神力令她乌发翻飞,玄色的云裳在四周张牙舞爪,天边阴云聚集,紫色如虬龙般的电光爬满天际,雷声轰鸣着似乎要砸穿大地。

天宫上的人慌忙乱窜,冷静些的便闭眼抱着乱倒在地上的巨木,等待着天河洪流的降临,整座天宫如在狂风中不断颠簸的独木船。

神灵落泪,心境动荡,天河也跟着动荡,他不忍娲皇与玄帝的心血化作烟灰,不忍他们终于走到今日却功亏一篑。于是趁她神思混乱的时刻,抚上她的后颈,掌心闪过夺目的银光,她就安静地沉睡了下去。随着她轻盈的身躯落进他怀中,动荡的天河也逐渐平息,天宫之上的众人才长抒了口气,逐渐恢复了秩序。

她后来在他宫里睡了数年,直到一朝梦醒,他闻讯从西天之极赶回见她。她只悠悠地坐在桃枝上安静饮酒,对他说:“娲皇羽化、颛顼魂散,凭什么这世上之人,谁都可以为此伤心,唯我不能有情。为了一座天宫,喜怒哀乐都不得见,这是什么道理?”

他再欲上前,一道光门落下,法阵隔开两人。

耳畔落下她冷淡的声音:“神君,这是你第二次叛我。”

白虎站在阵外,闻言更急切地想要破开法阵,同她再说两句话,“嗖嗖嗖——”无数道光针射向他,他狼狈避开,衣袖被刺破,手臂见血痕,光针深深没入他脚前的三寸之地。

她不曾回头,只轻飘飘地说了句:“滚吧。”

他知晓如若再上前,她大概真的会杀了他。他们过往的情谊在这两次欺瞒中,已然消散殆尽。

直到很多年后,她从昆仑处谈心归来,逼着他许下君令在上,无论法度,万事以她为准时,才开始重建所谓的君臣关系。

而君君臣臣,万事以她为准,便是无论她用之、弃之、信之、疑之,他都应奉为恩赏。星河令之所指,他必往之。

在这和谐的表象之外,他们彼此却又心知肚明,无论当初重来多少次,白虎神君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永远会以自己所守的道义为先,但星河欲秉君上之威,则永远不能容忍臣下先理后君,更何况这世上的理有时很难讲清楚。

早已没有什么师徒情谊,不过是用来互相伪装的表象。当她真正坐上神尊之位后,那个会在他独立树下时,第一时间寻他而来、哄他开心的神女便就这样消失了。

她要理过诸事,要访过昆仑,要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才能想得起来要看一看重伤的他。至于为什么来看望他,有几分是真心担忧,有几分是不得不表现关怀,有几分是有事吩咐,他也明白得很。毕竟,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自己。

只是,如果当初,身化封印的是他,那她对他的怨,会不会也随之魂散事消,就像她有时会怀念玄帝和娲皇一般,偶尔也会想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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