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等爸爸吃完粥，贴心地抱了自己的毛毯出来，撒娇提议一起看动画片。
总动员系列，三岁开始就陪着她一起看，反反复复地看，她最喜欢里面的太空人。
但记得她第一次去游乐园，被牵到真人装扮的带着面罩的超真实太空人面前。
不可置信之后，世界轰然倒塌，小小孩当场吓得哇哇大哭落荒而逃。
殷莳吐槽女儿太无聊，剧情明明已经熟到每句台词都可以背下来，怎么还看不腻？
哪吒反驳：“谁说喜欢的电影只能看一遍？”
李靖显然也这么觉得，赞许地朝女儿投去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
殷莳被问得哑口无言，乖乖拉了椅子坐过来一起看。
谁说喜欢的电影只能看一遍？
而且剧情都在舒适区，刚开始几分钟，父女俩人就乐得笑作一团。
殷莳却看得心不在焉，偶尔敷衍地跟着笑几声。
她一直看时间，算着来接的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心中忐忑着，时不时还要观察一下李靖的脸色。
“你是约了别人吗？”李靖终于被看得不耐烦了，冷不丁冒出一句。
殷莳心虚，“没有啊。”
赶紧岔开话题，半真心地询问起他的病情来。之前胃病多年，吃药也算控制得好，怎么突然一下就凶险到进了医院？
李靖状似平常地说答了句，“应酬，喝多了。”
小孩在场，虽然两眼紧紧盯着电视里的剧情，但耳朵还是灵着的。
他不想在女儿面前多说这些。
本来只当是寻常应酬，谁料本路却有人借着酒劲抖露出了圈内旧事龃龉。
他酒力向来好，但遭不住空腹又带着气性，最后居然也是喝到酩酊醉了。
那晚陶薇也刚好在场。
作为为数不多清醒的人，又与李靖是旧相识，自然被自己老板嘱托照顾下李总。
陶薇温柔周全，帮他叫了车，却怎么都问不到住处，只好直接送到了附近的五星酒店。
她瘦弱纤细，根本拉不住一位醉酒的男士。
几番折腾，连司机看不下去，帮忙一起架了上去。
陶薇跟师傅道了谢，刚帮倒在床上的李靖脱了外套和鞋，男人却直直坐起，愣愣看着面前的她出了神。
眼神不能说炽热，但也把陶薇看得烧红了脸。
沉默的空气热度上扬，几分成年男女心知肚明的旖旎蔓延开来。
陶薇欲言又止，看着面前就算酒醉也难掩英俊的脸，心中的矜持防备慢慢瓦解。
李靖当然没心思想这些，此时胃中一阵翻腾，推开面前的美人跌跌撞撞冲向厕所。
翻江倒海，一吐方休。
吐完出来再也没有半分清醒的力气，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是陶薇默默帮他盖上的。
夜空中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
陶薇坐在窗前贵妃椅上守了一夜，看着江景房的大落地玻璃，映出自己几分落寞的脸。
第二天倒是李靖先清醒过来，环视陌生房间，床头倒好的水，和蜷缩在椅子上的陶薇。
慢慢想起昨晚的狼狈来。
他轻声叫醒姑娘，想跟她道谢，再让她回家好好休息。
陶薇睁眼醒来，映入眼帘是李靖一张憔悴英俊又异常苍白的脸。
她眼波流转，心中微酸，泛起想要拥住他的冲动。
岂料这冲动还来不及实现，男人就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
她慌忙爬起来，这才发现他满身满脸都在冒着冷汗。
“送我去新华医院，找许晗飞医生。”
李靖失去意识前讲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事，请你帮忙签个字。”
这些当然是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的，更不能对殷莳细讲。
殷莳从前就最讨厌自己醉酒，明明酒量更差也更贪杯的是她本人。
许晗飞是自己的高中学长，新华医院外科的副主任医生。
世界上比李靖本人更了解他身体的人。
命交到许医生手上，他十分放心了。
虽然今天自己手机里，有十几条许晗飞盛怒谴责他的短信。
大部分都还没有点开。
蒋娟女士来得比想象中快。
准确的说，是她派来的人比想象中快。
殷莳想来矜持如蒋女士也是不会甘愿屈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也省得自己还要下楼故作礼貌恭敬打个招呼。
而现在，她只要在接完那个期待已久的电话后，尽量假装吃惊地对还沉浸在电影情节中的李靖说一声：
“你妈妈派人来接你回家啦。”
李靖的表情倒像是毫不意外。
自她回家后不久就去了洗手间蛐蛐了半个钟头，还有看向自己躲闪心虚的眼神。
他大概也能猜出个□□。
只是现在，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再等等吧。”
殷莳为难，“司机师傅在楼下等着，不然，让他上来喝杯茶？”
李靖面色愠怒，“那就让他等着。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感受了？”
殷莳无语，要不是看他病恹恹，自己可是非得辩一辩到底是谁更不在乎别人感受了。
哪吒察觉到不对，拥着毯子下的爸爸，委屈得不行，“爸爸，你要走吗？”
李靖又温柔缓和下来，“爸爸陪你跨个年再走。”
殷莳耐心劝解女儿，“爸爸刚手术完，还要回去再检查一下。”
李靖忍不住冷哼一声，殷莳压了压嘴角。
好好做个病人吧。
殷莳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过时间如此漫长，零点的钟声终于在某处姗姗敲响，外面应景地传来鞭炮炸裂的声音。
A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很多年了，乍然而起的声音吓得哪吒一下子扑进了爸爸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害怕地捂住耳朵。
“新年快乐，宝宝。”
李靖在震天响的炮仗声中对女儿说道。
“新年快乐，爸爸。”
“新年快乐。”
殷莳小时候就喜欢过年过节，妈妈说她是喜欢凑热闹，人来疯。
这些年本地原本热闹的集市多少有些萧条了，不复当年的盛况，但在全省来看还算是小有规模。
小时候她常常缠着爸爸妈妈带自己一起上街采买年货，穿梭在各个新奇的摊位之间。
妈妈转眼就看不到她，最后都只要找到捏糖人做糖画的摊位，小丫头指定在那杵着，盯着师傅手指翻花做出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图案来。
爸爸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也寻了过来，在周遭小朋友的羡慕的惊叹声中给殷莳掏钱买了一个孙悟空。
于是高高举着威风凛凛的孙大圣，一家三口心满意足地离开。
李靖在哪吒的挽留和殷莳的客套中坐上了车。
母女俩送他下楼，冰凉如水的夜色中泛着浓稠的雾气。
楼下路灯半明半灭，一半落在他阴沉沉的脸上，冷酷压抑。
最后李靖还是温和笑着对哪吒说了句“宝宝，再见。”
眼神又落在边上站着的人脸上，看见对方脸上半永久般礼貌疏远的笑容。
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哪吒有点生殷莳的气，还憋着不说，只是不肯一起坐电梯而是飞速地爬楼梯上了楼。
殷莳进门时看见她红着眼眶抱着毯子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始终也没看自己一眼。
pong地一声关上了门，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像一把榔头砸在了殷莳的心上。
群里沈佳卉还在约，阿莳要不要来唱歌？我们刚开始没多久。
殷莳兴致寥寥，回了四个字，洗洗睡吧。
回到房间，打开窗户，她贪婪地呼吸着凉凉的空气中鞭炮残留的枪药味道。
也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余下左边胸口一丝抽痛，难以言说，酸涩不安。
但这么久，她早已经习惯了。
哪吒第二天起床本来还带着几分脾气，殷莳难得没有赖床，而是早起给两人煎了鸡蛋热了牛奶。
小孩赏光一起吃了，一张酷似某人的脸也终于渐渐开朗起来。
出门前，哪吒突然在房间里大声喊妈妈。
殷莳赶紧跑过去开了门，看见女儿穿着粉色格纹连衣裙，涨红着脸站在穿衣镜前。
“我不喜欢这件衣服。”女孩别扭地说，“根本不是我的风格。”
“哈哈，挺可爱的。”殷莳走过去拽平一处皱褶，“我都快认不出来。”
哪吒皱着脸，“这肯定不是爸爸买给我的，他知道我不喜欢粉色也不喜欢穿裙子。”
殷莳没说话。
岂料昨夜刚长一岁的小孩接下来语出惊人：“爸爸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蛤？”殷莳没收住诧异。
她倒不是惊讶李靖有女朋友，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
她是被女儿敏锐的觉察惊到了。
面前的小孩脸上满是稚气的认真。
她只得安抚道，“不知道啊，有就有啊，这是爸爸的自由。”
“为什么？”哪吒四五岁时日日爱追问这三个字，问得父母也渐渐头大。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有女朋友？”哪吒气呼呼的。
殷莳深呼吸一口，尽量周全冷静地向女儿解释成年人世界默认的无数条规则中的一条：
“因为爸爸跟妈妈已经离婚了……离了婚本来就是可以重新拥有择偶权的。”
哪吒瞬间愣了神，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毕竟还是个孩子。
殷莳有些不忍，伸手想要拨开她额前几根碎发，却被躲开了。
哪吒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气，眼睛里的泪水也越蓄越满。
殷莳移开目光，“要实在不喜欢这裙子，就脱下吧，妈妈带你去买喜欢的。”
“我什么都不喜欢。”哪吒带着哭腔，“我什么都不要！”
哎，这才是新年第一天。
殷莳出现在工作室时已经快到中午，她对看起来也是一脸疲惫的许垚说了自己这一日的糟心事。
许垚神色复杂，“哪吒现在在哪？”
“我刚刚送她去同学家聚会，一路都没跟我讲话。”
“她长大啦。”许垚吸了一口杯子里的冰美式，搅动冰块，“你要小心了。”
殷莳心里发毛，“我知道啊，我们从前不也是这样长大的吗？”
都一样。
所有人都会被自己青春期扔出去的垒球砸中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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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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