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警局，他当然也不会选择坐以待毙。他安抚了家里的动物，拎了两袋薯片在手里，趁着夜色渐浓来了他和黄远征分别的地方。
他很熟悉黄远征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任何熟悉的人都是有迹可循的，包括死人。
他沿着黄远征离开的轨迹找过去，很快，他在一条漆黑、仅凭一个昏黄的灯照亮的小巷深处看到了黄远征。
当然，彼时的黄远征已经死了，他现在看到的是黄远征的意识。
黄远征正面对着他，看见他后，表情先是惊喜，然后是诧异。黄远征朝他走来，他没有闲聊的心思，轻微点头，说道：“带我去现场。”
黄远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转身在前面带路，领着他拐了几条路，来到案发现场。
这儿已经被围起来了，拉了警戒线，警察正在现场调查。
站在外围的一个警察看到楚星水，当即将他拦住：“抱歉，这里暂时不能通行。”
楚星水道：“我是死者的朋友，你们不是通知我来提供线索吗？我知道凶手在哪里。”
“你知道？”那名警察露出略微震惊的神情，当着楚星水的面打开录音笔，一边记录一边问：“能请你将知道的内容告诉我们吗？”
楚星水抬眸，视线跃过警察的肩膀，看向道路一旁的小树林中。
“嗯，我带你们去看，反正来看看也不亏。”
没等对方表态，他说完便越过面前的人，朝前走去。
身为人类，就应该遵守人类秩序，像伤害黄远征的凶手，应该按照这个世界的法规严格处理。
他的世界里，他能清晰看到黄远征与凶手搏斗轨迹。
凶手迎面走到黄远征面前，擦肩而过时，凶手将匕首一把刀插进了黄远征的腹部。
之后，黄远征便瞬间失去力气，被凶手扶着肩膀摁在墙上，一刀一刀深入内脏，伤口顿时化为泉眼，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泉眼涌出，不过短暂的两分钟，黄远征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之后，凶手扔了凶器，现在刀正横插在一颗树上，不过这不重要，他和警察提了一句，便继续寻找凶手。
沿着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一直走，有一座连接两岸的桥出现了。
楚星水冷静地道：“他在桥下，手上没有武器。你们过去的时候注意点，路有点滑。”
跟随他过来的三名警察互相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狐疑之色。毕竟能准确说出凶手的位置，这实在太可疑了。
然而楚星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拆开一包薯片，蹲在原地，小口吃起来。
三名警察决定放手一搏，按照他说的找过去。
夜色已深，月光惨淡，没有路灯的街边漆黑荒凉，三人包抄前进，快要靠近的时候，其中一名警察打开了手电筒，甚至没有出声，他们就在桥下看到了举起双手的嫌疑犯，或者说是……凶手。
“是我干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啊？小看你们了。”嫌疑犯姿态悠闲地坐在桥下，身下是一把竹子编织的椅子，旁边有一张桌子，桌面放着一把刀。
刀面没有任何痕迹，他慢悠悠伸出手，一个警察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立刻上前制止了他的动作，并用手铐将其禁锢。
“别动！”警察说。
嫌疑犯配合地起身，垂眸扫了一眼被当做凶器收起来的刀，淡声道：“这就是个道具，不用这么紧张。”
“这些话待会儿再说吧。”警察没有要听他争辩的意思，带着他上桥了。
而此时的桥上，楚星水正在跟黄远征聊天，黄远征事无巨细地跟他交代自己的死亡经历，着重强调了自己被刺伤时的痛感。
他觉得自己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而是痛死的。
楚星水摇头叹气，安慰道：“你死得好惨。不过还要辛苦你再死一段时间，等我报复够了，我再复活你。”
虽然死了，但黄远征发现自己死了居然还能活着，或者说保留从前的记忆，可以持续思考，这很神奇。
此刻听见楚星水说要复活他，他的内心竟然没有任何波动，而是更好奇楚星水所说的报复。
他侧头问道：“报复？你要报复什么？”
而这时，嫌疑犯刚好被警察带上来了。
楚星水下巴微抬，视线落定在嫌疑犯脸上：“当然是他咯。”
嫌疑犯也在看他，似乎才注意到这里除了警察，竟然还能有第三者，不禁眯了眯眼，眼神有点冷。
楚星水没理会他，而是对警察道：“我会主动配合调查。”
随后和黄远征道：“我已经处理了你死亡的信息，不会有很多人知道。这段时间你可以随便去哪转转，做你想做的事情，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明明才认识几天，但黄远征心里却已深深地认定楚星水是一个靠谱的人，听到后面几句，喜悦之色立刻盈满眼眶，几乎要溢出来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黄远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便答应了楚星水的建议。
黄远征走后，楚星水和警察以及嫌疑犯一同去了警局。
楚星水的出现和行为都比较可疑，做完笔录之后，警方又对他两进行了背调，确认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之后，警察便让他暂时离开了。
他离开后，嫌疑犯也被暂时在警局单独关起来。而那把凶器，正在被进行DNA检验。
夜深人静，警局的人下班了，楚星水又回到警局内。这回他是专程来找凶手的。
他给看守所单独设置了一道屏障，除了凶手，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能听见他。
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凶手正对面，当着凶手的面拆开薯片，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片，又往凶手嘴边递过去一片。
凶手看他的眼神本来就冷，现在更冷了，抗拒地偏头，不愿意吃他递过来的薯片。
但他吃不吃这种事情，从来都只是楚星水的一个念想，只要楚星水要他吃，他就必须吃。
不过楚星水暂时没动强迫他的念头，而是指着自己的浓密的头发，问道：“你是不是这里不太正常？”
说完他又快速补充：“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确认一下。”
他的语气很真挚，具体到了什么程度呢？江取白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眼前这位长相无辜的人，在认真地羞辱他，可偏偏这人嘴上又说没有，他忍不住笑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楚星水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淡淡道：“我还不想给你留下我很坏的印象，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勉为其难给你减减刑。”
江取白依旧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楚星水保持着好耐心，伸手托住面前人的侧脸，轻声道：“确定不和我交流吗？你真的想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给我看吗？”
眼前的人因为他的动作被迫昂头，眼神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楚星水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我真的要动手了。”
“……”
江取白仍是一声不吭。
楚星水收回了自己的宽容，托着江取白的脸，指腹在后者太阳穴轻抚。
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江取白的眼睛上，这双眼睛很标致，很好看，起初一直微垂着，纤长的眼睫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江取白正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不在意。
但楚星水知道他迟早会在意，一如他预料到，江取白很快会被他的行为气到。
短暂的一分钟里，他看完了江取白二十三年间发生的故事。
他并不想做任何评价，也没有平生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在江取白的意识里问他：“你希望我向你父母那样对你吗？
“其实你知道，你根本没有选择。就像你小时候，面对父母和身边的人，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小时候你没有机会反抗，现在一样没有。你不做出选择，我只能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说抱歉了。”
在他说这番话之前，江取白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些因为不想回忆而被遗忘的记忆，被重新翻了出来，一幕一幕，都在提醒他的曾经有多不堪。
楚星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江取白现在的眼神，包含着不甘、屈辱、以及愤恨。
“很想死对吧？你死不了的，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江取白的嘴角渗出了血渍，楚星水知道他这是咬舌自尽了。
死前，江取白的嘴角还在上扬，他在否认楚星水判断，并为自己的选择感到舒心。
他闭上眼睛，意识正在远离他，大脑很快变得无法思考。
他知道这是死亡降临的预兆。
又过了几秒，死亡如他所愿，来临了。
死亡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自由的思考。
他察觉到不对劲，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个说不给他机会的怪物，从薯片袋子里取出一片薯片，塞进了他的嘴里。这一回他没有拒绝，他想看看这怪物到底想干什么。
而他吃的明明是薯片，吞起来却如同吃刀子。
每一次吞咽他都觉得疼痛无比。
而疼痛是从喉咙口开始的，逐渐往下延伸，终点是他的腹部。
他所感受到的疼痛，是一颗从喉咙口向下倒着生长的树，树的大大小小的分枝遍布了他的五脏六腑。
更奇怪的是，他明明只吃了一片薯片，疼痛却在无穷无尽的重复，每一次都带来了比之前更加钻心的痛感。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只见胸前的衣裳早以被鲜血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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