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这边，自从她在真武殿过了明路之后，就以答应卫策帮忙查明陆家遇害一案为条件，而顺势秘密留岛。
陆家在玄光岛眼皮底下遭难，显然有内应配合歹徒行凶。
她这段时日协同即墨琛行动，四处搜寻内应的蛛丝马迹，虽没有显著功绩，可到底还是有些收获。
比如她留意到五大派有好几个弟子行迹鬼祟，多方查探后，得知他们被名为“双宫”的魔修组织威逼利诱，从而叛离了正道。双宫谴他们在擢选大会上制造些混乱，什么杀人放火、栽赃嫁祸，企图挑起五大派的内讧，幸亏他们还未付诸行动，就被她和即墨琛制止了。
又譬如此刻，老者刚从传送阵出来，便撞上了等候多时的莫羽。
莫羽先给池无传去音符道明情况，后拔佩剑，朝老者冷笑一声，心下感叹喻师兄神机妙算。
她原是要在混乱中和众长老一起去外岛探个究竟，但喻师兄吩咐她在内岛守株待兔，果真让她在巡视偏僻的角落之时，幸运地瞧见了传送阵启动的光束。
莫羽一直跟师兄们保持联系，及时交换彼此探知到的消息，故此，她十分清楚，这个时候众长老都奔往外岛揪出生事的化神修士去了，往回走的可能就是那个内应。
而蒙面老者此时的装束，同她在陆家遗址看到的一般无二。
莫羽现在敢肯定了，此人确实是玄光岛之人，且十有**和双宫勾结，那害顾靖钰性命的凶手，多半就是双宫那帮魔修余孽。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莫羽红了眼睛，迁怒于他：“藏头露尾，无耻鼠辈，还我徒儿命来！”
她边说边提剑攻去，身法迅捷，转眼就要劈向那人面门。
老者早有防备，急急避开。
莫羽没想过一击就中，劈空后翻手又是一个落花斩，她速度过快，老者即使躲过了剑锋，可还是被剑气的余波扫到了，被震退了数步。
二人同是化神境界，修为相当，老者没有办法，只能使出师门术法应对这个疯婆子，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一时之间，两人打得有来有回，难分胜负。
广武场比武正酣，锣鼓喧天，又有围观群众的呐喊声援，掩盖了远处角落里的动静。
宋青涯和萧霁等四人的运气却差了些。
他们出了护岛大阵没多久，就探听不到斗法的动静了，只好奔往灵力波动异常的盘宁洞，试图从那里寻找线索，继而推测适才发生了何事。
有宋青涯带路，一行人没多久就接近了目的地，然而未等他们靠近盘宁洞，海底的众多枯骨突然冒出丝丝缕缕的怨气，渐渐汇成一片。
四人察觉后为时已晚，已被怨气困在幻境之中，于是各显神通，却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萧霁闷不吭声，打碎一具具怨气化作的狰狞骷髅。
燕子阳敛息闭气，看向宋青涯：“诶！这什么鬼东西啊？”
宋青涯被问住了，他鲜少到这边来，每次路过也都平安无事，今日是初次遭此一难，实是难答。
重霄阁收罗天下奇物，自然见广博识，还是柏星阑站出来解惑。
“此乃妖王遗相，是为某一种妖族的妖王惨死后遗存的怨念，这缕怨气纠集了族众的怨气成像，将自己生前的遇害过程清晰回溯，用以警示后妖，强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弱则全身远祸、莫步后尘。”
妖王遗相形成的条件极其苛刻，并非所有种族的妖王惨死后都能形成此类奇观。
他们今天能遇上，许是渡劫天雷劈到了妖王的遗骨，且这位妖王生前修为高深，又有众多同族的遗骸散落在旁，令怨气愈发磅礴，这才构筑了此番罕见的景象。
萧霁对妖王临终的回忆不感兴趣，手上不停打散怨气，皱眉问：“要怎么出去？”
宋青涯和燕子阳怀着同样的疑问。
平时闲着看看倒是无妨，可他们是各怀目的而偷溜出来，焉能浪费时间。
柏星阑一副认命的神情，摊手：“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妖王遗相未消、怨气未散之前，怎么急都出不去，急也白急。”
“好吧，倘使妖王是个绝色佳人就原谅它了，”燕子阳妥协归妥协，看着形容可怖的骷髅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过，这东西真不会害人？”
“不会！”柏星阑一口咬定，顿了下，严谨地补充，“书上未曾记载过遗相伤人的事迹……”
宋青涯等人：“……”
敢情你也不是非常确定啊？！
几人正无语着，幻境内发生了变化。
怨气幻化出的骷髅越来越多，任凭萧霁长出三头六臂都打不过来，而被打散的怨气又重新聚到一处化作骷髅。
不多时，骷髅逐渐“长”出血肉，化出丰鳍鲛的一个个原貌来，妖王最后显形，果如燕子阳期望的那样，是位风韵动人的女王。
画面清晰之余，略显虚淡。
很快，影像动了起来，回溯开始了。
萧霁收了打拳的气力，警惕地站回他们身边，几人背靠背警戒，看向四面八方涌动的一段记忆。
丰鳍鲛身为鲛中王族妖力强大，生性貌美，但异常凶猛，它们幽居深海腹地，和别的海妖割地而治，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
突然有一日，一群法力深厚的蒙面人降临丰鳍鲛的地界，将它们捉走大半，用族众的性命胁迫妖王鲛束手就擒。
妖王鲛无法抛弃族众不理，连同族群被关押进一座小岛。
那些歹人无情地施虐，心血来潮时，百般亵玩貌美的鲛人。
鲛族浑身是宝，丰鳍鲛尤甚，被捉来当然不单单只为凌辱。
一个个丰鳍鲛被活生生地抽走血液，拿去蕴养云英水母。
接着被剥掉外皮，用来制作鲛纱。
再硬生生割去血肉，拿去炼丹和制药。
然后拆掉骨头，用作炼器的材料。
最后挖走一鲛仅蕴生一枚的鲛珠，鲛珠用处广大，炼丹炼器都用得上，亦可照明。
一通操作下来，有些命硬的鲛人还没有彻底断气，残肢破体就被扔进烧好的炉子里炼油……丰鳍鲛的鲛油用处暂且不明，但在黑市上有价无市，多是邪修拿去鼓捣旁门左道。
歹人手段残忍，妖王未能幸免，同样遭受了非人般的暴虐。
百转千回的洞窟内，没日没夜地响彻着凄厉的惨叫，任是铁石心肠之人听了，都不免心中凄然，何况是目睹了全过程的四人。
画面太过清晰了，以至于观者身临其境。
纵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几个掌座弟子，俱都安静了下来，头皮阵阵发麻。
怨气渐渐消散，画面慢慢淡去，凄厉的尖叫却犹在耳。
萧霁、柏星阑和燕子阳默然不语，余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宋青涯，神情晦暗。
宋青涯紧抿薄唇，攥紧七绝扇的指骨用力到泛白，遍体的寒意久久不退。
妖王遗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显示，那些歹人……使的是玄光岛的术法。
与此同时，喻临替水寒霜疗伤至五成，因她耗费过多精血，疗愈术再进不能，他无奈收手。
水寒霜道谢后，紧跟着致歉，毕竟时隔不久，她又劳动师父帮她疗伤了。
喻临微怔，料不到她这么恭谨，恭谨到有些生分。
他长睫半敛，想说为人师就该百般照拂弟子，再安慰她不必在意。
话到嘴边，喻临思及她一贯坚韧，练功极少要他指导，历练从未向他求助，百年来，他替她疗伤仅有这寥寥几回。
不怪乎她生分，他这做师父的长年在外，未必称职。
他思量间，水寒霜把盘宁洞之事和盘托出……当然，省略了春毒的部分，这可不好对第三个人说。
随后，水寒霜又道了第二次歉。
她和纪师弟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瞒是瞒不住了，起码那些老家伙们必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给玄光岛一个交代难以善了。
喻临神色如常，淡道：“想来你已有说辞。”
水寒霜点头，出外岛之前，她就设想过种种意外，每一种意外各圆了一套说辞，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谨慎作风。
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只是，敌在暗我在明，我和纪师弟捣毁了云英水母栖息的巢穴，那人定会伺机报复，必不肯放过我们。”
最好的破局办法，是赶紧把千回窟的事全抖落出去，届时那人为了隐藏身份，不敢再轻易动她和师弟。
好歹能拖再一段时间，待她把伤养好，又是一条好汉了。
想到这，水寒霜后知后觉，为自己又从化神老怪手底下捡回一条小命而庆幸。
喻临却道：“无妨，我会留意你和云笙的动向。若是你九师叔顺利，应当已经遇上了传送阵另一端之人。”
要是莫羽抓住了内应，不管卫策对此知不知情，为了维护第一大派的颜面，他都得处置了那个人。
如此一来，她和纪云笙的危机就解除了。
水寒霜面露喜色：“怪不得莫师叔一直不回我传音，原来是在忙这个，凭莫师叔的本事……咳咳咳。”
重伤最忌大喜大悲，她情绪波动过大，一时气息不顺，竟连咳不止，好在没咳血。
喻临反应及时，一边给她输送灵力，一边轻拍她的背顺气。
他没做过这个，几乎是下意识为之，因此拍背的动作稍显生涩。
水寒霜运转灵力一周天，压下了逆行的气息，又嗑了好几粒固本培元的丹丸，这才好受多了。
而后，她抬眼就瞧见了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指间拈着一枚栗子。
水寒霜记得，师父时常备着一些糖炒栗，却没见他吃过，她幼时就在想，师父不吃为何还要带在身边呢？真奇怪啊。
眼下，他把栗子递给了她。
这迟来了百年多得关怀，令水寒霜眼眶生热，百感交集。
喻临见她不接，眼底浮现疑色，把栗子再往前送些：“嗯？”
水寒霜敛了失态的神色，忙接过栗子，唇角不自觉染上笑意：“谢师父。”
其实那些丹丸不怎么苦，不需要吃甜的食物顶味，可她含着软糯香甜的栗子，心情变得美妙了。
不是因为栗子的抚慰，是因为师父难得的关怀。
师徒俩罕见的温情没能持续多久，盘宁洞的方向现出一缕金光，刹那间，天雷泯灭，风雨消弭，顶空又是晴云万里。
水寒霜不禁莞尔：“云笙居然这么快就渡过了雷劫。”
喻临亦讶然，移目望去。
修士渡劫时间不定，像她和宋青涯这样素有“天才”之称的人，进阶金丹那会儿用了几个时辰，而旁人短则半日，慢则月余。
纪云笙同样只用时几个时辰，就进阶至金丹境界，实乃神速。
半晌，纪云笙翩然赶来，依次行礼：“见过师伯、师姐。”
水寒霜忘却千回窟内的尴尬，高兴地拍上他的肩，赞道：“好小子！”
至此往后，万剑门又多了一位天才，怎能不让她喜悦。
纪云笙嘴角微扬，朝她浅浅一笑。
喻临同样欣慰，夸赞了他几句，又训诫道：“修行路远，应戒骄戒躁，遵从本心，善念当先。”
“弟子谨遵教诲。”纪云笙躬身行礼。
喻临颔首，赐了他好些丹药和符箓，恰逢一枚音符飞来，他点开听了听，对他们道：“越寻已逃，众长老重归内岛，你们随我同去。”
水寒霜和纪云笙对视一眼，心知玄光岛要秋后算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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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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