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瑶看到葛青身上的鳞片，青色的，片片覆在颈侧，几乎和龙鳞是一模一样。
可人身上怎么会长出龙鳞……
沈欺尘眸光淡淡，似是对此事不太感兴趣。只扫了一眼床上的葛青又移开，看着云水瑶认真思索的神情，若有所思。
云水瑶是龙，这完全在他最初的计划预料之外，不过他向来擅长随机应变，万事不到最后一步，结果都仍是未知。
“这些鳞片……”燕微雨走上前去，那妇人往侧边站，给他让出位置。他并指点在葛青颈侧，仔细看了许久，总觉得这鳞片看起来很是眼熟，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他转头问妇人：“除了脖子，身上其他地方也长了鳞片吗？”
妇人看他们几个有些面生，又是矿监带来的人，想必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她手上绞紧了帕子，抿紧唇线，说：“长了，只是我怕吓着你们……”
燕微雨看出她的局促，宽慰说：“没事，我们是专程来找他的，不会被吓到。”
妇人犹疑着点点头，弯腰掀开了被子一角。
葛青平躺在榻上，半个身子被鳞片覆盖住，露在外面的右手已然看不出人手的形状，那些鳞片像是浮在皮肤表面，细细密密覆了一层，十分吊诡，使他的身躯看上去有种非人感。
燕微雨心内愕然，面上却不显露，只问葛青：“你现在可还能开口说话？”
葛青颓唐地转动眼珠，嘴唇颤动着，好半晌喉中才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可。”
燕微雨此前没见过这种古怪的病症，即便想要替他诊治，一时也无从下手。思忖了会，先用了块辉石调动起自身的灵力，一点点灌输至葛青体内，暂为他缓解病痛。
“……多……谢。”葛青眼珠子一动，流下几滴眼泪。妇人忙低身用帕子替他擦干净了。
“你的病我没办法治好，这些只能暂时起到缓解的作用。”燕微雨输完灵力，见他状况稍有好转，直到这时才问起正事，“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葛青无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只对他眨了眨眼。
燕微雨等妇人给葛青掖好被角，方才开口：“前些时日一批送去洛阳的辉石开采时，你可在场？”
葛青道：“在。”
燕微雨点了点头，接着问：“那批辉石尚在矿洞时，你可曾发现过什么异常？“
葛青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没有……异常，我们是严格按流程挖掘出原石，偶有几块破损，但都上报做了记录，有其他人负责装车后，就没人动过，直接运走。”
燕微雨又问：“那和你同一批的矿工里，可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葛青答说：“没有的，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其他人也基本都住在这附近，平时也会往来。”
燕微雨站起身道：“多谢。”
他垂着眼思索了会，若葛青所言非虚，那想来那批矿工也都是普通人。既如此，便不可能识得赤焰金甲虫，更不可能将虫子从三界交界地带出，藏进辉石中。
……但若不是矿工，那又会是谁动过辉石？
矿监见过太多染了怪病的矿工，葛青的症状已然是到了后期，没几日好活了。
他受命来长白山监守矿场，自然要对手底下的矿工负责，他上前去同葛青说过几句话，留下一笔银子，便同葛青夫妇二人道别，带着几人离开了葛青家中。
门外风雪大作，鹅毛大雪迎面扑来，刮得脸颊生疼，雪花遮挡了视线。
眼见雪势渐大，矿监撑起一把纸伞，回身对几人说：“天要暗了，夜里外面实在风寒，我送你们快些回去吧。”
沈欺尘拢着大氅，抬手撑开伞，将伞面向云水瑶倾斜，轻声喊她：“姐姐。”
云水瑶低着脑袋，似有心事，被他这声“姐姐”唤回神，抬头见那伞面阴影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要不是她清楚沈欺尘本性为何，的确会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
她转身看沈欺尘，抓着他的手把伞推了回去，说：“我不冷，你还是自己撑着吧。”
风雪被隔绝在伞外，两个人一左一右相对站着，沈欺尘身量要比云水瑶高出一个头，眼睫微垂，看到她明显心不在焉的神色，倒也没说什么，仍将伞向她倾斜。
白茫茫大雪间撑着一把红伞，伞下一黑一绿两道身影平稳地踩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遮盖住，了无痕迹。
***
矿监将沈欺尘一行人送回私宅后便自行回了住处，北地天黑得早，天空眨眼间阴沉下来，飞雪如絮飘落。
院里积雪随意堆成堆，无人打扫，云水瑶坐在廊檐下，趁着没人唤出龙珠。青色通透的珠子漂浮在半空中，光芒流转，直指向雪山的方向。
苍溟就藏身在雪山，而矿工身上的鳞片……老翁说下过矿的矿工都陆陆续续染上了这种怪病，难道与苍溟有关？
云水瑶虽不太了解这位叔叔，但从魔域几位长老口中也不难得知，苍溟确是不怎么靠谱，可以他的性子，绝不屑于做出这般害人的事来。
云水瑶本还不确定苍溟具体在何处，但她隐隐直觉若先去矿洞中，或许便能找到些线索。
大雪无声地飘落，四下一片寂然。身后传来几声低咳，云水瑶压根都用不着回头，便知来人一定是沈欺尘。
她抬头望着龙珠发呆，直到沈欺尘撩开衣摆挨着她坐下，问她：“这是什么？”
“我的内丹，反正是很重要的东西。”云水瑶把龙珠收回来，转过头看他，“你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来外面吹风干什么？”
屋里燃着炭盆取暖，沈欺尘脱了氅衣，倒不觉得冷。这会儿到了外面，寒风夹着雪花一吹，抑制不住咳了几声。
他不着急回答云水瑶，往地上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搓揉成一个小小的雪团。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两片细长的树叶，插在雪团上，又点缀两颗红豆，雪团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兔子。
他把做好的雪兔子小心递到云水瑶手中，柔声说：“哄你高兴。”
云水瑶双手捧着这只小小的雪兔，凑到眼前细看，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方才稍有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捧着兔子说：“……其实我也没有不高兴。”
风吹动衣袖，寒意激得沈欺尘喉口发痒，他将这阵咳意生生忍下，片晌后，对她说：“嗯，是我不高兴，所以想捏兔子玩，看到姐姐在这里，正好送你了。”
他也不问云水瑶缘由，只坐下廊檐下陪她一起安静看雪。一路走来，云水瑶其实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与旁人不同，总是这样温柔有耐心，不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她回想起自己这一路上对他的态度，抿了抿唇，问他：“……我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
云水瑶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委屈，这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她做任何事向来只凭自己心意，当然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可此时此刻，面对沈欺尘，却没由来的生出一点紧张。
既想听他说真话，又有点害怕听到真话。
“不会。”沈欺尘回答得很快。
他眼神望向她，语气认真：“不必太在意旁人如何看你，若有人觉得你脾气不好，大概是他还不够了解你。”
云水瑶悬起的心又重重落回胸腔里，砰砰地跳动。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兔子：“……谢谢你，兔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盐粒般的雪被风吹着斜斜飘进檐下，落在她发顶。沈欺尘倾身靠过来，抬手为她拂去发间的雪花，忽而笑了声，礼尚往来，评价说：“姐姐很可爱，我也很喜欢。”
凉风吹得云水瑶却忽然觉察出一点热意，她耳尖慢慢烧红了，面上却不大高兴地道：“……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哄人？”
冰凉的雪花点在指尖，转瞬即化。沈欺尘没再用手碰她，掌心撑着台阶边沿，俯下头凑近了，亲了亲她的侧脸。
“从前没有，现在只有你一个，以后也只会有你一个。”
他退回身，寒鸦般的睫羽在眼睑投出一点阴影，琥珀色的眼睛里，正倒映出云水瑶呆呆望着他的脸。
廊檐外飞雪漫天，北地凛冽的寒风穿过他的眼睛，滤去冷意，浮出底色如五月春风回暖般的笑意。
云水瑶同他对望着，不断有雪花被吹落在手背上，却像落进她心里似的，都融化成柔和的水。
她突然低头戳了戳兔子的脑袋，不讲道理地说：“你是笨蛋。”
沈欺尘附和：“嗯，我是笨蛋。”
云水瑶一顿，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笨蛋。”
沈欺尘点点头，无条件赞同：“好，那我不是笨蛋。”
云水瑶压下翘起的嘴角，笑意又从眼睛里透出来：“……你好幼稚。”
两个人各自安静笑了会，她又道：“把手给我。”
沈欺尘听话地朝她伸出手，云水瑶把灵力凝在指尖，往他手心一点，如水面荡开涟漪，随后蹿起一条青色的小金鱼。
这条小金鱼似乎不太安分，摇着尾巴立刻欢快地游走了，四面乱窜。
沈欺尘眸光落在飘忽不定的金鱼上：“姐姐，你——”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瞬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呼吸轻扫而过，泛起一点痒意。
他眼眸微睁，转脸看过来，似是有些意外。
可还不等他开口，云水瑶蹭地一下站起身，面上红透了，语速飞快：“你看我干嘛，外面好冷，我要回屋了。”
她还捧着那只兔子，不给他回话的机会，慌忙转身跑远了。
自她走后，那只金鱼便慢慢低下来，绕着沈欺尘打圈环游，亲昵地贴着他的面颊轻蹭。
大雪仍在下，像柳絮轻飘，风声呼啸，往廊檐下刮落不少雪絮。
沈欺尘散落的乌发上沾满了碎雪，他没有理会，垂着眸，抚上自己的心口。
砰、砰、砰，一声一声，是他的心跳，在这漫天风雪中格外清晰。
今天是小沈被瑶妹反攻略的一章√
雪兔子超可爱！（震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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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矿山异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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