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长老自扔给师弟一本入门功法后，便出门去了，他这次回来，师弟都已凭借自己的本事炼气成丹，让他这个传功长老吃惊不已。
玉清长老不仅亲自试了师弟的修为，还私下与他谈了许久的话。
我问师弟，玉清长老是否愿意继续传授他功法？
师弟拿出玉简，说这是玉清长老交予他的高阶法门。
我以为他会欢喜，结果他像是多了许多心事般，还叮嘱我，以后不可单独与玉清长老见面，需他离远一些。
我有些奇怪，师弟却是再不肯说了。
之后两年，我屡次去找二师兄，都碰了空，他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历练，或是闭关修行，我失望不已。
倒是师弟粘得我更紧了，更是以蒙面人未抓到为由，获得大长老支持，几乎与我同进同出。
这两年来，我渐渐有了心事，时喜时忧，我的变化师弟都看在眼底，但他从未说过什么。
我会摘着绿菊的花瓣，一瓣是喜，一瓣是不喜，最后剩下一瓣是喜欢，我便会开心，如是不喜，我一天都不得开颜。
我也会抱着玉灵免，揉揉它的长耳朵，问它可知二师兄的心意，可惜玉灵兔还太小，不能告诉我答案。或许百年之后，它能修出精魄，方可能回答这个问题。
幻月节后，我知晓了答案。
我想要二师兄回心转意，父亲说他无能为力，师弟却说他能帮我。
我相信他！
我问师弟，他要如何做到，师弟说，“小师姐，你已满十六岁，可否陪我回故土一趟，回来后，我便告诉你答案。”
我有些为难，父亲对我予取予求，却是告诉过我，不可随意离开仙灵山。
师弟说，师父是担心你出去外面，会被人欺负，有我保护师姐，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却是不怕人受伤，不觉得有人会害我。
最终我留了书信，偷偷与师弟下了山。
我第一次离开仙灵山，见到许多事情都是稀奇的，不一样的山川景色、坊间闹市、美味佳肴……
不过外面也不全是好的，我见到修士为仙草厮杀，为灵晶反目，争抢法宝时血流成河。
还有邪修抢来少女做炉鼎、杀幼童夺灵根做药引，抓无辜凡人充当契约妖兽食物。
尤其世俗界的凡人们，沦为了世间最低等的族群，他们成了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圈养的奴隶，生时供其驱使，死后魂魄被炼祭，不得往生。
凡人的国与国之间，也连年杀伐，征战不休。
故凡人界的这些皇帝、汗王们，都与修仙界各门派有渊源，希望借助修士之力退敌。
有国主曾来书，送上无数奇珍、罕见异宝，只求父亲收下他作义子，父亲并不感兴趣，他说那人已七老八十，还想上仙灵山来让他养育？
我也好奇，为何想做我义兄？
大长老尴尬解释，那介凡人国主，是想求助仙灵山，义子只是名义。
父亲挥手让大老长自行处理，他是不打算要义子的，如果大长老想认义子，便自己认下吧。
赤焰门的所有事务，都是大长老一并打理，父亲从来不管这些俗务，他只需解决打上山门的外敌便可，此外，他从未出过仙灵山。
直到我出来，方见世间百态，但我依旧不懂为何会弱肉强食、有人如此轻贱人命。
师弟对于所历所闻，并不奇怪，他说十岁之前，就已经历过这些事，仙灵山才是稀奇的桃源之地。
这一路来，多亏师弟护着我，我既无法力修为，又好管闲事，经常惹来许多麻烦，在被厉害修士追杀之时，全靠师弟用冰剑将他们杀退。
师弟剑下，也沾上许多亡魂，虽都是些作恶之人，却也是正经人命。
我担心师弟杀人后会害怕，我自己虽也慌恐，却不忘安慰师弟，让他不必介怀，那些人是罪有应得，我们是行侠仗义。
我这么说着，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害怕。
师弟却十分淡定，他说他不会介怀，他摸了摸我送他那把寒冰剑，说，以后这把剑，会饮更多鲜血。
我觉得师弟说这话时的神情，让我有一些不认识，有种冷厉与果决。
我还见到大海与草原。
我兴奋地冲向一望无际的海里，跟随着海浪上下起浮，师弟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在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还在海里遇到非常非常大的鱼，有仙灵山上的一个小山峰那般大，它却十分温驯，能驮着我们在大海里畅游。
师弟坐在我的后面，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在大海的呼啸声中，我听见他轻轻的在我耳边说，“师姐，对不起。”
等到大鱼把我们送上沙滩，师弟用法力帮我烘干衣裳时，我想起来问他，方才为何突然与我说对不起？
师弟说，我听错了。
后来我们去了草原，广袤的草原与大海截然不同，又都是同样壮观。
我们没有仗剑飞行，而是向牧民们买了两匹骏马，骑着在碧绿的草原奔驰。
当我们来到一个部落，有许多好奇的牧民打量我们，还有扎着许多小辫的小牧民好奇的朝我们走近，却被脸色晒得黑红的年长牧民拉了回去。
最大的那个帐篷里走出来一群人，戴着黄金头冠的一个中年男子望向我们，他目光落在师弟脸上，犹豫的叫了一声：“阿木尔？”
他是师弟的舅舅，大訚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领主，认出师弟后十分激动，带着族人上前拜见，之前那些紧张的牧民放下戒心，开心的接待起归来的草原之子。
师弟却未多作停留，载歌载舞吃过一顿丰盛的烤羊宴之后，便带着喝多了酥奶酒，脸色酡红的我离开了这里。
我醉了骑不了马，便伏在师弟的背上，由他骑马带着我去下一个目的地。
师弟的肩膀，不知何时开始，已变得十分宽厚，我搂着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他每日为去采摘晨露，染上的清透又带着轻微苦涩的林木的味道，我使劲嗅了嗅，接着便将头埋在他背上，嘴角扬起，带着酒气安心的睡去。
在睡梦里，我感觉师弟松了缰绳，骏马停下奔驰，缓缓踱步前行，我不再感觉到颠簸，睡得更香了。
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这里的溪水很浅，马儿凑上去饮水。师弟则看向对面那块贫瘠之地，那里鲜草绝了根迹，到处一片焦黑，还有数处大的坑洼，像是被雷电劈过的天罚之处。
我静静站在师弟身边，有些好奇这是哪里？
师弟不等我发问，说：“这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我阿娘也死在了这里。”
“你阿娘是生病死的吗？”我从前也会问他来仙灵山之前的事，可他总不愿意说。
师弟面色阴沉下来，缓缓道：“离这里不远，有片无妄谷，那里常年迷障，并有妖兽出入，但那里却生长着一种炼制丹药所需的无根草，我五岁之时，有一修士找到我们部落，以灭族威胁，要族人每年献上五百斤供应，族里为了采集无根草，死于毒障、妖兽之下不计其数，我八岁那年，无根草几乎已经被族人采绝，再凑不出这么大数量。
那时我阿娘与族人商讨办法，担心两月之后仙人到来无法交待，不想未到限期，忽有两名修士为抢夺法宝，一路追杀至这片草原，他们在空中打斗，使出的法宝、劈下的雷电，却使我阿娘与族人受到无妄牵连，……阿娘烧成了焦炭，只有我苟活了下来。”
师弟冷嘲中含着苦涩：“灭族之日在我们毫无准备之时，一个修士可以压榨我们数千族人多年，让我们无反抗之力，牛羊般供其驱使。另有修士斗法，却波及我们全族灭绝，真是可恨、可笑！”
他的语气越发的悲愤：“什么灵根、修士，这世间根本不需要仙人！修仙之路，就是践踏着凡人的血肉，一步步登顶，如有可能，我要将所有高高在上、覆手翻云的修仙之人斩于剑下，还世间凡人清明秩序。”
听到师弟自小亲历惨事，失了至亲之人，我红了眼眶，替他伤心，却见他面色越发狰狞，浑不似平日质朴乖顺模样，还说了杀尽修仙之人的话，我有心慌，担心他因悲伤走火入魔。
我轻轻拉着他的袖子，喃喃提醒道：“师弟，咱们仙灵山上，也全是修仙之人，我爹、师兄师姐，还有赤焰门所有子弟，俱是修士，难道你连他们也要杀了吗？”
师弟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他又回复平常温驯和气的模样，笑得毫无芥蒂，“师姐，我一时激愤，说了傻话，你可别笑我，也不能和别人说。”
我见他有些赫然，立时点头，答应下来。
我不会笑话他的，我知道师弟是故地重游，太过伤心缘故，他没有走火入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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