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悄悄望着他,突然身旁有人碰了碰他,那人低声问:“乱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冷淡厚重。陆江收回在崔玉折身上的视线,看向身旁人。
“杨勒?”
此人名叫杨勒,性格沉稳持重,刀法精湛,乃是刀宗青竹峰的大弟子,比陆江大上一两岁。
杨勒说:“站好。别乱看。”
杨勒肃容以待,又站在陆江身侧,他虽这般问了,幸好没顺着陆江视线朝后看,没能发现他看的人是谁。
陆江忙收敛心神,照着杨勒的样子站立,双手垂下,静静望着祭堂。
吉时已到,高崖上的钟声再次敲响。掌门整了整衣袍,神色凝重,率先跪倒在蒲团上,接过弟子手里的三炷香,举过头顶,默默祷告。
此时尽管随行人员众多,却寂静无声,众人皆沉默不语,均默默看着烛火摇曳、香烛燃起。唯有远处的钟声依旧在祭堂回荡。
须臾后,云霄子将香插进香炉中,便出去了。
随后,弟子们鱼贯而入,进入大厅。分成两列,二人一组上前叩头。陆江同杨勒分列左右首位,二人一道上前行礼。
陆江起身离开祭堂时,与崔玉折擦肩而过。
谁也没有看谁。
陆江自诩自己做的很是不错了。
他没有朝崔玉折那里侧一点头,很是淡定自如。
陆江与杨勒出来的早,两人许久未见过,距下一个议程尚需一段时辰,便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闲话。
陆江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勒,笑问:“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来找我,这段时间去哪了?”
杨勒用着僵硬刻板的语调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问我什么?”
“我受学宫调令,这十余日于江茫州杀妖,因要出席祭祀大典,方回来。我人不在学宫,自然没法找你。但你我不同,你可算过时间?你是足足两年没露面。你不知道学宫里传成什么样了,有人说你叛出学宫,甚至有人说你早就死了。到处不见你的人影。”
陆江嗤笑:“这种话,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杨勒淡淡道:“你死了,就无人与我争锋了,年年大比,我将是第一。”
杨勒和陆江身世相仿,无父无母,被各自师父收入学宫。他们两个年纪接近,资质卓越,同辈中没有及得上的。彼此之间难免暗自比较,更何况还有学宫诸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屡次煽风点火、挑拨看戏,两人从前简直将彼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一个习剑,一个用刀,没少因谁比谁厉害闹矛盾。
每次学宫有比试,第一总是陆江,而杨勒则屈居第二。
等年岁渐大后,两人却渐渐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默契,见面之后多多少少都会说上几句话。
陆江转头看着他,笑道:“倒让你失望了,我好端端活着回来了。”
“我用日月镯寻过你多少次?传了多少信?你有没有数过。”
陆江实话实说:“没有。”
杨勒声音低沉:“你一次都没有理过我。若不是看积雪峰风平浪静,我当真以为你死了。”
陆江当时心烦意乱,哪有心情?
“我早把日月镯关了。那段时间焦头烂额,连学宫信件都不愿回复,除了师父催得紧才回一两封,哪顾得上回你的信。”他开玩笑道:“往年在学宫也没见你这么惦记我。怎么,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杨勒点头道:“我实话实说,有你总比没有好些。”
陆江笑笑。
“适才你在看谁?”
陆江嘴角僵了一下,“没看谁?”
杨勒举起两只手指靠近陆江的眼睛,弯了弯,做一个剜眼的动作。陆江眼珠子都不动一下,静静看着他。
杨勒煞有介事道:“你的眼睛,我看到了。你在看谁?”
陆江轻拍了他的手,杨勒便收了回去,认真道:“你一别两年,想是真有弟子不识得,我比你虚长一两岁,理应替你引荐,你说说看,想知道哪一个?”
陆江垂了眼,故意笑道:“那你说一下,学宫有哪个新来的漂亮师妹吗?”
杨勒神色微冷,“无趣。”
他是个只知道武学修养的武痴,能说出替陆江引荐的话已是十分稀有,杨勒认为陆江已算是自己的友人,长久不见,他要对陆江稍好一些,才这般说。
但什么师妹师姐的,杨勒向来退避三舍。
他十六七岁时曾被一个前来游学的师姐诓骗,师姐认为他生的英俊冷冽,宽肩窄腰,很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师姐芳心暗许,又行事胆大,竟以讨教功法为名,将杨勒拐骗到房中。
杨勒见她正经功法说不出来,反倒脚步虚浮,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扑,显然不学无术,虚度时光。
杨勒转身就走,可师姐软绵绵的手忽然揽住他的腰,他以为师姐是正面打不过他,意欲偷袭,反手就对师姐砍了一刀,推门出去了。
师姐是刻意打扮一番过的,描眉涂粉,自觉不是天仙也差不多了,遭此大辱,怎么想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毫不羞涩,反而肆意宣扬此事,骂杨勒是没胆的孬种!是支楞不起来的怂包软蛋!
有好事的师兄弟前来找杨勒求证,杨勒如实相告,说师姐骗了他,是个只知道背后偷袭的阴险之人,并嘱咐师兄弟们都不要与她较量武艺。
师兄弟们嘻嘻哈哈,笑做一团。不出几日,整个学宫都知道了杨勒这件事。
杨勒本就对女子无甚兴趣,只有面对手中宝刀时才会露出几分笑意。这下子,更是听都听不得女孩子们的事,只把世间所有女子都当成了师姐那般。
陆江见他果然说完“无趣”就不再吭声了,拍拍他的肩。
杨勒叹了口气,“还是别认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了,我们两个说说话就行。旁人,唉,尽干些让我丢人的事情。”
二人说话这一阵子,屋内弟子们已挨个祭拜上香完毕。
众人便一道移步至西广场处,此处地界开阔,能容纳四五千人,向来为学宫比试的场所。
陆江同杨勒已不知在上面打过多少场了。
随着离西广场越来越近,杨勒被勾起来打架的瘾,“等回头得了空,我要跟你好生打上一场。”
陆江笑道:“改日再说。今天可没有安排我们的场次。”
祭典议程上,这次有擂台赛,及学宫子弟单纯展示武招的表演。
杨勒回来晚了,陆江则是已对此失去兴趣,两人均不参赛,正好可以找处地方好生叙旧。
西广场正中央的高台正是此次擂台的地方,周围有着隐隐约约的光芒,是长老们设置好的结界,怕打斗的余波伤到观战人员。
高台周围摆放有桌椅,可坐着观战,因今日人多,远处放的也有。众人为看比试,均往高台附近涌去,生怕占不到好位置。
杨勒同陆江对打,平日私下总是五五开,可一到了有人观战、给予彩头的场合,陆江总是赢的那个。
杨勒越挫越勇,他不在意输赢,但觉得同陆江一处,不用担心被嘲笑讥讽,又能打架,再好不过了。
自师姐事情发生之后,众师兄弟终于发现了杨勒如苍松般坚毅的背后是一片未曾被污染的天真烂漫,说难听点,就是有一个榆木脑袋。
杨勒虽武艺高强,时时背着把大刀,但他从不对他们动手,因为知道自己一刀下去有可能伤到他们。
师姐不一样,师姐是偷袭在先。
杨勒每次受到师兄弟调笑时,起初还争辩几句,后来发现越说,他们笑的越开心,更加来招惹他。杨勒说话直来直去,听不懂弯弯绕绕,尽是增加笑料。他就很少说话了,师兄弟们终于失去了这个乐趣。
他看了眼陆江,从前以为陆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他从不以此来戏弄我。可他也变了,明知道我一听到师姐师妹这样的词就会头脑发昏、浑身无力,他今天竟然还是说了。
可他只说了一句,就放过了杨勒。杨勒暗暗想,我也就生一会儿气。
陆江完全没察觉出他的心思。他在想:师弟也来西广场了吗?
他想再朝身后看几眼,却担心再被杨勒察觉,便突然搂住杨勒肩头,半个身子压着他。
杨勒低着头,“脖子要被你压断了。”
这样正合陆江的意思,陆江看他没有功夫看自己,忙朝身后扫去,果然看到了崔玉折的身影。
周围的师兄弟们均有自己相熟的友人,崔玉折走在人群之中,看上去形单影只。
杨勒快喘不过气了,方推了一下。陆江一下子松开了他,忙哄道:“对不住,手重了点。”
杨勒却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勾肩搭背是好朋友之间才会有的。陆江这是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知道自己正在生气,所以表达亲近来了。
好了,我接受你的示好,大人有大量,不再生气了。
他胸腔里尚存一丝憋闷,因此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陆江愧疚的为他拍背,忽然见他咳嗽中竟还不慌不忙笑了一下。心中惊骇。
杨勒疯了不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形单影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