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也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谢子卿的视线，很快，一挥手黑气散成一个圆圈，将三人包在里面，隔绝外面的味道，谢子卿和莫凊这才好受点。
其实谢子卿的能力自是不必说，施展结界这种修士必备技能还是会的，只是这座城很奇怪，他的灵力无法施展，这才不得已用的手帕。
“云吞，那个孩子就是你吧，是你杀了全城的人。”谢子卿道，“错是城主府结下的，不应该由全城的人来承担。”
云吞的身影逐渐清明，正是那个握刀的孩子。
“不愧是谢仙师，这就猜到了。”
“想必那白鹤也把阵布置好了吧，”云吞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阴郁，微微叹息道，“哥哥你是不懂的，你没有被仇恨蒙蔽过双眼，你终究是不懂。”
老医者和小药童与他无半点血缘上的关系，却愿意救他一命，这份恩情比所谓的亲情还重上不知凡几。
谢子卿哑语，他确实不懂，在他的一生中是没有仇恨二字的。
云吞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道，“哥哥，杀阵开启了……你我二人来切磋一番可好？让我来讨教讨教密闻中的第一武神扶光神君。”
谢子卿眸光微暗，看向云吞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眼前的小鬼修为不俗，要灭他，没有灵力也不费吹灰之力。
“不是杀阵，此城煞气太重，周清阵可净化煞魂，助其轮回超生……”谢子卿缓缓解释道，“云吞，你罪孽深重，恐……不如轮回。”
今日，云吞左右不得生！
将死之人把玩着从虚空中抽出的长刀，幽幽道，“我不入轮回道，他们难道就配了？！”
转腕挥刀砍去，掀起罡风，
铮——
刀剑撞击，谢子卿的白玉扇刹那间散开，分解，重铸成一把剑身通体雪白的剑！
靠近剑柄处铭刻着两个字——白鸣！
“我本是该死之人，但！”
谢子卿不疾不徐地抵挡，鲜少出击。
没有灵力，只能靠□□和白鸣剑与之周旋，刀剑相撞擦出火花，发出锵锵声。
“他们不可轮回，不配为人！”
轰——！
紧接着空中的白鹤猛然悲鸣，掉在地上，不知死活。
围城聚起的周清阵轰然支离破碎，像入冬时节水面上结成的薄冰，踩上去咔嚓——
落入水中。
“你已经报复过他们，此生他们不欠你。”
二人交手之际，整座城骤然发生变化。
不见斑斑血迹和整城废墟，只见完好无损的明城。
无数冤魂从地面爬出，迈腿冲向城中心。
“来世亦如此。”
刀剑相搏的余力波及附近的房屋，再次坍塌，地面血涌如泉，一片狼藉。
莫凊身在云吞设下的结界里，不至于被二人殃及。
“仙师，这便是你的慈悲？”云吞虽然是笑嘻嘻的，眼神越发冷冽，手上招式越发犀利、狠辣，“慈悲者慈悲错了对象，真可笑！”
“明城主从京城被贬来明城，是因为贪官污吏！来明城后，改变策略暗地里拐卖孩童，明城之所以能在几年里快速发展起来，就是因为这龌龊勾当！”
谢子卿默默听着，心下骇然。
密密麻麻的冤魂蜂拥而至，扑向谢子卿，如汹涌大浪将它卷入大海。
被拉入地底，漆黑一片，谢子卿想要动弹，浑身却被无数双手禁锢，唯独云吞愤怒地声音是流动的。
“这当然不止城主一个人的功劳……是整个明城！整个明城的人都在泯灭人心，明城百姓卖孩子是常有的事，在明城主来了后更是全城做贼！明城的孩子不够，就绑过路的商人、旅客，小孩留下，大人尸体埋在郊外，他们不敢对修士下手，害怕被发现……”
谢子卿挣扎着对空气问道：“那你怎么没被卖？”
云吞行踪飘忽异常，分不清声音会从哪个方向出现，这次空气安静了片刻才从正前方传来。
即使无法视物，谢子卿也知道对方恐怕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能清晰感受到鬼身上地阴冷气息。
“他们卑鄙又谨慎，留下几个孩子在城中玩闹，才不会让人察觉到异常，而我是特殊的一批货，是给京城达官贵人的货。权贵会提前拿到我们的画像，我们就像玩物被挑选心意，在送上门前不允许出门，不许人来探望，避免日后被发现，污名自身……”
家里房间柜子中隐秘藏起来的卖身契，正是娇娘为云吞准备的，上面大大的两个字赫然是——死契！
死契，永为奴籍。
谢子卿召剑斩断抓住自己的冤魂，神器上的寒气将他们冻住、破碎，眼前视觉清明，云吞立在莫清身旁，手指搅着莫清一缕发丝，隐约间谢子卿听到一句童谣。
“吾儿踪迹哪里寻？”
“莫来赵府，远明城~”
内心叹气，云吞虽有错，明城人似乎也不清白。
事情已经不能简单看待。
云吞身上的黑气已然不是纯粹令人心悸的黑，全城人的血早已将他侵染成暗红色。
“到此为止。”
再次包围谢子卿的冤魂如潮水般退去，城主府成为一片废墟，断裂地府扁被云吞踩在脚下。
谢子卿不急于将他斩杀，使他神魂寂灭，白鸣剑被他插入地面，以白鸣剑为阵眼，周清阵重新开启，剑在阵在。
一个时辰后如果能将云吞周身业障净化，那他就可堕入轮回，转世投胎。
“仙师，还没完。”
砰击声不断，谢子卿拿出一把匕首。
二人的身影回到空中拉锯，将莫凊包裹着的结界纹丝不动，可他却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唇色发白，身体开始剧烈抖动。
二人切磋到激烈处，两刀相交，云吞突然神秘一笑，手腕一转，
噗——
两柄不同地刀先后插进云吞的胸膛，鲜血喷口而出，速度之快，谢子卿一时也避不开。
谢子卿一脸震惊，沉声道“为何？”
云吞虽修炼鬼道，但如今是肉身……
两把利器又都不是凡品，肉身碎，鬼魂重伤，因此鬼一般是不会为自己塑肉身的，如果有，也是不会想现在这般，无一层保护！
“为何？我宁可魂魄消散，从此这世间无我，也不愿轮回尝这丑陋心酸！”
为何，谁人知我从出生就被藏匿，不能见阳光，不能与同龄人一同嬉戏，只配被关在昏暗的柴房！
为何，谁人知我唯一的依靠——娘亲！竟是那最厌恶我的人之一！
为何，权贵舍弃我时，娘将我转手他人换钱！
为何，在我从牙人手中逃脱寻她时，她却和城主狼狈为奸，如此丧心病狂折磨我！
为何，即使将我丢弃乱葬岗，也不愿为我草草立块碑！
为何，将救我一命的老医者和药童这等无辜之人残害杀死！
为何，谁知那一夜仅一墙之隔是老医者同样遭受折磨的哀嚎声！
为何，你可知我听着老医者的声音我是有多懊悔？！
仙师啊仙师，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
……
……
……
……
云吞的魂魄不一会就开始透支，逐渐透明，即将与风一同前往远方。
他神情逐渐冷静，向着莫清的方向缓慢移动。
得不到压制地鬼气横冲直撞，莫清离云吞有段距离也能被影响，谢子卿现在能用灵力了，抬手就将其压制。
云吞感激地道谢：“谢……谢，仙师的慈悲能不能分给他一点？他是我在城外捡到的，是个哑巴……我从出生起就是个笑话……我希望莫凊好好的，别被那些丑陋的人脸污染……可以吗？”
或许是太虚弱了，几句话停顿了数次，每个字的音调都不同，忽高忽低。
谢子卿心里复杂万分，莫清是普通人，身上没有煞气，应当是没有伤过人，便同意了云吞的请求。
云吞笑了，笑得很真诚，他知道爬不到莫清身边了，拿出一个东西放在略微平整地废墟中，是一颗木珠。
“这是在捡到莫凊时他手中拽着的，只是他失忆了……”交代完，他再次看向莫凊，想摸摸他，可是却摸不到了。
他有一点失望，真的就，一点……
在最后消失之际，他手指抽动，缕缕暗红黑气飘向莫清眉心。
再送你最后一场幻境。
忘了我……
……
……
……
……
“你叫莫清，记住没？你叫莫清。”
“喏，你看这里，这里刻着两个字，叫莫清……”
“你是个哑巴啊，那你就点个头吧……你怎么看着呆呆地啊，看我看我，就像这样……哎不对！歪了歪了，对对对就是这样！”
“哎你真乖，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
“莫清莫清，你给我取个名吧！你都有名，我不能没有！”
“……云吞。”
“你别一边吃云吞一边说啊，你不乖了，还是你呆呆的样子可爱。”
“我不是很想回答你，但我又真的很想说：你话很多。”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生气了，云吞……就叫云吞好啦！”
……
“莫清，你教我识字写字好不好？”
“你想学哪些字？”
“嗯……莫清！莫清这两个字，还有云吞！”
“好，看着……”
“莫清，你的字真好看，我来我来，是不是这样？”
……
“莫清莫清！你看到没有，前面那个人好漂亮啊！”
“嗯看到了，一个男子竟然能生的和女子般好看……话说你别又想唔！”
“嘿嘿，莫清你就别担心了，看着啊，对了，还要拿个小纸条让他尽快离开这座城……我是不会忘的……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边还有一只仙鹤……”
……
“云吞，云吞？”
扭曲的世界来回卷进一个漩涡，莫清在里面抱头晃神。
难过。
“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你在说什么……等等！别走，你是谁？
“就叫云吞好啦！”
云吞……云吞……
是食物？是人？
“走了，我闻到李叔的包子出炉了……”
莫清在明城游荡，神情恍恍惚惚，直到——
“跟我走……”
呜呜呜，我的云吞啊[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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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纵有光阴无度，三千寿命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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