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云雾笼罩在洛京上空,狂风挟雪侵袭着每一寸角落。
白茫茫大地一望不见边际,远看去,只有一具尸体无故在雪地间缓缓移动,尸身上盖着一件小了许多的大红外袄。
细看才能发觉,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只着中衣,身披皑皑,正费力拖着一根长绳朝前挪走,长绳末端正连着尸体下的草席。
风雪不怜稚子。喻宝儿一张小脸被冻得发青,瘦削的双颊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明亮,仿佛能看清琉璃世界的千万条大道。
喻宝儿回首,视线落向草席上平静泛白的面容,她扯动起僵硬的嘴角喃喃道:
“师父别怕,宝儿带你回家。”
离济世门已经很近了。
她要带师父回济世门,门中许多长老是看着师父长大的,个个妙手回春,一定有办法救师父。
再一次坚定了信念,疲乏的身体不知从哪儿迸发出了新的力量,推着她向前。
向前,更快地向前。
这样才来得及看见火光冲天的山景,听见刀剑杀伐,三千门生哭喊惊叫尽数吞没,焦木气味蔓延侵蚀着人间炼狱。
浑身的力道被浓烟冲散,喻宝儿双膝软倒在地上。方才眼底的清明一扫而散,连惊慌悲泣都不见踪影,竟只有一丝迷茫。
身后马蹄声渐近。
喻宝儿无力回头,合目倒地前,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完了,都完了。
新坟白骨,再无故乡。
史书记载,兴中十二年,济世门掌门喻君成谋害圣上,畏罪自尽。朝廷清剿余孽,门徒尽灭,江湖第一医门自此画上终符。
明德元年,新帝登基,天下大赦。济世门幸存弟子以喻从意为首,重建门派,改名济生门。
转眼,明德十二年。
距济世门灭门,已过十八年。
-
今儿洛京城外格外热闹。
从辰时起陆续有人汇集在城门外,不过半个时辰,便绵延成一里地的队伍,远远瞧去颇为壮观。
有行人见了好奇,跟着走到队伍末端,拍了拍前头的人:“这是在干什么?”
被拍的中年男人古怪地瞧他一眼:“你没听说么?有人来咱们这儿义诊。不要钱!免费给看病!”
闻言,那人踮起脚远远朝队伍首端望去。
那儿只有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不大,摆了两张桌子。
桌子后端坐着一名白衣女子,两鬓垂发用红绳绑至脑后,其余发丝如瀑落在肩头。既不遮挡视线,又多了几分清雅出尘的意味。
“当真是个美人。”那人感叹,转念一想又说不对,“这般年纪哪里看得好病!悠着些吧,我听说里头门道可深了,别是骗子。”
“什么骗子!”中年男人提高音量,“那可是济生门如今的掌门,见过的病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因着两人争论,四周目光亦纷纷投来。
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话:“这是二位的粥,请拿好。”
顺着声音二人偏过头,发觉说话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墨发半束,发顶别着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身披一件绀青斗篷,动作时漏出里头浅色的衣袍。加上颇为亲和近人的气质,明明是初冬景致,却叫人自那双含情带意的桃花眸里如沐春风。
他端着食盘,上头稳稳放着六个小碗,白烟袅袅很快被风吹散,只有清淡的香气丝丝入鼻。
见二人迟迟没有动作,少年解释道:“雪天寒凉,人多队长。故师父嘱咐给大家每人盛一碗粥,也好去去寒气。”
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接过粥碗连声道谢:“这种小事怎得还叫喻公子亲自来做,招呼一声,我老张头也来搭把手啊。”
喻长行笑笑没有说话,只接着忙手上的事情。
待忙完这一圈,喻长行折返回药棚里。刚刚踏入,就听一位患者唤道:“这位是喻小公子吧?两年不见,瞧着更高了些,气色也好了。”
喻从意闻声回过头,一双淡漠清亮的眸子撞进喻长行眼里,恍得他片刻失神。
方才那两人说得不对。喻长行心道。
他师父绝色倾城,赛雪胜霜,岂是单薄的“美人”二字形容得了。
“站在风口做甚?进来喝些茶暖暖身子。”
“诶。”喻长行应了声,去后头倒了两杯茶置在桌上,才就着桌后的短椅坐了下来。
他静静看着喻从意替人把脉开药,目光一瞬也不曾移过。
喻从意注意力便转回眼前的患者身上:“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切记戒酒,平日里常外出走动,心绪平和,身体状况自然好起来。”
患者忙声应是,又千恩万谢地说了许多,最后玩笑道:“等过两年小公子也出来看诊了,我老头子第一个来!”
“那就恭候伯伯了。”喻长行笑道。
听人夸自己徒弟,喻从意心底高兴,面上却露出几分疲态。
喻长行见状微微侧头,凑近喻从意低声道:“师父,看了许久了,不歇会儿吗?”
“不必。”喻从意打起精神,朝后头挥了挥手,“多瞧几个总是好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
喻长行没有强求,故作怄气般:“徒儿这是借口自己想休息,师父怎么听不出来呢?”
“好吧好吧,舍命陪师父,我还是老老实实熬粥端碗好了。”
喻从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嫌累就去后头歇会儿。”
“说了要陪您的。”
两人说笑间,一个年轻妇人走了上来。
刚要坐下,余光似是扫见什么,整个人忽地怔住,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滞在原地。
随后竟慢慢站了起来,退到了一侧去。
很快就有人替喻从意解惑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圆滚肚皮撑起弧度的暗紫锦衣,旋即落座后一张颇显油水的中年面孔,正抚着短须,笑得意味不明。
男人身侧的小厮立马接话道:“听闻喻姑娘医术高超,我家大人近日来头疼乏力,还请姑娘诊治一番。”
喻从意神色未变:“后面排队。”
小厮愣了一下,解释道:“喻姑娘不在京城或许有所不知,我们崔大人是醉仙楼的东家,连着许多产业都是我们大人的。”
“长行,送客。”
喻长行等这句话许久,得了吩咐直接站起身。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位崔员外率先悠悠道:
“喻姑娘可是看不上鄙人这些薄产?”
喻从意深吸一口气,随手从身侧抓过来一张纸,挥笔就写下两个大字。
崔员外以为她屈服,颇为得意接过纸条。
上头赫然写着:疯病。
小厮不识字,一边伸手要去扶崔员外,一边嘴上挑衅着:“既然这般容易诊断,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喻从意应声道:“嗯,一眼就看出来了。”
崔员外气急,啪地一掌就把小厮掀飞在地,因怒气整张脸涨得通红,伴着呼吸肚子上下剧烈起伏:“混帐东西,你也觉得老子有疯病?”
“好你个赤脚大夫,敢戏弄我。”崔员外恶狠狠道,“来人,给我砸!”
从崔员外身后不知何时冒出六个彪形大汉,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避之不及四散开来,场面变得异常混乱。
喻从意依旧端坐在原处,只冷冷看着眼前一幕。
“师父?”喻长行解了斗篷立在喻从意身侧,右手握上腰间剑柄。
“莫要伤人性命。”喻从意嘱咐道。
得了首肯,喻长行足尖轻点,直接越过长桌跳出药棚之外,孤身一人挡在六人身前。
长剑应声出鞘,映出泠泠寒光。不知何时天上飘飘又落细雪,随着对面一声暴喝,几人齐齐向喻长行扑来。
“掌门,公子一人……”阿离垂首站在喻从意身侧,欲言又止。
喻从意只是注视着那道浅色背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白雪萦绕在剑尖化作一道银光,招招见血又不至要害。
“就当锻炼了。”
再说那边,身后有崔员外的怒骂,身前又有喻长行持剑死死守在药棚前,几人敌不过又不敢撤退,正陷于两难。
“擒贼先擒王。你们五个牵制那小子,我绕后。”为首的那个低声吩咐道。
几人交换眼神,最左侧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挥起大刀朝喻长行砍去。喻长行手腕一动,轻巧抵住人的攻势,横踢一脚踹向来人的腰腹。
其余四人趁其动作一齐上场,兵器摩擦的声音不断奏响。
“长行,休要恋战。”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师父!”喻长行发觉上当,踹开眼前人就要往回走,还未两步又被绊住。
大汉自以为得逞,仰天大笑三声,伸手就要去勒喻从意的脖子:“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大爷我……”
他话未说完,右腕突然被人捏住。旋即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他已经莫名其妙躺在雪地上,眼前只有飘雪的天空。
他这是被一个弱女子……掀翻了?
白衣翻飞,飘扬的裙摆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一声划破天际地痛呼止住所有人的动作与声音。
喻从意反扣住崔员外的双手将他摁跪在地上,冷笑道:“敢来砸我的铺子,你仗得究竟是谁的势?”
她早就想问了。
在这偌大京城,随便来个穿得讲究的,不是公侯伯爵就是朝中重臣。
怎得还轮得到一个饭楼的东家在这里欺男霸女指手画脚。
一旁围观许久的年轻妇人大抵是怕喻从意惹上事,忙说:“喻姑娘,罢了!罢了!崔大人同忠肃侯府有亲,等会儿沈侯爷来就不好办了!”
“忠肃侯?”
“是!忠肃侯是我小舅子,你一个区区医女岂敢动我。”崔员外强忍着痛,骂道,“你要是现在放开我,我还能高抬贵……啊!”
一声惨叫响起,喻从意果真松开手,崔员外却抱着右臂满地打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脱臼而已,又不是断了。”喻从意蹲下身,按住崔员外逼他看自己,“说来你嘴里的那位忠肃侯,我也是认识的。”
“你若是想找他为你撑腰,倒也不必麻烦。我如今正下榻在忠肃侯府,恭候大驾。”
那边几人见自己主子都倒在地上,面面相觑一阵,反给了喻长行脱身的机会。
只见他快步走到喻从意身侧,愧疚地垂眸道:“徒弟办事不力,害师父亲自动手,还请师父惩罚。”
“嗯,是该罚。”喻从意起身,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回药棚,“罚你送崔大人回去,再买些糕点果子回来,大家都受惊了。”
喻长行乖声应是,朝着几个大汉道:“还不来抬你们主子。”
几人忙手忙脚乱把崔员外带回去,一时城门外又恢复了宁静。
远处,有人环胸抱臂注视了许久,闪身隐匿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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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喻26x长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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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变孽缘,对头成情人。
【女扮男装 竹马反目 恨海情天 破镜难圆】
作为名满天下的太子伴读,世人皆称乔惟是君子如玉的世家表率。
除了那位刚来京城的小将军。
有好事者问周世臣为何对乔扶砚嗤之以鼻。
周世臣:“狐假虎威、装腔作势,难道非得人人夸她?”
后来乔惟意图谋逆、被判太子、刺杀先帝。
一朝从位极人臣的少年探花,到人人喊打的亡命之徒,被废太子一箭射落山崖。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谁料再睁眼,昔日对头立在她床头,阴沉着脸要给她放烟火。
乔惟不知道。
曾有一个少年,为她辗转难眠,为她甘愿承认自己是断袖之癖。
又因为公子原是女儿身,欣喜若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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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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