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周日早上,一阵强烈的心悸唤醒了躺在床上的盛季。
在梦中,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玻璃破碎响声中,灼热且无穷无尽的热浪包裹住了她,让人无法逃脱,皮肤疼痛难当,呼吸不畅,很多物品劈里啪啦往下坠: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印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摇摇欲坠的置物架……
盛季扶着胸口喘息,冷汗直流,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连忙给父母打了电话。
但没人接,一看时间,才凌晨三点。
和父母通完电话后,盛季吃了一片褪黑素再度躺下休息,翻来覆去竟然睡不着,没有丝毫放下心理负担的轻松。
她从小就是“别人家里的孩子”,读书厉害,又独立,中学考上了市一中,进行六年的寄宿制教育后,考上了首都A大,在首都找到了一份知名企业的工作。
由于业务繁忙,一年总是回去不到三天,去年过年也没回家,本来打算今年过年回家看看,可此刻,她实在放不下心。
盛季点开了当日的机票,买了一张早上六点二十的机票,又买了一张凌晨的返程票,临飞前,想到她妈和她一样,睡眠一般,现在大概在睡觉,没打扰她,再给他爸打了一次电话。
“我和你妈没事啊,我现在准备出门见客户,晚点给你回电……你要回来?不是工作很忙吗,你忙你的吧……好,你妈没醒,我待会和她说声,我让你弟去接你,路上小心。”
航班是上午六点二十起飞,九点半到目的地。
她和父亲说完,上午九点左右提前落地W市,弟弟盛鸣叫了个车来接她,在机场停车场等她。
盛鸣恰好比她小9岁,今年刚步入高一,大周末的,昨天和他哥们通宵打游戏,今天早上一个电话被他爸叫起床去接盛季。
他喊了个车子去接了他姐,在车上,他打了个哈欠:“姐,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盛季:“我梦到家里着火了。”
盛鸣是不信这些“迷信”的,闻言道:“不会吧,哪能呢,我接你的路上经过了家门口,家里没事啊。”
盛季的表情不似作伪:“太真实了,我有点担心。”
盛鸣撇了撇嘴,说:“姐你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改天把我政治课本送给你看。”
“有可能。”
盛季睡眠不足四个小时,来回奔波,凭着意志力撑到现在,她的眼皮有点沉重,小眯了三分钟,被弟弟给爸爸汇报到家的电话吵醒了。
他们家处在远城郊,建了一个100平米的一层自建房,三房一厅,正对中间是70平米的客厅、厨房和主卧等,两侧是另外两个房间,刚好够他们一家四口居住。
完好无损的房子立在原地,司机开车走了。
盛鸣:“姐,你总该放心了吧。”
盛季微微颔首,和盛鸣往家里走。
快到家门,她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或许还有其他声音,但玻璃破碎的声音在相较沉闷的爆炸中异常清脆,像是砸在她的心上,心里划过非常不详的预感,还来不及看了一眼身边的盛鸣。
盛鸣却是一直都莫名看着他,感觉她姐很奇怪,刚想说话——
铺天盖地的冲击力袭来,盛季无法辨别自己是否受伤,程度如何,大脑被冲击得一阵发黑,太阳穴针刺似的难忍,耳朵嗡嗡作响,在身体叫嚣的疼痛中,他们丧失了意识。
再度醒来不知是何时,盛鸣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她的大脑暂时没有适应,特别疼痛,待到清醒时,盛季环顾四周,他们家的自建房原模原样地立在原地。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是真实的触感,只是空调比较凉,所以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是偏冷的。
周围的一切都很正常。
难道是她不正常?
什么意思,她是做了第二个梦?
今早做了一场家里起火的梦,刚才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区别是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子外。
她抬头,和盛鸣的视线在车里的后视镜相撞。
盛鸣的喉结很清晰明了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嗫嚅:“到,到,到了。”
她想到了,盛鸣在上一场梦中,和他爹叽里呱啦了两三句话。
这次是言语发虚且结巴地地说了两个字。
在盛宁挂电话前,盛鸣喊住了他,像是在求救:“爸,我们家出事了,着火,爆炸!”
“你们现在在哪?”
但他侧头,看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家,和记忆中的自建房一模一样。
一对儿女都在“事故”现场,盛宁急道:“你们离“着火点”和现场远一点,妈妈呢,我马上赶回去!”
“不不,”盛鸣有点语无伦次:“现在没出事,可能是做梦,幻觉,我不知道。”
盛鸣说“着火”、“爆炸”的恐惧有如实质,让盛宁也有点心神不宁,他说:“你们和妈妈注意安全,别玩火别触电,要不暂时都出来吧,去爷爷家看望一下老人。”
经过盛宁的安抚,盛鸣安下了一点心,盛季打断他:“说完了吗,我们去找妈妈。”
盛鸣挂了电话:“好。”
一旁的司机安慰他两句:“做梦嘛,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好了,你们家到了,没着火啊,我就说梦是假的,放心吧。”
盛鸣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盛季看盛鸣:“你刚也在睡觉?”
“嗯,”盛鸣揉了揉眼睛:“今天起得早,有点困,可能是做梦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咱俩都做了噩梦。”
顾盼翻了翻日历,12月12日,是一个正常的周末,没有任何寓意。
两人下了车。
盛鸣吞了口口水:“姐。”
盛季更快地走到家门口,与其等人慢吞吞开门,不如自己来开更有效率。
盛鸣手指微抖拿出钥匙,朝家门走去。
盛季一边敲门,一边把自己带的钥匙插进锁孔:“妈。”
还没来得及旋转钥匙,铺天盖地的热浪再度袭来,剧痛侵袭全身,如同坠入一个无穷无尽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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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火爆到全国各地的《最炫民族风》响彻车内,空调的温度不高不低正正好,盛季睡得少,下巴一点一点,几乎要睡着。
她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中原地带的平原广阔且浩瀚,抚平人的心灵。
盛季此时此刻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和司机说:“可以开快一点吗,谢谢。”
司机嘴里哼着歌,脚踩油门:“好嘞。”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是9:53分。
盛鸣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在梦里,他被巨大的冲击力席卷全身,疼痛难忍,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下一秒就丧失了意识。
他醒来,车子还是平稳但加速地往家里驶去,如同朝向一个吞没一切的地狱。
似梦魇的回忆逐渐褪去,太阳穴泛着密密的针扎感,盛鸣剧烈地喘息,嘴唇苍白:“停车,停车,快停车!!!”
这姐弟俩一个要停车,一个要加速,司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本能地扫了一眼,看起来更像主事人的盛季。
盛季在给她妈苏含英打电话,她妈没接,她不意外,她妈睡眠质量一般,早上没事喜欢眯一会,这时可能是在补觉。
但此时此刻在睡觉就很让人焦急,电话自动挂断,盛季说:“加速吧。”
说完话,她继续给苏含英打电话。
“姐!”盛鸣忍不住爆发了,恐惧难当:“我们回家就是死啊,你忘了吗,火,全是火,咱躲得远远的不行吗?我们俩都做了噩梦,这就是预兆!”
司机觉得这小伙子神神叨叨的,和他说:“做梦嘛,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好了,你们家就在前面,没着火啊,我就说梦是假的,放心吧。”
盛鸣却是忍无可忍,朝他喝道:“你别说了!”
司机撇了撇嘴,心说这小伙子好心当作驴肝肺:“嘿,小哥,你是怎么回事啊?”
盛季打断他们:“开快点吧。”
盛鸣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回盛季的身上:“姐,你想干吗,送死吗!?”
他寒窗苦读十六载,成绩不错,和他姐一样遗传了家里的好样貌,综合来说,是一个比较优秀的学生,被父母和同学、老师捧着长大的,象牙塔里的学生,根本没接触过生离死别,更别提直面死亡的痛苦了。
他狂拍车门,状似疯狂:“我要下车,让我下车,我不去!”
司机觉得盛鸣犯神经病了,本来想劝劝他,想到他好心当作驴肝肺,就懒得说话:“把我车拍坏了,你和她得赔我钱。”
盛鸣拍了几下,压根没有作用,他把手搭在膝盖上,大臂和小臂呈现90°的弧度,垂头陷进手里,手指抓扣着头发,语气绝望:“我不想死。”
“盛鸣。”
盛季叫他,他不知道是陷入了自己的状态,没听到还是不搭理。
盛季咬了咬嘴唇,她刚步入社会四五年,心里也很没底,但经过了几次的冲击,反倒使她能够平静一点——不平静也没办法。
车里一个外人,一个缺根筋的,她能怎么办?
“谁说你会死?”
闻言,盛名颤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眼角布着一点红血丝:“我们不会死吗?”
盛季说:“我们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怎么就判断被炸到以后,一定会死?现在不也好端端坐在这?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现在没时间思考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她和盛鸣说:“我要去找妈妈,需要你的帮忙。快到家里了,你不去就离远点,顺便,以后别再说是我弟弟。”
对了,妈妈,妈妈还在家里,盛鸣想到这件事。
直到车子停在自建房门口,他半天不讲话,盛季摇了摇头,懒得再说,转身。
“姐,”盛鸣强行冷静,声音还是有点颤抖:“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盛季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叫他:“快下车。”
盛鸣三下五除二下了车,在车上做了决定后,镇定了许多,在车上纠结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姐,你怎么知道妈现在在家呢?爸是出门了,妈可能在其他地方?”
如果他妈妈不在家,他和盛季就不用回去了,家里炸了就炸了吧,总不能比两条人命还重要。
盛季看了一眼表,九点五十九分,她说:“我不知道。”
盛鸣给苏含英打电话,对方没接,他都快急死了,只得连连叹气:“是在睡觉还是在外面打牌啊。”
盛季拿出钥匙迅速开门,盛鸣接了他爸的电话。
“喂,小鸣啊,接到你姐姐了没?”
盛鸣感觉有点不对,他爸似乎并不记得前几回的爆炸,而他和盛季还记得,但容不得他多想,他说:“爸,妈现在在家吗?”
“我早上出门,她还在家,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待会我再给你通话。”
“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他望向室内。
一屋子的人都望着他,几个头齐刷刷向他和盛季这侧转动,连幅度都整齐划一,话语相差无几:“小鸣和小季回来了啊。”
盛鸣没由来感到一阵恶寒,条件反射地想跑,下一秒
——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惧怕再度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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