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兮对晚会没有任何兴趣。
晏梓蓉了解到详情，和她交换完联系方式，抬手招来一位佣人，让她带着沈昭兮前往晏家人平时私下聚会的客厅。
沈昭兮乐意之至。
私下聚会的客厅，当然就意味着有希望偶遇晏云舟。
她静静跟在佣人身后。大厅的喧哗逐渐远去，高跟鞋与瓷砖的碰撞声在一片寂静之中格外惹人注意。
沈昭兮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沈小姐，这里就是客厅。”佣人在一间房屋停下脚步：“晏小姐说，您可以随意。”
沈昭兮跟着停下：“我知道了，多谢。”
佣人鞠了一躬，告辞离开。
沈昭兮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的装饰纳入眼底，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不同于大厅的富丽堂皇，这里更彰显出了晏家多年的底蕴——
所有的置物架都是由金丝楠木打造的，雕梁画栋，栩栩如生。哪怕是一些摆放在外的瓷器，都有着多年的历史和宝贵的价值。
吉光片羽，不过是他们随手装点之物。
沈昭兮身下的沙发来自意大利奢牌，价格不菲。
要是换做以前，沈家还没发达之时，她或许还会畏缩。不过现在她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也就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虽然很想偶遇晏云舟，但她总不能闯进对方的卧室吧......
显得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了。
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被不断切换，古铜色的挂钟摆动规律，指针的轮回被开启又结束。
沈昭兮不时瞄两眼右上角的时间——
宴会快要结束了。
但是她连晏云舟的影子都没看见。
难道今天真的要无功而返吗？
她滑向下一个手机界面，心不在焉。
突然。
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昭兮听过晏梓蓉的脚步声，这不是她的。
那么概率就更大了......
她克制着内心的喜悦，没有立刻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估摸着对方踏入客厅的瞬间，沈昭兮故作不知地转过头去。
认出来者，神色转为了惊讶，再扬起嘴角：
“真巧。”
来人正是晏云舟。
似乎是没想到家里会来客人，他停在原地愣神了几秒，而后又恢复惯常的神色，朝沈昭兮点了点头，往摆放水壶的茶几走去。
他穿了一件居家的黑色短T，手臂肤色因为常年宅居而露出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不过弯腰端起水壶时，倒是能明显看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见对方一直无言，沈昭兮主动出击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遇见。”
晏云舟举着一个黑色的瓷杯，淡淡“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想到？还是不想和自己说话，敷衍一下？
心思千转百回，沈昭兮面不改色道：“今晚来参加晏小姐的成人礼，没想到没在外面看见你。”
“我不参加宴会。”
晏云舟低头抿了一小口，将瓷杯放回原处，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沈昭兮坐在靠门一侧，晏云舟坐在阳台一侧，各占东西，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楚河汉界，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谁的都不参加？”
“嗯。”
客厅又清静了下来。
外面的喧哗声在耳旁缥缈，显得两个人更沉默了。
“没关系。”沈昭兮接话道：“你不愿意参加宴会，那我就来找你。”
她打扮精致，脚上却穿了双违和的一次性拖鞋。
中和了几分高冷，显得更亲人了些。
晏云舟只抬眸打量了一眼，匆匆地移开视线，声音沉闷：“你不用来找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拒绝的果断又坚决。
要是常人或许会挫折沮丧，但是沈昭兮向来行事不拘，更何况才从程烨口中听说他并没有丢掉自己的名片，反而是带回了他自己的别墅。
这就显得有些心口不一了。
“不答应我也没事。”
沙发高度偏矮，沈昭兮几乎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翘起腿时，高高支起一截，光滑的绸缎延伸出一条细腻的光。
她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语气散漫，但又好像有一把钩子，牵着人不由自主聆听她的话：“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会很合得来，当朋友也很好。”
然后再顺水推舟地当个人体模特。
“我不适合当朋友。”
不是“我们”，而是“我”。
沈昭兮目光微不可察地犀利了几分，凝视着他半明半昧的侧脸，像是要看穿额前的碎发，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只有一瞬，她又恢复如常。
“你都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当朋友了？”
“......不用说话。”
不用说话就能确定不适合当朋友？
沈昭兮轻笑道：“我觉得你的观点有问题。”
她刚准备掰开来和晏云舟详细理论理论——
“沈小姐，您的父亲让我转告您，晚会结束了。”佣人静立在客厅与过道的交界处。
沈昭兮：“......”
很好，理论的时间没有了。
她站起身来，临时起意道：“晏先生，不如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可以在手机上，和你慢慢辩论有关交朋友的话题。”
“不用了。”晏云舟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坐在沙发另一端。
还是固执地拒绝。
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过沈昭兮的想法。
油盐不进。
倘若她刚开始只是为了软磨硬泡，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请求，那么现在，沉寂多年的好胜心被重新勾起。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里，她势必要占得上风。
沈昭兮最后缓了口气，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笑道：“晏先生，我想你会有一天答应我的。”
她拎起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留下一句“再见”，转身在佣人的带领下离开。
晏云舟出于教养，起身相送。
但仍保持着不近不远三步的距离。
沈昭兮没有预料到对方的举动，但平白多出来的相处时间她也不愿意浪费：“晏先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什么怪物。”
“沈小姐不是怪物。”
一板一眼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靠近一点呢？”
“......没有必要。”
真有意思。
沈昭兮估摸着还要一两分钟才能走出宅子，倏地来了兴致，对佣人道：“我记得路，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佣人下意识看向晏云舟征求意见。
晏云舟眉头微皱，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佣人听从安排，转身朝来的方向离开。
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佣人的身影了——
“晏先生，愣着干什么。”沈昭兮笑得有些狡黠：“不是要带我离开吗？可我不认识路，走前面的话......”
“你记得。”晏云舟语气笃定。
“可我真的不记得了。”沈昭兮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借此表明自己并没有撒谎。
晏云舟没有回应，她就靠在墙上，鞋跟支在地上，左右摇晃，张扬的头发落在脸侧，留下稀疏的阴影，但那双狡黠的眼睛却没有半点心虚，始终缠着晏云舟不放。
似乎他不带路的话，她就要跟他耗到天荒地老。
整栋宅子里都安装了空调，沈昭兮又只穿了条挂脖的长裙。
凉飕飕的风穿堂而过。发丝亲吻脸颊，冰凉的材质紧紧贴在身上，沈昭兮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不大，却在寂静的空荡荡的过道里格外响亮。
格外，惹人烦。
晏云舟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迈开步子，往宅子门口走去，脚步有些重。
吊顶的光大片大片地倾落，唯独在那个黑色的背影上，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那又有什么，能在黑暗里着墨，留下一笔绮丽的痕迹。
紧接着，属于另一个人，有些急促的步子响起。
凌乱，却沾染了烟火气。
沈昭兮赶在他的身侧。她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鹤立鸡群，甚至比A大部分男生还要高，但是和晏云舟比肩时，也堪堪到他的肩膀。
她仰着头，笑意里带着得逞：“晏先生，多谢。”
晏云舟只闷头往前走，视线未偏离一瞬。
沈昭兮也不在意：“我就知道，晏先生是个好人。”
“做朋友，没有比品行更重要的了。你说对吗？”
“......”
意料之中的沉默。
沈昭兮已经习惯性地转移了话题。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了门口，沈昭兮还颇为不舍，一边换鞋一边道：“好不容易能和晏先生再遇，但是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你又心狠地不肯告诉我联系方式。”
顿了顿。
“你真的不能给我联系方式吗？”
她抬着头，眸子里都是灯光的倒影，扑朔个不停。
晏云舟只微微摇头。
“好吧——”沈昭兮惋惜地叹气：“你真心狠，就让我一无所获地回去。”
她换好鞋，临走时，朝晏云舟告别，意有所指：“你看，我上次说再见，今天应验了。我今天说以后会经常再见，你觉得会应验吗？”
“会。”
沈昭兮偏头看向他，眼神微讶。
她并没有想过会得到回答，甚至都换好鞋，转身出了门。
此刻晏云舟背着光坦然地迎接她的打量，看上去却不欲多说了。
“谢谢你的答案，我很高兴。”
沈昭兮自顾自地招了招手，毫不脱离带水地迈进了夜色之中。
晏云舟静静驻足在门口，一直到沈昭兮模糊的身影挽上沈卓的手臂，上了车，才转身离去。
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像陈词滥调，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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