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怕我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吗?”
屋主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出声了,顾云野一个人蹲在门边上,一只手捂住嘴,痛苦地呛咳。
咳了半分钟,屋主人幽幽地出声道,“小朋友,你可真会演。”
顾云野把捂着嘴的手放下,脸上笑得云淡风轻又得意洋洋,让人很疑惑这两种情绪为什么能这么妥帖地结合在一起。
“谢谢夸奖。”
顾云野端起玻璃杯,将里面的清水一饮而尽。
“你胆子真的很大。”屋主人再次沉沉发声。
“没办法,”顾云野耸耸肩,拿起托盘上的黄油面包,饿死鬼一样不顾形象地往嘴里塞,“谁让大家都怕我?”
“我是小镇上来的陌生人,无论如何,”顾云野三两口就把面包全塞进嘴里了,他一边咀嚼,一边对着好心给了他食物和水的屋主人分析,“我看起来都像是比当地居民更让人不放心的存在。”
“所以之前我敲了那么多户人家的门,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吭声。”
“大叔你回答了我的问题,还给了我吃的和喝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帮我,但是你应该也没有害我的理由。”
顾云野说完,用手背在唇角蹭了一下。
他端起托盘,沿着那个送报纸的小洞递进屋里去,“谢了,大叔。”
“不用谢。”门后面的男人声音沉沉地回应。
“你该走了,”男人从洞口接过托盘,对顾云野说,“找个能过夜的地方。”
顾云野拍拍膝盖上的浮灰,站起来,“您能再给我支一招,我该去什么地方过夜吗?”
男人沉默一下,然后道,“教堂。”
教堂么?
顾云野微微偏头思索。
倒是一个神圣的去处呢。
“好,谢谢大叔!”顾云野再次道谢。
“对了,我叫顾云野!”顾云野朝着厚重的橡木门挥挥手,然后拾级而下,“有缘再见咯,大叔!”
屋后的男人透过猫眼看着顾云野一步步走开,没吭声。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顾云野胸前抱着的面包上,男人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可是顾云野已经双手抄着兜,步履轻快地走远了。
-
顾云野又折回林肯小镇的街道上。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约能源,街道两旁的老式路灯并不全开,隔个四五盏才有一盏灯是亮的,把本来就冷静凄清的街道衬地更加鬼影憧憧。
顾云野抱着那块蜡质面包往教堂的方向去。
教堂是一座哥特式建筑,有着高高的尖顶,在林肯小镇一系列低矮平房的簇拥下十分显眼。
教堂在小镇的东南角,顾云野目测自己还要走过两条街道才能抵达。
这一路上依然是一个人也不见。
送顾云野到林肯小镇的理查德和乔治也全无踪影,让顾云野不由得疑惑他们是到哪里去了。
理查德是第一次来林肯小镇,但是乔治看样子已经对这里比较熟悉了。
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林肯小镇也是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吗?
他们要去调查供水的事情,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吗?
或许自己还能够碰上他们,搭他们回程的车,到一个比林肯小镇更有人气儿的地方吗?
顾云野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堂门口。
教堂看上去有些破败,绘制着宗教画的彩色玻璃窗上面积累着岁月悠长的尘埃。
等顾云野到了教堂门口的时候,一个蓄着白发白胡子,穿着教士长袍的老头子正在锁门。
一双骨骼嶙峋的苍老的手正在颤巍巍地给教堂的大门挂上锁链。
“那个,不好意思,”顾云野走上前去,打断了老头子正在往教堂大门挂锁链的动作,“请问教堂现在还可以进吗?”
老人很缓慢地回过头来看顾云野,摇头,声音沿着枯瘦的脖颈向上,从两片同样枯瘦,并且失了血色的嘴唇里面传出来,“不可以,已经到了教堂关门的时间了。”
“但是刚刚有人跟我说,晚上可以在教堂里面借宿。”顾云野看着老头。
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珠也从铁锁,缓慢移动到顾云野脸上。
“谁跟你说的?”老头开口,声音有些阴恻恻的。
“不认识,”顾云野耸耸肩,“一个好心的当地人。”
“你来晚了,教堂该关门了。”老人继续摇头,然后苍老多褶的手把铁链子在教堂的门把手上绕过几圈。
“唉,别介啊。”也不知道顾云野是哪根筋抽错了,居然直接上手阻断了老人的动作。
老人回过头来看他,一双暮气沉沉的眼睛里有隐约的怒意。
“我不是有意冒犯,但是俗话说得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吗?”顾云野冲着老人眨眼睛。
“您应该知道林肯小镇宵禁的规则吧?”
“我是个外乡人,这里没人肯收留我。除了这座教堂,我找不着其它落脚的地方了。”
“我还很年轻,不想就这么死掉。”
“所以您放我进去吧,我保证不会乱动里面的任何东西的。”顾云野的眼神和表情都很诚恳。
老人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顾云野一只手拦着老人锁门的动作,另一只手把面包店老板强制给他的蜡质面包抱在胸前。
顾云野突然灵机一动。
“我带来了贡品,是要献给神的。”
顾云野把蜡质面包捧出来,送到老人鼻子底下。
老人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借着昏暗的暮色看了一眼顾云野捧在手中的面包。
这位老人家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老眼昏花的时候了。
他应该看不出......这面包不是真面包吧?
老头皱着眉看看面包,又抬头看看顾云野。
像顾云野所期望的那样,他并没有看出面包的异常,反倒被顾云野的谦卑虔诚所打动了。
“行吧,”老人缓缓点头,他把已经缠绕好的锁链,又一圈一圈地从教堂大门把手上取下来,“那我今天姑且放你进去住一晚上。”
“谢谢您,”顾云野把面包夹在胳肢窝下面,双手在胸前合十,冲老人微微颔首,“也谢谢慈悲的神,愿他保佑我,也保佑您。”
做完这一套动作,顾云野还煞有介事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老人也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他取下锁链,把教堂的大门打开。
“进去吧。”老人道。
一股阴湿的霉味儿顺着大门开启的一条小缝泄露出来,直扑顾云野的正脸。
顾云野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到现在不由得不产生一些疑虑。
好好的教堂为什么会这么破败?不仅外面落满了灰,而且还散发出一股陈年的霉味儿?
还有为什么这个老头在傍晚离开教堂的时候,要给教堂上锁?
教堂......不应该是时时敞开大门的吗?
“我是林肯小镇的神父,迪利亚。”老人看着顾云野在胸前又画了一次十字,然后猝染发力,把顾云野推进了教堂里面。
顾云野睁圆眼睛。
下一秒大门被人关上,用力之大,在两扇木门闭合的时候,在昏暗的空中撞出一阵细小的尘埃。
“愿上帝保佑你。”迪利亚神父在门外低低地咕哝了一声,然后便又响起锁链碰撞的窸窣声。
所以他现在是被锁在教堂里了。顾云野挑一下眉。
“神父大人,”顾云野的声音从容,甚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完全没有被教堂昏昧又恐怖的气氛影响到,“您明天早晨还会过来开门吗?”
“会的。”神父的声音从门外面幽幽传来,在空寂的教堂内部反复回响。
“那到时候能麻烦您给我带一份早餐吗?”顾云野对着大门咧嘴笑,笑出一口上好白牙。
“好。”神父缓慢点头。
如果你还能活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
神父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顾云野也转过身,仔细打量教堂内部的结构。
光线很暗,甚至比之前在街道上还要暗。
教堂里摆着一排又一排的长椅,应该是人们听布道的时候坐的地方。
沿着一排排的长椅往教堂的深处看,是圣坛。圣坛上伫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钉着赤身的耶稣。圣子的眼睛闭上,被钉子钉穿的地方渗出血。
当然不是真的血。
是某种逼真的涂料。
尽管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隔着将近一百米的距离,顾云野也能将那几条细细的血线看的清清楚楚。
正常人在这种地方早该被吓得趴下了。
但是顾云野只是很兴味地吹一下口哨。
他掂着手里头的蜡质面包,往圣坛的方向走过去。
地上积了一层浅浅的浮灰,随着顾云野踩在地面上往前走,那层细小的浮灰被顾云野走动时带起的气流给裹挟到半空中,然后再在暗淡的光线中缓慢沉淀。
地面上留下一串顾云野的脚印。
顾云野走到圣坛前,仰头仔细打量头顶正上方的耶稣基督受难像。
耶稣驯顺地闭着眼睛,面上有超然于痛苦的某种光彩,还有深不可查的慈悲。
顾云野把手上的面包摆到祭坛上。
他看到摆盘旁边有几支烛台。
可惜没有火柴。
顾云野摸摸下巴。
一阵冷风吹过,顾云野的额发被撩动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顾云野回头看。
教堂的大门关的很紧。
那么风是从哪里吹来的?
顾云野转头四顾,然后看见了一面巨大的彩绘玻璃窗。
上面用高超细腻的手法绘制了一副宗教画,然后再用不同颜色的彩色玻璃精心拼接而成。
美中不足的是玻璃窗的左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不知道是被哪个缺德鬼给打碎了。
有呜咽的风从那个小缺口吹进来。
除此之外,这座教堂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只是旧了点,没什么人气,也没有人,胆子小的人看着那尊巨大的淌血的耶稣像可能会害怕。
但是好歹是个头顶上有片瓦遮雨的地方了。
顾云野在长椅上坐了,抻抻胳膊抻抻腿,然后一侧身,干脆就直接在长椅上躺下了。
顾云野穿着一件衬衣,一件薄外套。
他把薄外套裹紧,心里寻思着这点衣服过夜应当还不至于会冷。
然后顾云野的视线很自然地转移到教堂的天花板上。
光线很暗,所以其实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只是顾云野盯着教堂屋顶的横梁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的横梁布局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顾云野又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困意便逐渐袭来。
顾云野心也够大的,往长椅上这么一躺,居然就真的睡过去了。
不过这一觉没能睡很久。
才刚迷迷糊糊入梦,顾云野就被某种声响吵醒了。
顾云野皱着眉,把自己上半身从长椅上支起来,屏息静听。
“笃,笃,笃”。
是敲门的声音。
“谁啊?”顾云野起床气还没散,对这种深夜敲门扰人清梦的行为深感不快。
教堂的大门剧烈摇晃一下,门外发出类似婴儿啼哭,或者猫儿呜咽的声音。
【如果有陌生人敲门,请您......】
之前在传单上看到的句子跃入顾云野脑海。
这是已经到了十点钟了么?
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或者说......外面敲门的是什么东西?
顾云野一个激灵,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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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来乍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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