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音儿你今日来应当不只是来找我叙旧的吧?”常与真心中了然。
柳音儿站起身来,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与真你。不过我也没打算对你藏着掖着。”
常与真爽朗一笑:“以你我的交情,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若我能帮到你自然是最好的。”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柳音儿郑重了几分。“这画像上的姑娘便是我曾经一直寻找的重要之人。她是个极好的人,并非傅小姐说的那般不堪。至于与傅家的恩怨,一时半会儿倒也难说,只能说立场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常与真垂了垂眸,捻着食指思量着柳音儿的话,她大致明白了。随后说道:“我明白,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而且这人也是你寻找已久的家人,既然已经找到,我当然是要恭喜你的。这个忙我也愿意帮你。”
柳音儿满脸感激,正要答谢,常与真摆了摆手,继续道:“你想让我帮忙遮掩她的身份对吧,那我现在将画像改一改如何?”她说着抬脚就要去改画。
柳音儿赶忙拦住她,诚恳道:“与真,谢谢你愿意帮我,但我不能以一己之私毁了你的声誉。”
常与真纳闷道:“不改画,那如何帮你?”她并不在意所谓名誉这些虚的,毕竟她只是一介散人,爱四处云游,只是因为对阿清的愧疚所以才在此地长居。终有一日,待她放下心结,她还是会去往别处,此处的声誉自然也影响不了她。
柳音儿知道她的为人,因为知道,就更不能答应了,解释道:“我知你不在意这些,但我们是朋友,我自然希望你能更好,若是因这一副画像砸了你的招牌,坏了你的形象,我又该如何安心呢?况且你现在还需要居住在此处不是么?”
听到最后一句,常与真沉默了,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见此柳音儿松了松眉,扬唇道:“我只需要你将今日得知她是女子身份的事保密,这就够了。一来傅家人要寻的是男子,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女子身上;二来我们不会在任何地方久待,无需对此事太过上心。”
“也好。”于是常与真作罢,随即又笑道:“如此说来,你寻了那么久的家人如今也在亓安城,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够见一见。”
“好啊。”柳音儿明媚一笑。
临近午时,柳音儿才回了客栈。
温庭安一行人这会儿都在大堂里,见她回来,这才准备着吃饭。
酒足饭饱后,温庭安懒洋洋的待在大堂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狐仙面具,那是曾经在黑水镇时一个卖面具的老板送给她的。
说起来那老板也是她的恩人,若不是她,温庭安哪里会鼓起勇气向冷凝儿说出那些话。
想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不过另想到那位常先生,她那惬意的神情马上又变得忧心忡忡,两弯秀眉时而皱起时而又舒缓,看起来十分困扰。
分神之时,面具从指间滑落,温庭安正要俯身去捡,一道人影来至她身前先她一步捡起,递给她道:“给你。”
温庭安接过面具,起身扬起一个笑脸,道:“谢谢……”她看清来人,笑容瞬间消失,赶忙转过身去将面具叩在脸上,心底已经掀起惊浪。
常与真见她这般,微微一愣,想到什么后又恢复从容之色,微笑道:“不必客气。”
温庭安不敢回头,也不敢再接话,想离开却又怕自己这冒失的行为引对方怀疑,进退两难之下她选择顺其自然,安静待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常与真神色自然,似乎并不惊讶温庭安的反应,只是静静盯着她,在心中暗暗打量,她作画像时就已经推出温庭安的长相,刚刚那仓促的一眼她也已经将温庭安的相貌完完全全记住,她确确实实是画对了。
在来的路上常与真就已经在想这个人的事了。
她先从傅羡儿那里了解到的这个人,印象自然是不好的,后面虽然因为柳音儿的说辞对这个人有了改观,但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她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个评价过于两极的人究竟如何,所以用过饭后她马上就赶了过来。
现在看来,这初印象确实还不错。
心中原本就倾斜的天平瞬间又倾斜了大半,她眉间松了松,默默收回目光。
见身后没有动静,温庭安悄悄偏头,眼角的余光扫到常与真还在自己身后,又小心翼翼的收回目光,心中不由焦急起来,这人还在自己身后,莫非刚刚那一眼自己已经暴露了?
想着她激起一身冷汗,却也不敢出声,只能将目光往别处扫。
这时冷凝儿正从楼上下来,身后几步远柳音儿也走了下来。温庭安面露喜色,赶紧朝着二人的方向奔去,又不放心身后的常与真,便三步一回头的跑着。
来到两人身边,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冷凝儿见她神色不对,脸上还挂着面具,询问道:“怎么了,这般慌张?”像是受了惊。她说着朝温庭安跑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常与真着一身淡雅的淡黄色常服,正立在门口。
此时常与真也在看她们,两人的视线相撞,冷凝儿神色凝了几分,目露疑虑的看向温庭安。
温庭安看了常与真一眼,而后小声对二人说道:“我好像被发现了。”
冷凝儿神色凝重,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还找上门来,此人果然不简单。她目光瞬了瞬,看向柳音儿,语气不解:“这是柳姑娘的意思?”
这个人能这么快找到她们,自然是有这里的地址,柳音儿上午出去会友,这友人下午就找来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面前人所谓。
柳音儿略过冷凝儿眼中的不解,微微点头:“放心,与真不会对庭安不利的。”
温庭安沉默了,什么不利,这个人明明是对自己最不利的人,已经将自己的画像都作出来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送去傅府了,这下她在这亓安城无论白天黑夜只怕都得以面具示人了。
冷凝儿眼眸深沉,同样沉默着,常与真既然真有那过人的作画本事,这会儿想必画像已经作出来了,她担心常与真突然造访这里是为了抓温庭安去领悬赏。
毕竟上午出门她又遇见傅羡儿了,傅羡儿跟她提及过此事,青平城的画师们画技平平,同样的描述十个人能作出十张画像,根本不精准,经过大半年搜寻未果,抓“假傅浔”的悬赏已经达到两千五百两银票,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不少人开始冒充“假傅浔”去领赏,傅家人也是无奈才来此处寻找能人。
所以冷凝儿才担心,虽然常与真外表看起来是个高雅之人,但不见得内在亦如此,若也是个肤浅重利的,这两千五百两银票应当是足够吸引人的。
看出两人神色间的忧心,柳音儿无声叹了口气,朝常与真招手道:“与真。”
常与真含笑点头,不疾不徐的走到三人身边。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常与真朝温庭安和冷凝儿微微颔首,这才回道:“趁着有空就好了,刚好见见你的这位……”她说着看向温庭安。
“与真。”柳音儿出言打断。“冷小姐与庭安一样,皆是我重要的好友。”说完暗含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常与真会意,住了嘴。
看来这是还未相认,为何?
她压下心中疑虑,面上恢复笑容,朝温庭安和冷凝儿抱拳施礼:“温姑娘,冷姑娘。”
温庭安心中叹息,果然已经知道她了,于是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与冷凝儿一起还礼。
“常姑娘。”
一番客套下来,都对彼此有了较浅的了解。
温庭安与冷凝儿虽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但仍抱有警惕。
常与真将两人的情绪看在眼里,并不介意,直说道:“实不相瞒,温姑娘的画像在下已经托人送去傅小姐那里了。”
闻言,另外三人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温庭安无奈叹了口气,默默将面具又戴在脸上,大不了之后不已貌示人罢了。
冷凝儿见她这样,暗暗攥紧手指,眸光闪了闪,又看向常与真,所以接下来是什么,这位常姑娘应当还有话要说。她双唇翕动,最后还是保持着沉默。
常与真抿了抿唇,看向温庭安和冷凝儿,说:“二位别担心,在下并没有向傅小姐透露温姑娘是女子的事。在下虽然不明白温姑娘与傅家的恩怨,但在下看傅小姐的态度,似乎并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晓,想来在亓安城应当不会大张旗鼓的寻人,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
不知是她态度过于诚恳,还是言语有据,竟对温庭安的心理起了些宽慰的作用,温庭安抱了抱拳:“多谢常姑娘提醒。”
几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些,柳音儿见状笑了笑:“好了,都别站着了,坐下聊吧。”
四人落座,柳音儿叫来小厮上了壶茶,开始唠了些家常话打开话匣,温庭安是个胆子大的,碰上常与真这么个自来熟,一时氛围倒也欢快不少,只是冷凝儿话极少,除去帮温庭安做些补充,大多时候都是坐在一旁默默品着茶。
常与真见她神情冷淡,似是不愿与人交谈,识趣的没有打扰,不过这也正合她的意,毕竟她对柳音儿的这个所谓的家人温庭安更感兴趣。
“庭安,眼下我们应当也算朋友,这里也没有外人,何不将面具摘了。”常与真面如春风,弯唇笑道。
温庭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面具,赶紧将面具取了下来,歉然一笑。
几番交谈,温庭安看出常与真确实不是坏人,也渐渐放下了对她的隔阂,且十分愿意与她这么一位能人结交。
直至日落西山,天色已然不早,常与真这才打算告别离开,柳音儿起身送她。温庭安意犹未尽,但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便没有多话,只是准备跟柳音儿一起去送送常与真,只是她刚刚起身就被冷凝儿不动声色的拦下。
温庭安疑惑,冷凝儿已经起身说道:“常姑娘慢走,我与庭安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能远送一程,还望海涵。”
常与真眉眼带笑,谦谦有礼:“哪里的话,是在下叨扰太久,希望没有误了两位的事。”
待柳音儿与常与真走远后,温庭安才看向冷凝儿,询问道:“凝儿,有什么问题吗?”
冷凝儿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神情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交谈时,她总觉得常与真似乎对温庭安很是上心,许多时候看似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实则是在旁敲侧听打听着什么。
而身边这人根本毫无察觉,几乎将她们这一路的经历都告诉对方了。
温庭安见她没有反应,又叫了她一声,冷凝儿这才回过头看向她,一双眸子此时深如幽潭,看不见任何情绪。
温庭安被她这么一瞧,心里莫名发怵,连带着说话声音也小了几分:“……是出什么事了吗?”
冷凝儿又低下眼眸,她并没有怀疑常与真的为人。她相信柳音儿是断不会伤害温庭安的,所以柳音儿既然会把常与真引荐给她们认识,那么说明常与真对她们而言是可信的人,她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古怪。
明明对她们并无恶意并且主动示好,却又在试探她们。
想着她眉头越锁越深,温庭安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又不敢催促,怕打断了冷凝儿的思绪错过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半晌,冷凝儿面色缓和下来,抬头道:“无事,我只是在想过两日能否借柳姑娘的面子向常姑娘讨一幅画像。”
她嘴上宽慰着温庭安,心中却在揣摩着什么,看来她得找个时机单独去见一面常与真。
温庭安提起来的心这才落下,说道:“好啊,正好我也有此意。”她有意与常与真打交道,一来是有柳音儿在中间,想来对方应当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二来她也想找常与真画幅几幅画像,毕竟有些人她也希望能够记录下来。想着她不禁看了眼冷凝儿,嘴角微微上翘。
冷凝儿见温庭安面如春风的样子,忍不住勾唇道:“你也想找常姑娘画像,那你可打听过她的一幅画像价值几何?”
温庭安微微一愣,这一茬她倒是没想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也是有银子傍身的,何况她哥身上还有黄金呢,想来是负担的起的。于是她云淡风轻道:“不知道,想来应当在我能力承受范围之内。”
冷凝儿也不着急告诉她了,语调悠悠:“原来如此,想来庭安如今今非昔比,购买常姑娘所作的画像也是易如反掌。”
温庭安逐渐听出来不对劲,问道:“常姑娘的画很贵么?”
“那要看买家想要哪一种的。”冷凝儿眨了眨眼。“若是有所参照之物自是便宜许多,若是口述自然就贵一些。”
温庭安张了张嘴,她想要的画像仅是她一人的想法,是不能被发现的,而且她也不想被人发现,所以她应该会选口述的。想着她不假思索地说道:“口述的话是多少?”
冷凝儿没有言语,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两?
温庭安微微松了口气,若是旁的画师,她多多少少会觉得肉疼,毕竟对于她这一类人来说,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但对方是常与真,以她那出神入化的画技,卖这个价,值。而且她也掏得起。
“一百两,倒也不贵。”
“嗯?”冷凝儿微微歪头。
温庭安错愕:“难道不是么?”
冷凝儿摇摇头,开口:“一千两。”
“什……什么?”温庭安只觉得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冷凝儿。
一千两,把她全身上下掏空都凑不齐一千两,不对,她还有白玉笛。白玉笛肯定值一千两,但她不可能为了画像去当掉白玉笛的,先不说她答应过柳音儿会善待它,就这半年的陪伴,这把笛子已经成了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一时间,她缓不过神来,嘴唇也忘了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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