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懒洋洋地洒在操场上。江叙站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那个穿着橙色运动服的背影。许星遥正在起跑线附近做热身，她弯腰系鞋带的动作利落得像一只准备起飞的鸟。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陈明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江叙差点跳起来。
"没、没什么。"江叙收回视线，假装整理书包，"就是看看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陈明顺着江叙刚才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哦——许星遥啊。她跑八百米是吧？听说她最近训练挺拼的，每天放学都留下来跑圈。"
江叙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当然知道许星遥在训练，过去两周，他每天都会"恰好"在图书馆待到六点，然后"顺路"经过操场，远远地看着那个在夕阳下奔跑的身影。有时候她会停下来擦汗，仰头喝水的侧脸在余晖中镀上一层金边，江叙就会假装低头看手机，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在偷看。
"走吧，下去看比赛。"陈明拽了拽他的袖子，"马上开始了。"
操场上已经围满了人。江叙挤在班级方阵的边缘，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起跑线。
许星遥站在第三跑道，正在做最后的拉伸。她将头发高高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江叙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早晨的凉意。
"各就位——"裁判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江叙屏住了呼吸。许星遥弯下腰，双手撑地，右腿向后伸展，像一张拉满的弓。
"预备——"
发令枪响的瞬间，江叙不自觉地跟着人群向前涌去。八个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橙色运动服在其中格外醒目。许星遥起跑不算快，保持在中间位置，但步伐稳定而有节奏。
"加油！加油！"各班的口号此起彼伏。
江叙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喊她的名字，又怕太突兀，最终只是沉默地攥紧了拳头，目光追随着那个在阳光下跃动的身影。
第一圈结束时，许星遥的位置略有下滑。江叙看到她呼吸变得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他的心跳随着她的步伐加速，喉咙发紧。
"她是不是不行了？"旁边有同学小声议论。
"听说她上周感冒了，可能还没完全恢复。"
江叙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前天在操场上看到许星遥训练时咳嗽的样子，当时她停下来扶着膝盖喘了好久，却还是坚持跑完了全程。他当时多想走过去递一瓶水，或者至少说一句"别太勉强"，但最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重新迈开步伐。
第二圈过半，许星遥的脚步明显沉重起来。她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唇失去了血色，与周围加油声热烈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江叙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当许星遥经过班级方阵时，江叙突然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不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不再顾虑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突兀，他只知道此刻必须让她听见——
"许星遥！加油！"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周围的同学都惊讶地转头看他。江叙感到耳朵发烫，但他没有退缩，又喊了一声："许星遥！你可以的！"
跑道上，那个橙色身影明显顿了一下。许星遥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当她的视线与江叙相遇的瞬间，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像一道阳光，直接照进江叙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许星遥的脚步突然变得有力起来。最后一个弯道，她开始加速，超过了一个、又一个人。江叙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个拼尽全力的身影。
"加油！加油！"这次不只是江叙，全班同学都开始为许星遥呐喊。
最后一百米，许星遥与第二名几乎并驾齐驱。她的表情因用力而扭曲，但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终点线前，她猛地一个冲刺，以半个身位的优势超过了对手。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许星遥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江叙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却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已经有几个女生围上去扶她了。
"星遥！你太棒了！"
"第三名！天啊，你最后那个冲刺！"
"喝点水，慢慢呼吸..."
江叙站在原地，看着许星遥被搀扶着坐起来，她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有人递给她毛巾和水，她小口啜饮着，不时咳嗽几声。江叙的手紧握着那瓶他特意准备的矿泉水，瓶身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他应该转身离开的。但双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直到许星遥被扶到一旁的休息区，人群渐渐散去，江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发麻的双腿。
"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叙浑身一僵。他慢慢转身，看到许星遥站在那里，运动服外套已经脱下搭在肩上，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她的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汗痕，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的水...还没开封。"她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那是刚才同学给她的，"我看到你手里也有一瓶。"
江叙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地递出自己那瓶水："这个...是冰的。"
许星遥接过水，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那触感像电流一样让江叙浑身一颤。她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流过纤细的脖颈，消失在衣领深处。
"谢谢你的加油，"许星遥放下水瓶，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听见了。在那么多人里，只有你喊了我的全名。"
江叙感到血液全部涌向脸部："我...我只是..."
"如果没有你那声加油，我可能就放弃了。"许星遥轻声说，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最后一圈时，我差点撑不住了。"
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江叙突然注意到她右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痣，像铅笔轻轻点上去的一个记号。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这是一个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的细节，一个他从未在班级合照或年级大会上注意到的细节。
"你...跑得很好。"江叙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许星遥笑了，那笑容让江叙想起春天第一朵绽放的花："下周有我的四乘一百接力，你会来看吗？"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邀请。江叙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炸开，温暖蔓延到四肢百骸。
"会。"他说，这次声音坚定多了，"我一定来。"
许星遥点点头，转身向班级集合的地方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江叙。"
"嗯？"
"水很甜。"她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笑容狡黠，"比其他的都甜。"
江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手中的矿泉水瓶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得变了形。阳光依旧灿烂，操场上人声鼎沸，但此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穿着橙色运动服的背影，和那句"水很甜"在耳边不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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