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在捣毁了一个大的毒贩窝点后，游隼又接到了一个雪山上的任务。
临去之前，易盛泽一行人被反复叮嘱非特殊情况一定不要大声说话——在雪崩这种大型、恐怖的自然灾害面前，几乎什么战术、聪明才智、随机应变都很难好使，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冬春季节做这些任务上级都要反复啰嗦。
但是在山上的时候任务意外地比任何前几次都要顺利。
在子弹横飞的情况下也没有雪崩的兆头。
几人看着对面胡乱的准头，都不由得一脸沉重，加上毫无难度的任务——事出反常必有妖。
几个人靠近检查几名恐怖分子的尸体，然后惊恐地发现是磕了药还被割了舌的村民！
甚至这几个村民还是前阵子他们看到过的那些！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心底都咯噔了一声。
这次，可能回不去了。
他们中了圈套。
山雪茫茫一片，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而且歹徒大概率也会害怕雪崩，这几个村民身上没有易燃易爆的东西，那地上就大概率是藏了地雷炸弹这些东西。
他们看向脚下，现在脚下的每一块雪地下，可能都有地雷炸弹，歹徒把他们引到这里，是复仇、也是一网打尽。
“这是有预谋的老熟人。”易盛泽看了看灰蒙蒙的雪天。
几位战友沉重地点头。
让他们难受的绝不是葬身雪山，而是这些歹徒不怕他们甚至和他们有仇，在接下来的每一次任务里都可能来捣乱——而他们不知道他们来自哪个团伙。
他们剿灭的犯罪分子太多了。
虽然现在他们只有七个人，但是如果他们七个人都死在这里，那对刚刚才招来不到五个人的部队来说，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们试了所有能发信号的工具，但是这个雪山太偏了，怎么也发不出去。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部队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说到，他接着说，“是我们今天一个不留，所以我们分别行动，能活一个是一个。”
七个人，能活着回去一个最后带着信息反追踪到歹徒就是他们现在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
七个人分开不远不近的距离行动，保证能看到左右的两人，又在普通的炸弹能炸到的最大距离里，坚定地往前走。
他们以身试雷，也尽量放轻脚步，雪厚实的好处也是可能踩不实，也引不起爆炸。
大约走到离开几个村名400米处，一声爆裂声轰然响起，几个人一惊，顿时停在原地，看向被炸开的地方。
离得近的另一个人也被炸弹预料不到的余波冲击掀翻到地上，他正在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眼眶红透，却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落一滴泪。
沉默了好一阵子，剩下的六人抬手对被炸得支离破碎的老兵敬了个礼。
被掀翻在地的新兵是这位老兵带的徒弟，不顾众人的阻拦过去拿了师父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放入了身后的背包。
他们的猜想成了既定的事实。
前面四百米路里侥幸设想“敌人只是挑衅一下我们其实并不准备一网打尽”像泡沫一样消散在刺骨的寒风里。
唯一能让他们觉得好一点的事就是发现这种炸弹的威力大但是其实炸到的范围很局限。
老兵的死，停不了他们必须要往前的脚步——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有可能增加危险程度。
包括但不限于急性高山病、肺水肿、脑水肿还有潜伏的敌人。
易盛泽攥紧衣角——衣角内面有他绣上的心上人的名字。
他每一次觉得苦觉得累就会拿一件衣服绣一个。
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现在也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他想：死就死吧，幸好我没打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然他大概率会难过一辈子。
他们又走了六个小时，没再碰到一个雷，就在他们已经到达山脚的时候，突然，又是一声惊响。
易盛泽踩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有预感的。
他甚至在炸弹炸开的一瞬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肢体飞散开去，他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秒觉得自己空空的，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特别清晰地在脑子里重复一句话——
爸，对不起啊，幸好我没媳妇。
……
……
乔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还是容睿把他叫过去说的。
听完消息乔烨怔怔地往外走回寝室，一路上静得吓人。
他走了一半不到八百米的路程，觉得自己的鞋子好重、好重。
他走得好累。
于是他就停在路中间，蹲下午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他甚至突然想到，易盛泽是不是还躺在这样的地上？
不，他这么优秀，应该没事的。
一月份的地面凉得吓人，他却觉得他好热，热得脚底生汗。
我肯定是被水汽快速凝固定在地上了，他想。
难怪今天这路这么难走。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脚。
突然又想起来——
刚刚走不动的时候他穿着鞋的。
于是他又有点懊悔地穿上鞋，打了个又紧又标准的蝴蝶结。
走不动就不走了。
乔烨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有点占地方了，然后走到路边坐下了。
坐下之后又忍不住开始放空自己。
什么都不想。
脑子里都是空白的，身体也空白的……
好假、好假。
他突然回头，猛地跑回去，颤抖着头一回礼貌地敲了敲容睿办公室的门。
“进。”容睿也并不好受。
乔烨哑声恳求：“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容睿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严肃到：“我劝你别去，他被炸得——”他用手胡乱比划了两下，然后用一句话打破了乔烨强装的镇定。
“有些碎。”
乔烨晃了晃，坚持到：“送我过去。”
容睿也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所以非常理解乔烨，这个他看了六年的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六七，到了应该婚配的年龄，却仍然孑然一身。
他说到：“那就去吧，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再去。”
乔烨脱口拒绝：“不，我要现在去。”
容睿瞪着他。
乔烨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最后容睿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叮嘱到：“那山上不知道埋了多少地雷，游隼那边是想和我们一起去扫雷，面积有点大，你不要乱跑，易——他们这次发生爆炸的两个地方间隔太远了，山顶也不安全，所以只清理了山脚那边，记住，不要乱跑！”
乔烨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跑。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那边。
乔烨发现居然是他们曾经来过——就是在去年易盛泽和他“他替他流过血”的地方。
他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才发现不仅仅是他来了，除了在收拾遗体还有扫雷的几个游隼的人，还有一位中年男人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拼凑血肉模糊已经被冻住的遗体。
中年男人看到他来，一怔，说到：“原来是你啊。”
乔烨一下子抓住了点什么，快步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盯着他一脸沧桑的眼睛问：“你……您认识我？”
中年男人看见他的反应，沉默了几秒，很快就想到了易盛泽没有告诉面前的这人他们曾经相处过一小段时间，但是他儿子没有告诉眼前的人，于是他摇摇头：“抱歉，认错了。”
乔烨不信，固执到：“那您把我认成谁了？”
中年男人还是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神色痛苦地说了一句：“节哀。”
乔烨突然笑起来，眼里含这泪花，也不再纠结前面的话，只说到：“我何能何德？竟然让他的父亲和我说这两个字。”
说完，他崩溃地跪在地上，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委屈，红着眼睛执拗地盯着眼前的一片茫然的雪地。
这个时候有人找回了易盛泽的手臂，放回了躯体旁边。
乔烨颤抖着手抚上了那只手。
好脏了。
他一点一点轻轻抚掉手上的冰渣和乱七八糟的污物，然后看到这只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他胡乱地用衣服抹了把眼睛，双手抱起那只手。
其他人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阻止。
已经这么碎了……
他固执地扣他手里的东西，又不敢用力，怕把手指掰断了，然后慢慢地把手里的东西抠了出来。
他隐约看出是什么布料，但是血糊糊的，又被冰冻得僵硬，他打不开，于是把这一坨不明的东西珍惜地揣在口袋里用手攥着，试图捂热。
等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开始软化，手心有什么东西顺着指缝流出来，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来展开。
看到上面的字，他眼睛一热，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不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哇塞，天气好冷
唔，易盛泽捂住乔烨的眼睛，轻声说：别看……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去见家长了……
乔烨冷漠：哦，我已经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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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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