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沈垚开始止不住的咳嗽，水滑过嘴边落在地上，猩红的血丝弥漫上眼睛。
“我这是死了吗？”沈垚自言自语道。
身边传来烈火烤肉滋滋的声响和一个粗哑的嗓音：“你还活的好好的。”
浑身湿透的沈垚警觉的看着眼前人，身穿斗帽，疤痕遍布露出的双手，听声音像是个老人。
“是你救的我？”沈垚哑着嗓子问道，鼻腔仍旧泛着痛意。
老人没有理沈垚的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掉河里了吗？”
沈垚被问的愣住，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惊奇的发现，大脑的记忆只有在水中挣扎然后窒息的画面，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不记得了。”他如实答道。
跳动的火焰照亮了老人帽子下的脸，一道长长的疤痕印在左眼，内双混浊的左眼平静望向手中的烤鱼。
吹了吹烤鱼，他将其递给沈垚，老人哼了一声：“吃吧小子，没下毒。”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沈垚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拿过烤鱼就狼吞虎咽起来。
“还不算傻。”老人嘲笑了一声。
吃完后，沈垚还是放不下戒备，警惕的看着老人。
突然“咻”的一声，利剑飞过沈垚面前，划破他的发丝，直直冲向身侧的树林中。黑暗里传来刀锋被弹开的巨响。
下一刻，黑衣人俯身冲向两人，老人甚至没有起身，单凭一只手便打断了他手中剑。一只木头戳向黑衣人腰间，使得对方跪在地上。
一个转手就将木头插进对方脖颈，黑衣人当场殒命。
沈垚抖了抖手，血液飞溅在自己脸上，但表面没有显露出分毫。
老人瞥了眼沈垚，惊异他居然没有被吓到，按理来说这小子应该没见过死人才对：“你不怕？”
沈垚攥紧拳头：“怕，但更怕你小瞧我。”
老人冷笑一声：“想让我不小瞧你，就起码能接住我这一剑。”
飞出去的内只剑居然又迅速抽回老人手中，单纯内力，老人便将剑冲向沈垚身后的树桩上。
剧烈的冲击力让树干也为之晃动不息，枯木不断振动发出声音，可见威力的巨大。
沈垚一咬牙，站起身向后奋力抽出利剑，沉甸甸的剑身让本就虚弱的他差点脱手。
手臂明明直发抖，还强撑着举起剑刺向老人。
老人依旧只拿着木条，便挡住了他的攻击。
沈垚错愕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瞬间他看向木棍和老人手指想接处，有金色的光芒向上传递。
挡住利剑的不是木棍本身，而是老人的内力。
老人眼神一冽，轻轻一挥手，沈垚便被击飞数米。
撞倒树干上，沈垚痛苦的捂住胸腔，大口穿着粗气。
“想变强吗？”老人突然问道。
沈絮错愣着抬起头。
“我可以教你，但你要给我磕三个头拜我为师。”
“为什么？”
老人抬起脚向他走去，越近，沈垚越能感受到眼前人的强大。内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真不是盖的。
他指了指自己左眼：“我是瞎了只眼睛，但我能看到更多。”夜风呼啸而过，老人咧嘴一笑：“拜师还是等死，选一个吧小子。”
没有犹豫，沈垚弯曲下膝盖，重重的向老人磕头拜师：“请收我为徒。”
从此以后，沈垚就跟着老人生活。他问老人叫什么，老人撇了他一眼：“叫我崔老就行。”
迷迷糊糊的记忆中，他好像记得自己叫什么垚，崔老嫌麻烦便直接让他叫李垚。
说是习武，李垚怎么觉得自己一直在干苦力活。
早晨被崔老用一瓢冷水浇醒后去捡马粪，李垚只好一边夹着鼻子，单手用夹子夹粪扔筐里。
另一边的崔老坐在躺椅上，扇着草扇慢悠悠的说：“你可不要小看捡粪，这也是功夫活。”
李垚没得办法，只得继续埋头捡粪。
暴晒一个上午后，李垚累死累活走到催老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下：“老崔，你什么时候才教我哪些花式武功招式啊。”
“没礼貌，叫崔老知不知道。” 催老拿着扇子狠狠敲在他头上，“你呀，火候还没到。”
这话说的，李垚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才到你的火候。”
崔老撇了撇嘴把扇子盖在脸上：“蹲马步去。”
李垚提着两筐水桶，又蹲马步了一个下午。
崔老带着李垚暂住在一个小村庄，平日里除了练基本功，大部分时间就是让他倒茶和听曲。虽然不明所以，但李垚也乐得自在。习惯这样的生活以后，他照常在午日和崔老去了村子茶馆里听书。
看着站在圆台中间滔滔不绝的说书人，李垚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摆弄着茶杯，脸趴在桌子下长叹一口气。
崔老斜眼看他快要睡着，狠狠敲在李垚头上：“小兔崽子，别这么困。和老夫说说他都讲什么了。”
后脑勺被重重一击，李垚半梦半醒的真开眼睛，迷糊的看着说书人，前面他压根没有认真听，但大段文字出现在脑海中，他脱口而出：“各位客官所身处的村庄，正在几个月前被屠村，若非沈府大人有极善之心，村庄才可恢复原貌，只可惜村中人尽逝。”
一句不差，分词不减。
说完李垚也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崔老，他压根没有好好听。
崔老得意的挑眉一笑，淡淡的喝了一口茶。只是刚咽下，茶杯就从手中落下。李垚本能反应，立马稳稳接住茶杯，一滴茶水都没有洒出。
“怎么样，还敢不敢说老夫没教你。”
李垚没理沾沾自喜的崔老，双眼发亮的看着手里的完好无损的茶杯：“老崔，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有几把刷子。”
崔老咳嗽了两下，李垚这才慢悠悠抬起头。只见他拿出一个算盘从桌子上推给李垚。
李垚一脸纳闷，自己这师傅又是搞哪出。
端起算盘仔细端详，从里到外反复看，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来：“老崔，你这是什么暗器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崔老将一根食指放在沈垚面前，正当李垚亮着眼睛无比期待对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法宝时，
崔老轻轻摇摆手指：“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算盘。”
李垚：？
崔老一个打挺，又立马懒洋洋躺会刚刚舒服的位置：“叫你犯困，以后你来算钱记账。”
李垚一脸无语看着崔老，想着这人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幼稚。翻了白眼坐了回去，他到底没对算盘做什么，毕竟怎么说也是自己收到第一个礼物。
指尖轻轻拨动算盘，珠子之间发出脆响，击打在木板上，声音不断放大，雷鸣般震耳欲聋。
刹那李垚精神紧绷住，头脑中的线被狠狠勒压。手指开始发抖，额头冒出细汗，忍不住按紧算盘的棱角。
可手中的哪里还是木质触感，骨节分明的手指被李垚握在手里。颤抖的想要撤出手指，却被攥的生疼根本挣脱不开。
沈絮把玩着掌心中的手指，缓缓十指交叉，身体也向李垚靠的更紧：“全都想起来了吗沈垚，还是该叫你……李垚。”他将头微微偏过去一点，嘴唇正好凑在李垚耳边，温热的空气喷洒在耳垂，惹得他一颤。
沈垚——不，李垚闭了闭眼，全部记忆和恢复清醒的大脑快要炸开。
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垚，沈絮向上扬的嘴唇顿时僵住：“说话啊！”他猛地站起身掐住李垚肩膀。
他想起来被自己抛下的手足弟弟，想起被围困海水中的孤立无援，想起传闻中沈府的阴谋诡计。
沈絮愤怒的盯着李垚，在他脸上努力找着害怕与依恋的神色，可惜还没缓过来的李垚什么表情都没有。
沈絮满腔愤怒化为溃不成军的软弱模样，全身仿佛被抽干力气一般，缓缓蹲下身子，两只手掌将沈垚的手裹在一起，脸伏在李垚腿上。
嘴唇一张一合干巴巴的说：“你为什么都不知道……”沈絮抬起脸，眼尾嫣红声音发颤着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这次别走了可不可以。”
一滴热泪融在沈絮脖子间，烫穿了他的故作坚强。
“这些年很辛苦吧，阿絮。”李垚仰起脸，让溢出眼眶的泪水不滴落下来，“我太傻了，本以为将你送到一个好去处，何曾想却将你推进深渊。”
李垚抽出手，将膝上人搂的更紧些，像那些年一样拍着后背，哄着一个原本不应该长大的孩子。
“哥哥错了……阿絮，是哥哥错了。”
膝上人忽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衣角被揪住：“你叫我什么...”沈絮的声音碎在哽咽里，滚烫的吐息透过衣料灼烧着李垚的肌肤。
肩膀上的衣物松松垮垮，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
李垚的指尖不受控地抚上那道疤，却在触碰瞬间被沈絮狠狠咬住虎口。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他尝到比那夜更苦的滋味，泪水流至唇齿处，与血液相融的是这些年在每个夜里反复咀嚼的思念。
“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明明是我救的你，明明是我…”沈絮甩开头，倔强的忍住欲掉的泪珠。
此话一出，李垚直接愣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怀里的沈絮，颤着音问：“是你救了我？”
意识到说漏嘴，沈絮瞳孔微微放大后，就准备起身逃走，却被李垚死死抓住衣服。
李垚看透了眼前人的不言说，他一把拉住沈絮的手，沈絮浑身一颤就听见身后人说：“不再抱抱了吗。”
沈絮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却硬生生憋住，但身体老实的扑进李垚怀里。
说实在李垚不敢想，沈絮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那天夜里那么黑，他既被自己捅了一刀，腿也狠狠踩压过，只恐怕……
他是硬生生爬到海边的。
粗粝的地面磨过伤口处，柴房和海边距离那么远，究竟是怎么样的爱才会让他如此不珍惜自己。
“疼不疼啊。”以为调节好情绪了，李垚却在张口时发现声音依旧发抖的不行。
沈絮顿了顿：“疼，好疼。海水灌进伤口的时候疼，看你被带走时疼，去找你的时候也疼。但都没你说不要我的时候疼。”
他拉起李垚被自己咬伤的虎穴，轻轻舔舐：“所以带我走吧，求你”
据沈絮自己说，当年屠村的就是沈德明。
李垚：“为了让自己活命真是无所不有，呸，混蛋。”
沈絮却异常的摇了摇头：“沈府私底下一直在搞龌龊勾当买卖，当年屠村除了取精华以外，偏偏抓走了全部女人带回沈府。”
李垚皱起眉头：“先出去吧，和秦妄舟汇合，估计他也有其他发现了。”
说完就准备拉起沈絮，动用法力离开镜中像。手臂却反被紧紧握住，一个不留神李垚栽坐在沈絮怀中。
沈絮将其扣在怀里，头埋在颈间。李垚察觉他不对劲，试探的问道：“怎么了？”
沈絮收紧胳膊，闷声开口：“我出不去。”
李垚一脸懵逼的转过头，两只手托起他的脸颊左右摆弄着。沈絮不去看他，嗫嚅的说：“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镜子里有一个我，外面有一个我吗？”
李垚觉得好笑，轻声回道：“这难道不都是我弟弟沈絮吗？”
沈絮却反常的摇了摇头，低下头玩着李垚的手指头：“不是的，沈德明为吸取我的精血，早就将我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困在镜子里。房间内摆满镜子，也是为了源源不断吸收我的能量。明日，他便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完全榨干，以显自己贵为神子。”
正郁郁寡欢时，不曾想额间被落下轻吻。
李垚抱着他的脸颊，轻轻在以唇相贴额间。愣神际，李垚弯起眉眼：“不必担心，我定将你还回肉身，与我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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