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丢完垃圾回去,房子门口站着一个人。
很醒目的金色,让人一眼就能知道他是谁。
他穿着条纹长袖,浅棕色的裤子,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夹着一根香烟,靠着墙壁,抽了一口。
他见到我,眯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
我从他身后走过,他叫住我,“小疯子。”
我没回头,他走过来,我嗅到一股很淡的烟草味。
他从我身侧走过,走到饭厅,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松散。
桌上放了牛奶和三明治,哥哥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盘刚煎好的鸡蛋。他脱下围裙,保姆阿姨接过去,在旁边笑着说:“荣先生一早就起来,说要给弟弟做早餐。”
我听到荣旗嗤笑一声,他身体微微前倾,拿了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立刻放下,“怪不得那么难吃。”
我拿起自己餐盘里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没有咬动。
有些焦化的面包皮很硬,苦味和咸味在嘴巴里蔓延,说不出的感觉。我立刻灌了一口牛奶,皱着眉,咽了下去。
荣旗在旁突然笑了,我抿着嘴唇,扭头瞪他。
“你觉得好吃吗?“他笑眯眯问我。
我看了一眼哥哥,想了想还是昧着良心道:”好吃的。”
哥哥露出满意的神情,荣旗冷哼,他咕哝了一句,我的听力很好,听出他在骂我是个小骗子。
哥哥看了眼时间,说上午要开会,便先离开了。
饭桌上只剩下我和荣旗,我发现,荣旗虽然说这个三明治不好吃,但他还是乖乖地把一整个三明治都给吃完了。
吃完后,我正要回房间,荣旗叫住了我。
我站在饭厅门口的拱顶门下,荣旗站起身,抻开手,身体好似过电流一样晃了晃。他金色的头发就跟水波一样,在光里流淌。
我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医生让我这样晃晃,对身体好。”
“你想要身体好,就不应该抽烟。”
他听我这么说,停下了动作,歪头看我,“你管的还真多。”
我不吭声,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多嘴。
他走到我面前,拉了一下我的袖子,很轻很轻。
我看过去,他说:“要不要赚点零花钱?”
荣旗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朝太阳的地方有一片的落地玻璃,白色的纱帘叠堆在地上。四处墙壁上挂满了画,墙壁都不够用,剩余的画就随处摆放在地上。地面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纸,纸上洒满了颜料。
荣旗走到角落,支开一个架子。我蹲在地上,看着他做这些。
他撑好架子,又拿了两个小凳子,做完这些,朝我招了招手,“你坐那儿。”
我坐在小凳子上,困惑道:“就这样坐着吗?”
我看到荣旗把一块白板放在架子上,他拿了一支笔,可能是画画用的,在上面挤了一些有颜色的东西,他问我:“一个小时一千,怎么样?”
我对钱没有概念,我就问:“一千?”
“嫌少?那两千?”荣旗说完,哼了一声。
我歪头,迟疑问:“两千?”
荣旗眼睛微微睁大,“还嫌少?”
我看他的表情,感觉自己要是再问下去,他可能会生气,我就说:“那就两千吧。”
之后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在那个画室里。
我能看到阳光一点点倾斜,一直到,只剩下树尖上的一点点夕阳。
荣旗放下了手里的笔,双手举过头,舒展开手臂。
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让我去看他画的。
可能是因为坐的时间太久,我的腿在起来时,一下子抽筋。他用手拖了我一把,我的鼻子撞在他的肩膀上,只觉得一阵酸涩从鼻腔涌上来,忍都忍不住,眼睛周边就湿了。
我捂着鼻子,半拱着身体。荣旗估计是被吓到,两只手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了?
我摇着头,往后躲。他却不停靠过来,我只能抬头,眯着眼看他,“我没事,就是撞到鼻子了,有些疼。”
刚刚被迫分泌的眼泪充斥着我的视线,他的脸在重重影影之中,慢慢朝我靠近。
温热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我的手被握紧另一只手中,接着我感觉到额角有流淌的热气,他在说话,“有些肿,我给你去取点冰块敷一敷。”
我眨着眼,眼泪从眼角边溢出。他的手快速撤开,转过身去。
门拉开又合上,咣当一声,我回过神,在原地站了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走到架子后,就看到了他的画。
画里是我,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眉毛拘谨微蹙,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垂下,上睫毛遮盖着下眼睑,嘴唇是轻微开启。我身后是绿荫和风,不像是秋天,像是在春天,又想是在夏天。
我慢慢蹲下来,脑袋靠着那幅画,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那些未干的颜料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和荣旗身上的烟味有些像。
“还没画完。”
我的鼻尖一凉,荣旗蹲在我身边,我看到他捏着冰袋的手指有些发红。
我接过那个凉飕飕的袋子,捂着鼻子,慢慢站起来,我问他:“我坐了多久?有八个小时吗?”
荣旗抿嘴,我瞄见他似乎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有些好笑,接着就听他拉长声音,“我立刻转你,手机给我。”
“我没有手机。”
我这么说,荣旗就皱眉,“荣之珩这都没给你准备?”
我不吭声。
荣旗又问:“那你的身份证呢?这些证明你这个人的东西,办了吗?”
我看着他,问:“这些是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关在地下室了。我的认知非常狭窄局限,每天充斥着我的生活的,可能就是妈妈日复一日的辱骂刻薄和殴打,偶尔,少数时候,碰到她心情好时,也会丢给我一本书,让我自己看。
我认得字不多,那些书上的内容,我大多都是看不懂的,可我很喜欢,我艰难地阅读,把自己放进去,然后幻象自己是书里的人。
这样我就能把自己抛弃,活成另外一段人生。
这样的日子,直到地下室的那扇门被哥哥推开,万丈光芒从他身后往我这里涌来。
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佛。
书上说,神佛普渡众生。
就算,哥哥并非表面上对我的那样,可我却不愿去接受。我始终觉得是他把我从那无边无际的苦难里解救出来,他是好人,他就该是好人。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低头又抬头。
荣旗说:“走,我给你去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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