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除夕那夜，溯昇派去人间巡逻的魔将，又发现了同样的尸体。
应殇来通报时年夜饭才刚上桌，两人还一口都未动，就放下了筷子，赶去了人间。
岁和在魔界过的第一个除夕，就这样黄了。
“这次尸体是在华京的郊外发现的，死者为五位魔族人，七位仙族人，还有一位凡人。我们发现这些尸体时血还是热的，死去的时间应该最多只有一刻钟。尸体跟上次我们发现的一样，凡人只被吸食了精气，而魔族与仙族人都被抽取了魔气灵力，剔去了骨头……”两人静静听着泽梧禀报。
“又有凡人？”溯昇忍不住开了口。
岁和也觉得蹊跷，上次那两个凡人的死他们一致认为是那两人运气不好，恰巧碰见了杀人现场才会被灭口，但如此巧合的事几乎不可能出现第二次。
但这次的十三具尸体中竟然又有凡人，那这三个凡人的死，很大概率不是巧合。
岁和走上前一一略过这些尸体，忽的她被其中一具尸体吸引住了目光。
此时已是夜晚，天色黑暗，再加上那尸体面脸是血，岁和有些看不清，她抬起右手，从掌心中凝出白光，照向那具尸体的脸。
看清后她身体莫名开始战栗，脚上发软，有些站不稳几乎要跌倒在地，溯昇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她。但还是没能扶住她，与她一起重重跌倒在地上。
“怎么了？”溯昇看她的样子有些担忧。
岁和只感觉喉间一梗，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不死心的，将自己右手的光重新移到了那具尸体的脸上。
白光照亮了那尸体的脸，同时也照亮了岁和的脸。
溯昇看到她的眼眶瞬间泛红，一滴泪珠顺着眼角落下，一瞬间，溯昇全都明白了。
是熟人。
溯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从身后紧紧抱着还在颤抖的岁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岁和。以往的她总是沉静冷漠，刚直稳重，好像从来没有过脆弱的时候。
他向一旁的泽梧使了个眼色，泽梧明了，立即带着周围魔将离开。
“他……他……”岁和喉咙干涩，声音变得极其嘶哑。
“是……沧……沧溟神君……沧溟爷爷……”
她们都管沧溟叫白发老头儿，因为从他们记事起，沧溟就是一头白发的和蔼模样。
在岁和的印象中，这白发老头的脸上总是笑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隔着老远叫她乖娃娃，然后把从六界搜刮来的好东西送给她和宛凉。那时的晏清还在九重宫阙，他会佯装生气的样子问白发老头儿：“我的呢？”然后白发老头儿就会给他补个更好的。
直到后来，白发老头儿对她们说。
“我年纪大了，要归世了，在九重宫阙呆了半辈子，最后几百年，我想去别地儿转转，说不定我这一走，下辈子投胎投成一头猪，我们就不复相见了哇！”
岁和本以为，那笑脸会是白发老头儿留给她最后的印象。
但现在不是了，她脑海中闪出老人满脸的血迹，连那一头白发都染得鲜红。
岁和转身回抱住溯昇，将头埋进他怀中。
她不想看到了。
溯昇只是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没有开后说一句话。
多说无益，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岁和自己去消化。
彼时不远处的华京上空绽放出绚丽的烟火，烟火声盖住了岁和的抽泣声。除了父母死去的那年，这估计是他过过最不快乐的新年了。
岁和还是在一个时辰内接受了这些事情，虽然她再看向那些尸体的时候第一时间挪开了眼。
溯昇拉过她转身，“别看了。”
“没事的。”岁和仍红着眼眶，轻声说：“我知道现在难过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拍着溯昇的胳膊，看似在安抚溯昇，实际上是在给自己安慰。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了身。
“沧溟神君是上神，那人越来越猖狂了。”岁和重新从手掌中凝出白光，照向了其余几具尸体。
看完一圈后她才收起白光，对溯昇说道：“还有一位上仙，先前在万灵天见过，其余的都不认识。”随后又问溯昇：“这些魔界的呢？”
“有一位是在青澜宫当差的庖厨，其余的也都不认识，具体身份还需要带回魔界核实。”溯昇指着那具属于凡人的尸体，“还有那个人和上次上次那两个凡人，我想我们应该查一下。”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上次那两个人类的死他们根本没有当回事，只是草草查了一下身份就将尸体送了回去。
“我让泽梧来把这些尸体收回去，这次就先不修补了，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线索。”
两人回到月尘山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溯昇不在魔界时，通常都是应殇守在青澜宫内，今日却远远地看见他在宫外候着。
“怎么了？”
应殇向两人行了一礼，“昨夜来了一位九重宫阙的神尊，说有急事要拜见尊后，我从未见过这位神尊，所以没带其入青澜宫，引他到了磐缨楼，现下那位神尊还在磐缨台候着。”
九重宫阙中的神尊只有九位，岁和与他们来往甚少，怎么会突然找上她。
“你可问其名讳？”溯昇问。
“其自称晏清。”
晏清！晏清历劫回来了？
“你认识？”溯昇问她。
“嗯。”岁和点头道：“晏清算是我在神界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先前一直在凡间历劫，所以我们成亲的时候他没有来。”没想到此次历劫回来，他也成了神尊。
九重宫阙第二位在万岁之前位列神尊的神。
岁和对溯昇道,“你还未见过晏清吧？我们一起去。”
溯昇没想到岁和会要他一起去,“一起？”
“对呀，一起。”她看着溯昇的眼睛，“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磐缨台是月尘山内接待贵客的酒楼，在魔界的地位就像是冥界的渡幽楼，但唯一不同的是，磐缨台就只是酒楼，不做皮肉生意。
溯昇倒是许久没来磐缨台了，他平日里没有什么贵客要接待，就算有也大多都是直接带进青澜宫，只有闲暇时会来磐缨台吃吃酒听听曲。磐缨台的厨子手艺不错，他与岁和成亲那日的酒席，便是招磐缨台的厨子进宫办的。
今日的磐缨台没有奏曲，而是找了个说书的在台上诉着人间的话本子，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台下吃着早茶听着话本，看来这凡人杜撰的故事比曲子有意思多了。
晏清也混在这听书的人群中，一壶清茶一盘糕点，听得津津有味。
岁和走到他身后，“怎么，在人间八十多年，还没听够这些故事？”
晏清闻声转头，瞧见她便是一喜，随后又看见了站在岁和身后的溯昇。
他连忙起身，“这位莫不是……魔尊大人？”说完便上前一礼，行得还是六界中最尊敬的朝贺礼。
溯昇连忙道：“晏清神尊不必多礼……”
“不必管他。”岁和打断道：“他就喜欢守这些规矩。”然后又用略微调侃的语气对晏清道：“怎么只给他行礼不给我行，如今我也是魔族的尊后。”
晏清瞧她这样，只得笑着对她也行了礼，“尊后恕罪。”
“莫要在此处聊了。”溯昇的出现已经引得大厅中人频频回头，“上去吧，我吩咐了早茶，咱们上去边吃边聊。”
应殇给晏清准备的也是最好的房间，岁和也是第一次来磐缨台，本来在大厅时就被其中金碧辉煌所震撼，一进厢房便更被这金碧辉煌闪的眼睛疼。
这里一点儿也不比青澜宫差，而且比她的岁和殿都要漂亮。这么豪横的装横，竟然一点儿也不俗气。
“没能赶回来参加两位的喜宴，也是憾事。”晏清从袖中抽出两盒贴着红纸的礼盒递给岁和，“这是我与父神母神给你们补上的贺礼。”
岁和也不推辞，直接接了过来，晏清给的一定是六界中上等的好物。
“听说你已经位列神尊了，还没祝贺你呢，事发突然，我也没给你准备贺礼改日我叫灵若把我的贺礼送去庆元宫。”
“你是何时回来的？我记得三月前去人间看你时，你还在摇椅上摇着扇子跟孙子孙女承欢膝下呢。”当时看晏清的精神头还算不错，本以为还要几年才能结束那一生，这怎么三个月就回来了。
“早就该回来了。”晏清眉眼弯弯，“那时不过是凡人的回光返照罢了。昨天上午才在凡间咽的气，这不晚上便来找你了。”
听这话岁和心中又是一惊，与一旁的溯昇对视了一眼，历劫完成后需闭关一月，否则会有损元神。晏清刚历劫结束，没有闭关就来月尘山找她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你此次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我说？”岁和问。
“是啊！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一回九重宫阙就听说你成亲了，把我吓了一跳，所以才想第一时间来看看是哪位俊才能入岁和神尊的眼，不想竟是魔尊殿下。
晏清还是晏清，说话还是这么八面玲珑。
“这第二件嘛……”晏清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有神仙残害同族，吸取灵力剔取仙骨的事，我也听神帝说过了。”
竟是因为这件事？
“莫不是神帝派晏清神尊来与我们一起调查此事？”此事事关重大，晏清虽是岁和的朋友，但若要参与到此事来，那有一些事情，势必是不能让其知道的。
“哦，这倒不是。”听到晏清否认溯昇竟淡淡松了一口气。
晏清又说，“我回到九重宫阙后，先去拜会了神帝，神帝将此事告知我，不过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帮忙提供什么线索。”
“那神君可是有什么线索？”
“本来是没有的，这人留下的破绽少，还都是死无对证的，但之后我想起来了一件蹊跷事，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何事？”岁和急忙问。
“我下凡历劫前，曾有个在天玄洞认识的好友，在跟我聊天时无意间说起过，他在凡间游历的父神失踪了，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后来我们猜测，他父神大概只是在六界中的某个山洞里打坐闭关，所以才一直联系不上。”
“当时我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淡忘了，知道又过了几十年，有一次我去万灵天取公文时，恰巧遇到了一众仙人上报天帝，自己有亲人或友人在去人间游历后便杳无音讯。我想起来我那位友人的父神，便是去人间游历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后来我又去找了我那位友人，询问他是否有找到他的父神，他说还未找到，这事我才建议他将此事禀报神帝，他说再找找，若找不到他就去禀报神帝。”
“后来我就没再管这事，直到昨日历劫回来，神帝同我说了有仙人被残害时，我才忽的想起这些事情，还问了神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报有神失踪，神帝却表示从未有人报过。”
“我当时便感觉不对，天玄洞离九重宫阙太远，我便去了月暝星君哪里，想用天极镜联系天玄洞内部，来回话的却只有一位上仙，他说我那友人下凡寻他父神去了，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所以我才马不停蹄的赶来月尘山听你们说这些事。”
听晏清讲完，岁和也逐渐感到了大事不妙，“所以，自百年前，就有众多神仙，在凡间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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