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住在这？”岁和以为她们只是来走一趟人间，施个小术法，寻问两句就回去了，没想到竟还要在人间长住。
溯昇没有回答她，径直走进了屋内，岁和便知道，他又要开始打哑谜了。
只有他是不疾不徐的状态，逛完一楼逛二楼，顺口还要点评下这店里的胭脂种类少，明天需要多上点，好像真的想要开店一般，岁和都感到火烧眉毛了。
但尽管如此，岁和心里也清楚溯昇他有自己的用意。她只得长叹一口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同我先说一声？”
“你觉得，这个铺子，能招到工人吗？”溯昇先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
“那我们把蒋七的遗孀找来此处做工可好？”
“蒋七是谁？”
“除夕夜死去的那个凡人，他的亲人只有他的老母和妻子，我们把他妻子招来，从此处入手调查不是刚好？”
岁和睁大了双眼，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要告诉我，你来人间，特意开了一间胭脂铺，目的就是为了将那位蒋七的遗孀招来做工，以此来调查蒋七这个凡人？”
溯昇回答的很干脆，“对啊！”
她当真不敢相信，如此把饭叫饥、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冠上加冠、脱了裤子放屁的事竟然是溯昇想出来的？
“明明小施术法就可以让她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而我们现在却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在人间陪她们扮家家酒？”岁和的思绪陷入了一阵混乱，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魔尊也会被夺舍吗？”
除此之外岁和想不到溯昇出这馊主意的原因。
但几息见岁和的。情绪又平复了下来，“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信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我自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就像溯昇也知道，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岁和也会相信他有自己的道理。
“在平遥县死去的那两个凡人，一个叫张明安，一个叫于也。我之前去调查过他们，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所以我又让应殇走了一遍人间，还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于也从小就是乞丐出身，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长大后自己在县里面找个了打铁的活计，勉强在平遥县安了个小家。所以他死了，也没有什么人能为他收尸。但张明安不一样，他从小在平遥县长大，有父有母，但他父母却只是帮他敛尸，并未办丧事。不仅如此，他们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父母却一点也不难过。”
溯昇在修补完那些凡人的尸身之后，就把他们的放回了发现他们的地方，伪装成坠落身亡的假相，让他们的亲人可以找到他们，为他们魂归故里。他第一次调查这些凡人的时候，只调查了他们的生平，是否有与什么人来往密切，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亲眷，直到第二次调查，从他们的亲人入手，溯昇才发现了这件奇怪的事。
“所以你去了万灵天后，我直奔平遥镇，找到了张明安的父母，用法术控制了他们，但他们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们说，张明安不是死了，是成仙去了。”
成仙！
听到此处，岁和也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对，就是成仙，他们说自己的儿子天生根骨不凡，被仙人所指点后激发了仙力，他们亲眼见证过张明安使用仙力。且张明安早就跟父母说过，自己是仙人渡劫之身，这副肉身很快便会死去。”
“被仙人指点？”岁和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重点，“那位指点他的仙人是谁？”
这也是溯昇想要知道的，“他父母不知见过那位仙人的，只有他。他父母说此事是秘密，那些人跟张明安说过，不得泄露这些天机，否则就无法成仙，所以张明安并没有跟他父母说很多。”
“后来我赶忙跑到了华京，找到了蒋七的夫人，同样用法术控制她说出了蒋七是否也曾有说过‘成仙’一类的话，结果不出我所料，确实是有，而且蒋七的夫人知道的比张明安的父母更加详细，她说，蒋七暗中参与了一个修仙门派，名为‘妄仙门’。
妄仙门？岁和在脑海中索寻了许久，人间所有的修仙门派她都有所耳闻，但独独没有听说过这个“妄仙门”。
“可否能查到这个妄仙门的踪影？”
溯昇沉默良久，要了摇头，“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发现这个门派的任何踪迹。”
“但好在，蒋七与夫人感情很好所以跟她说了很多妄仙门中的事情其中还提到过，妄仙门中，有很多来自华京的同僚。”
“且慢，”岁和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如今溯昇这句话刚好点醒了她，“蒋七与张明安，一个在华京，地处西北，一个在平遥，地处东南，相隔如此远的两个人，是怎么被招进同一门派的？蒋七说，妄仙门有很多华京的同僚，且都同他关系要好，那就说明，妄仙门中并不全是华京的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但你先前调查他们三人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没有离开过当地，那他们是怎么进入同一门派修炼的呢？”
“我刚想同你说，这又是一个奇怪的点，蒋七的夫人说，他们是从……梦中相见。”
这听起来越来越离谱了，岁和脑中思绪混乱，她觉得有许多她想不通又不理解的地方。
“这个妄仙门疑点众多，来去神秘无影无踪，我们不知道他们挑选教徒的方式，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与教徒梦中相见，还能点拨他们使用术法，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人间，寻找妄仙门其余的教徒。”
岁和问：“所以你是想从蒋七的夫人入手，可蒋七已经死了，他的夫人并没有被妄仙门挑中。”
“既然蒋七与夫人感情深厚，又与一些修仙同僚关系要好，那他在梦中就一定跟那些同僚提过他的夫人。如今他‘肉身已死’，但凡他那些同僚中有一个良心未泯的，说不定都会来看一下他的夫人。”
言之有理，岁和也开始逐渐认同他的计划，妄仙门如此神秘，细节内容还不让教徒与亲人透露半分，他们若是知道蒋七同她夫人说过这么多，定不会留他夫人活口。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很简单，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只需配合演一出戏即可。”
溯昇右手一挥，他的身边就幻化出一个粗布麻衣的凡人，那凡人相貌平平但神态和善，俨然一副店管家的模样。
“这是我幻化出来的分身，他可以第一时间给我传达店中一切动向。我们先过去，路上慢慢跟你说。”
岁和和溯昇幻化了凡人的样子，溯昇长相出众，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在自己身周施了术法，除岁和外，别人看到他的样子只会感觉并不出众，仅只是一个眉目端正，气质优雅的公子。
其实岁和的长相在六界中也算十分好看的，但不是溯昇和宛凉这样超脱凡尘的美，以至于她们两人刚开始都怀疑过对方是否都不是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用法术易了容。
“你不用换个面容吗？”溯昇瞧着岁和的样子，肤如凝脂，超尘脱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奔波至此的样子。
“不要。”岁和瞧了一眼溯昇面上若隐若现的幻术面具，嫌弃道：“太丑了。”
今日还是年初二，华京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周边的商铺和小摊全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河边还有不少人围在一起放花灯，满城皆是欢声笑语。
“蒋七是家中独子，两次秋闱落榜，在家附近的学堂做了一个教书先生。蒋七的夫人名为苏二娘，本是在城中一家丝织厂做女工。后来蒋七的母亲重病，她就辞了工，在家照顾婆婆和女儿，日常里会做一些女人用的首饰出去售卖补贴家用。”两人在大街上缓慢踱步，好似真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寻常夫妻。
“苏二娘跟张明安的父母不一样，她虽也认为自己的丈夫是渡化成仙了，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无法割舍，所以昨夜她看到自己丈夫的尸体后，还是决定为自己的丈夫敛尸办丧，只是之前为了给蒋七的母亲治病，他们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她没钱替丈夫办丧，只能赶紧出来做工挣钱养家。”
说着两人走入了另一条街道，快走到头的时候溯昇驻足脚步，目光扫向某个地方。
岁和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位妇人在角落中铺了块麻布席地而坐，面前摆着的，是一些女人用到的首饰，这便是一个小摊。她随即知道，这妇人，就是蒋七的夫人苏二娘。
苏二娘身上穿着的棉衣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岁和还记得，大概是路念筝及笄那年，好多地方都在流行这种棉衣，还看又不贵，连路念箐的大丫鬟都买了一件。只是她的这件着实有些破旧，应该是洗的次数太多了，外面的布料都已经有些发白，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岁和便缓缓向苏二娘的摊子走了过去。
“这位小娘子看看吧，这是我自己做的簪花，是市面上少见的新奇玩意。”正月里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冷的，苏二娘被冻的不轻，连说话的语气都带这轻颤。
确实新奇，是没见过的样式。
本是打算和演一出戏，但岁和此时却也是真的来了兴致，苏二娘做的簪花，虽没有过多宝石金银点缀，但却是真的精巧无比，这种样式的簪花，花瓣看起毛茸茸的，许是她见惯了珠光宝气的发簪，如今看到这些，竟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她挑选了一个腊梅样式的簪花戴在头上，转头问溯昇：“好看吗？”
“好看。”溯昇是当真觉得好看，簪花上头，岁和身上的淡漠和那浅浅的杀伐之气荡然无存，更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寻常女子了。
“这是用什么做的？瞧着像是……线？”
“是，娘子您看的真准，这是用纺丝的丝线染色做的。”
岁和没有将簪花摘下，而是指了指头上的那只腊梅，“ 这个多少钱？”
苏二娘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个数字，“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对于岁和来说是在睡觉太便宜了，她以为如此精美的簪花，卖五百文一只都不为过，所以在苏二娘说出一百五十文一只时，岁和没有犹豫地直接说道：“那我全包了。”
在岁和说完这话后，溯昇就从她身后递上了钱袋。
“哎哟！哎哟！多谢娘子和公子。”苏二娘听到岁和要将簪花全包下来，震惊的有些不可置信，直到溯昇将钱递到她的手中，她才真的反应过来今晚上遇到大客户，大贵人了。
她将刚收到的钱挂到腰间，系了个死结，然后连忙开始收拾她小摊上的簪花，“我现在就给您都包起来。”
“不必了。”
苏二娘听到岁和这话一愣，以为岁和临时反悔不要了，“您……”
“我们还要到处走走，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我同我夫君初来华京，在文昌街开了一家胭脂铺名为蓉妆阁，你明日一早把这些东西都打包送去蓉妆阁。”
她这才又放下心。
岁和又和苏二娘聊了几句，看着她收拾完东西离开，临走的时候岁和还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给了她。
自是不用说，苏二娘百般推脱，但岁和执意如此，面上带着笑意“你若是心中过意不去就再多做些簪花给我送来，正好我们店中商品种类空缺，我瞧你这个簪花一定能买上价。”
苏二娘只得连连道谢。
待到她走远，岁和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含笑盈盈，笑靨如花。”溯昇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到了岁和身上，“任谁看了不说我娶了个温柔贤良的好夫人。”
哼！岁和冷笑一声，岁和觉得溯昇这话说中可没少装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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