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元帝还是给了喻文州宗正寺少卿的职务。
从那日下朝后,溯昇就一直派人盯着喻文州。
喻文州是一个人小世家出身的庶子,文采确实有,歌词诗赋张口就来,文章写的也是流利有深度,各大家族一有诗会就争先恐后的邀请他,他也十分喜欢这种场合,在与人交流文采时从不露怯。
不仅如此,他在刚入朝堂就展露头角。前几日靖康伯爵府的贞嘉郡主,与姐妹出门闲逛时,被某个地主家的儿子调戏。两边人互相推搡的时候,贞嘉郡主这边的小厮失手打死了那地主家的儿子。
那男的是地主家的独子,地主老来得子就这一个孩子,所以自从儿子死后那地主夫妇也开始自暴自弃,将事情闹大。官府不管,他们就每日都站在靖康伯爵府前举着血书讨要说法,引得所有人前来观望。
虽说这事本身就是那地主家的儿子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却闹出了人命,尤其这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下,死于皇室高官之手。这种事情最容易引起民愤,整个皇家也是真真切切的被架在火上烤了一回。
更何况贞嘉郡主还未嫁人,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在家中哭了又哭,一度要上吊自尽。
就在元帝最头疼的时候,喻文州直接带来了那地主家儿子之前的一些罪证,并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地主家的儿子叫孙春来,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年纪太大身体不好,导致孙春来智力上有些问题,分不清是非黑白,当街调戏女子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地主夫妻老来得子对这唯一的儿子惯的很,就任由他去,无论他做了什么荒唐事两人都能拿钱替他摆平。
但拿钱摆平的事哪有不留下证据的呢?这些年来孙春来陆陆续续也做了不少荒唐事,全都被喻文州搜罗了来。这些事情若是一起上报官府,孙春来也歹是个死。
就是单凭这些罪状,无法挽回皇室口碑,还有贞嘉郡主的名声。
他建议元帝先安抚平民,将贞嘉郡主带去宗正寺中暂时看管,对外就说已经关起来只等待提审。待提审之日,可以让平民围观,先把能证明孙春来犯事的证人叫来,摆上台面。最好不要明目张胆的宣证人,而是在审理时证人自己找上门。再让那失手杀死孙春来的小厮,装作忠心耿耿为郡主抱不平的模样,说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类的话,随后一头撞死在宗正寺大殿上。当然,是假死,随后再让郡主做出一幅为忠仆痛泣的样子。这忠仆是为了保护她而失手杀人,她却无法保护忠仆痛心疾首,以此去牵动百姓的心。
这样一来,问题解决了,皇室颜面留住了,贞嘉郡主也能留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整件事从头到尾元帝都交给了喻文州去做,不过七日喻文州便解决了这事,顺利交差,一时间成了元帝身边的大红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德才兼备,做事雷厉风行的年轻人,竟然是花楼和赌坊的常客。
这确是溯昇万万没想到的。
他派人跟了喻文州一月,这一月内,他去了风月楼三次,望乡楼五次,西郊赌坊三次,百胜赌坊三次,万宝阁一次。
作为新科状元去花楼和赌坊如此频繁,却没有一个人弹劾过他。
溯昇十分好奇喻文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于是他偷偷跟着喻文州走了一趟。
花楼他可不敢去,所以就跟着喻文州去了躺赌坊。他换了张很难让人注意到的脸,就跟在喻文州的不远处跟他一起进了百胜赌坊。
溯昇前脚刚跟着喻文州迈进赌坊,后脚他就看出了喻文州身上的不对劲。
他也换了一张脸。
原来也是妄仙门的座下弟子啊!
怪不得他常年出入青楼赌坊却没人知道,原来是换了一张脸。
他应当是常用这张脸来赌坊,是这的常客,所以一进赌坊就有小厮前来迎他,把他带去了赌坊二楼。
能上赌坊二楼的客人应当都是有门槛的,楼梯口还有打手守着,但这对溯昇来说都不算是事,他只需一个眼神,这些凡人就会视他如空气。
他跟这喻文州一起上了二楼,这二楼的景象也属实是让他大开眼界。
二楼与一楼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华丽的甚至跟他的府邸有一拼。二楼人数极少,大多都是高官贵爵,一眼望过去,这眼熟的人可真不少啊!
礼王世子、少府监、殿中侍御史、昭武校尉……
溯昇是直接隐了身上来的,就跟在喻文州身后不到一米远。他的隐身术十分高超,不仅能隐去身型,声音、气味、触感都能一并隐去,所以就算对方术法再高超,也没有人能发现他。
他们刚上来时礼王世子那几人正围一起打叶子牌,看到喻文州过来,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喻文州作了个揖。
这一幕着实是让溯昇震惊,皇亲国戚带头给从五品小管作揖,不仅如此,这其中还有年纪比喻文州大,品阶比喻文州高的少府监。
而喻文州看到他们给自己作揖,态度却十分自然,甚至还面色不悦的说了句:“我不是说过以后在外见面要易容吗?”
几人看喻文州不高兴,一个个的立刻换上了一副与自己之前长相相差甚远的脸。
这些竟全都是妄仙门的人!
溯昇早就知道妄仙门势利已渗入朝堂,却没曾想竟有如此多人都已被妄仙门收入麾下。
那当时在朝堂上用魔气控制住左相的,应当就是少府监洪自啸。
很明显的,喻文州是他们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应当是在妄仙门中喻文州的地位比他们高很多,术法估计也比他们强很多。
“前辈,景先生何时过来?”礼王世子问喻文州道。
“今日我只是来玩乐的,景先生不来。”
景先生?如此尊敬的称谓,想必这景先生的位子,还在喻文州之上。
溯昇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人。
然后喻文州几人就真的坐下开始打牌赌钱,丝毫没再提打牌以外的事。
溯昇也没有暴露自己,重要的人还没出现,那个景先生。所以他就站在一旁,看这五人赌了两个时辰才散场。
从那以后,喻文州每次出入这类场所溯昇都会跟着去,就连他去花楼也一并跟着。他精力也是相当旺盛,一月三十天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出入这种场所,有时溯昇都跟累了,他还能再转去下一个场所。
但好在,三月之后,溯昇终于遇上了他们话里的这位景先生。
确实如他所料,这位景先生就是他们的老熟人,景策。
只是十多年没见,溯昇却觉得景策已然变了个模样。他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七千岁,十几年前的他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体型虽瘦,但面容白净,整个人看起来也算是爽朗。可如今的景策,面色发青,眼下乌黑,两颊凹瘦,似是被人吸干了精气般。
溯昇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也易了容,但后面才发现那就是景策本身的面目。
怕是作恶太多,被反噬了。
但景策也确实在道法上精进了不少,他刚进来的时候,就仿佛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但他暗暗用法力探了一下又什么都没有探到才稍微放下写心来。
溯昇的隐身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看出来过,景策却能感觉到细微的异样,这就说明他的法力真的变强了很多,甚至应当超过了魔主级别。
而这不过才过去了十几年。
他今日必然不能放景策走,他不敢想,若是任由景策再这样下去不停吸食炁,过个十年,景策会变成什么样。
那时的他可能都不再是景策的对手。
景策的确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哪怕用法力探过,也还是感到不对,心中总会产生不祥之兆,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溯昇是紧跟在景策后面走的,他们现在在华京最繁华的地段,他定然不可能在这里跟景策打起来。
溯昇一路跟着景策去了华京郊外。其实出城之后他就估计暴露了自己,引景策去了他们第二次发现尸体的那片林子。
两人站在树林中对立而望,四周被浓厚的魔气围绕,连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住。
“不赶紧跑,而是选择跟本尊过来,看来你对现在的自己很有自信,觉得一定能赢过本尊?”
景策这人最是容易被人三两句话的言语刺激到,溯昇知道,所以选择故意激怒景策,想率先逼他出手。
溯昇也想先看看景策的实力,究竟进步到了什么地步。
但似乎十几年的光景就让景策稳重了不少,竟然没被溯昇这话刺激到,反而是笑着回了溯昇一句:“你比我认知里的你还有本事,竟然能这么早就找到我。”
“早?”溯昇轻笑一声,“已经不早了。”
溯昇没有再跟他废话,蚀骨扇一摇,直接向景策飞去,这一战始终是要打的。
景策双手聚起雷团,口中念念有词,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雷声轰鸣。紧接着,一道粗壮的紫黑色雷电劈下,差点将蚀骨扇劈成两半。
那道粗壮的雷没有劈到蚀骨扇,转头又像溯昇袭来,来势凶猛,带着闪电。此时蚀骨扇已经回到了溯昇手中,黑色的魔气聚集到溯昇手中的蚀骨扇上,冲着即将攻向他心口的雷用力一挥,那道雷就被扇的偏离了方向,轰然劈向一旁的树干上,整棵树轰然倒地。
“你确实厉害了不少,不跟以前一样废物了。”溯昇这时还不忘嘲讽他几句。
而景策现在已经明显不吃这一套,甚至刚刚那一招,让他有了今日能胜过溯昇的自信。
“那你不一样。”景策反讽回去,“你比以前废物了。”说罢,又重新聚起雷团,向溯昇所在的方向攻去。
“哦?是吗?”
溯昇却依旧面色不改,单手转扇,扇面上立刻出现了青黑色的符文,同时爆发出耀眼的你光芒。符文从扇子中脱落,飞向空中,包裹住了袭来的紫黑色雷电,在符文的包裹中,雷电纷纷炸裂,化作点点雷光消失在空中。
景策出手动作十分利落,几乎是一招出完,无论这招有没有打到身上,他都会立马出下一招。所以趁着溯昇防御时,他掌心中又涌出许多条雷电向溯昇扑去,但都被溯昇一一躲开,只有最后一道雷,堪堪擦过溯昇的衣袖,把他淡绿色的衣袍划破了一个角。
“这衣服可值三百两呢。”说罢他浑身魔气冲天,没等景策反应过来,一个瞬移到了他面前,蚀骨扇的扇间擦过了景策那瘦削的脸。
方才短短几招溯昇就已经试出来了景策的大致水平,确实很强,但还不够。
至少对上自己,他还是没有胜算。
所以他由守变攻,每一次出招都快准狠,几招下来,景策明显发现,他还不是溯昇的对手,一直这样下去,不过就是在消耗自己的体力。
他转身就想逃,但溯昇哪能让他逃掉。溯昇聚力到蚀骨扇上,冲着景策逃跑的方向用力扇去。
巨大的力将景策扑倒在地,嘴角逐渐渗出一缕鲜血。虽然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外伤,但他感觉自己的内里全部都在阵痛,好像有几根肋骨断掉了,从地上爬起来都十分的艰难。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本尊比以前废物了吗?
溯昇不欲与他多说废话,揪起他的衣领就想回月尘山,却在转身时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力冲击。
溯昇虽早有感应,但那人速度很快,他躲闪不及,被那股灵力冲的踉跄了几步,手中一松,景策整个人就从他的手上消失。
来人一身白袍,将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白色面具,除了从身形上能看出来是一位男子,其余的一概看不出来。
是那个白袍人。
“本尊还未去找你,你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谈什么送不送上门的?我们该见面的时候自然就会见面了。”那白袍人的声音明显用法术遮盖处理过,从他嘴中发出发声音极其难听,像是木器运作的吱嘎声。
“所以这次你来,只是为了救他?实话说,本尊很好奇,你是如何从一堆人里面选出景策这个废物来做你的同谋?”
“你……”断了骨头的景策只能被搀着,却还是在听到溯昇说完这句句话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劳您如此替我着想,可惜我不想说。人我带走了,告辞。”
“说走就走?本尊同意了吗?”话音还未落他便提前出手,他心中清楚,这白袍人可不像景策一般好对付。
那人似乎也早有准备,只是手里还提着个景策不好出手,所以一直在防守,但他的每一次防守都十分轻松。一层灵力结成的屏障挡在两人之前,完全隔绝了溯昇身上散发出的魔气。
这个屏障很眼熟,当初神帝在清澜宫地牢中布下的结界,就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只能用灵力打开的结界,这个屏障,也是一个只能用灵力打开的屏障。
溯昇用手中的蚀骨扇轻敲屏障,“你这算是?现学现用?”
“是啊!当初看见那个结界的时候,我都感慨魔尊您真是天降奇才。”
“本尊可当不起这天降奇才的名号,不过是因为本尊后天过于上进罢了。”溯昇此时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
但那白袍人显然失去了耐心,“好了魔尊,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谁跟你就此别过?”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隔离开三人的屏障消失,那白袍人不由愣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让溯昇找到了出手的时机。
不能将这两人放走,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若是现在轻易将他们放走,下次再想找到他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万一现在放走了他们,之后他们的法力再度增强,那时局势会更难掌控。
再见到景策第一刻,他就已经给月尘山那边传了信。只是传信需要时间,应殇泽梧带人过来也需要时间,可惜景策发现他发现的太早,这点时间,远远不够援兵的到来。
景策虽身负重伤,但拼上命也仍有一战之力。白袍人的实力,只会在景策之上,其实溯昇也不清楚对上他们俩人自己到底有几分胜算。景策的法力已经增强了许多,他心里没底,只能尽力拖到应殇泽梧带人过来。
他这次是用尽了自己九成的功力,向那两人袭去。
白袍人实力确实很强,哪怕让溯昇抓住了机会,也丝毫没有落入下风。魔气和灵力两股力量相互对抗,他的脸上也依旧是自然的神色。
两人都用出了所有的力量,却是很明显的旗鼓相当,此时在一旁休息了半天的景策加入添了一把火,溯昇顿时感到对面一股重力袭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就这样三人对峙了大概有一刻钟,白袍人那边率先感到了不对。他看出这样下去明显分不出胜负,溯昇此举不过是想拖住他们,等援兵到来。于是他与景策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齐像两旁躲开,转身又要逃走。
溯昇也没放弃想要留住他们,但那白袍人似乎早有准备,向着溯昇的方向撒了一把奇怪地粉末,溯昇立马感到双目眩晕,就像中了迷药的凡人。
怎么会?这是什么?
待他头脑彻底重新清醒过来,面前的两人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溯昇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大意了,竟就这样让他们用如此简单的方式逃走了。
而半刻之后,应殇和泽梧就带着一众魔将出现在了溯昇面前。
“尊王?景策呢?”
溯昇看这阵仗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来的太慢了,一人罚半年……”在人间待久了,半年俸禄差点脱口而出。
“罢了,回吧。”
应殇泽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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