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际光晕延绵，霞彩透过玻璃窗，驻足一片橙红色的光影。新中式别墅院里，种着一棵粗壮高耸的银杏树，枝条延伸至窗边，混着落下的余晖，变得粲如夺目。
清风拂过枝脉，青黄的银杏叶摇摇欲坠，最后随风飘走。端站在窗前的中年妇女，抚下眼角的泪，将窗帘拉下。
经过几日的休息，司漓体内破碎的能量体现在重新汇聚在一块。当她缓缓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个身着女士黑色礼服，戴白花的人。
“司漓？你终于醒了。”姜芩连忙走过来抱住她。女人虽脸上皱纹增多，但保养甚好，整体看上去风韵犹存。
司漓有些懵，何况突然的肢体接触让她眉眼间透出不耐，直到那道熟悉的轻痞男声响起：“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太过热情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随声音看去，男人一副懒散样地靠在柜前，用平常看待生人般的眼神把她瞧着。
（所以我现在是在司家？伪装没有披露？）
她朝丛云霁传递心声，但男人只是嘴角轻扬，没什么特别表情。
“哦，对了，还得谢谢你。要不是这几天你常来做伴，怕是小漓没这么快醒。”姜芩起身，递给丛云霁一个厚厚的红包。
（几天？常来做伴？）
司漓清艳明亮的眸子牢牢注视着男人方向，只见对方堂而皇之地接过红包，然后歪头，朝她指了指纱布缠绕的手掌，姿态傲然地溢出冷笑。
姜芩在旁边解释道：“这几天你状态不好，我想着让云霁陪你试试，结果人刚走近，你就跟闻见什么灵丹妙药似的拉住他的手，我看有成效，就让他来陪你咯。”
（啊？？？）
正当她满心诧异的时候，女人忽然走到门边，将门反锁。
司漓有意识地瞥了眼留有缝隙的窗帘，她走到窗前，刚抚上窗框，胳膊卒然被人按住。
“等等，你真的像云霁说的那样，没有身份吗？”
（没有身份？）
司漓动作僵持在半空，刻画在精致骨相上的弯眉之间，沾满了不解之色。
姜芩虽上了年纪，但皮肤紧凑，打扮贵淑，身上多是珠光宝气的痕迹，唯独那双眼，总是泛起一种悲寂的伶仃之色。
“我知道这很荒唐，但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女人神情恳切地拉起她的手，嗓音颤栗：“只要你代替司漓来我们家，我就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司漓听完抽回手，顿了顿，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来，姜芩背过身去，不停地抹掉下来的泪水。之后面容憔悴地走到她身边，介绍起往事：“五个月前，真正的司漓在国外失踪了。”
“有让人调查吗？为什么外界不知道？”
姜芩叹了口气：“雇了私家侦探，可你知道，我们家声名显赫，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不能让媒体知道。所以这五个月来，都是一直封锁消息暗中寻人。”
“可为什么封锁消息，还要传司漓回国的这件事？”
“因为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来找到我们，说她愿意去整成司漓来代替司家千金的位置。”
“可后面……后面，”姜芩忽然哽咽：“那女孩在回国路上，被人恶意用Z，G注射了D。”
司漓看向房间角落的丛云霁，大概是懂了前面传递心声时，他为何是那种反应。
不过她也能想到为什么司家一定要找个替身来代替女儿，前几日夜晚她溜进司家蛊惑，意外看见了姜芩的木箱，里面装着七岁男童的照片，还有从远乡寄来的包裹。
这时姜芩也开始自嘲道：“我儿子因为先天性哮喘走了，而我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周边的人都奚落是我把霉运带来了这里，如果女儿也……”
姜芩不敢想，把手捂住脸，身体颤抖不止。
“但我这张脸，真的不会露馅吗？”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男人走了过来，将手插兜，气质闲散：“就说出生时抱错了，你才是真正司漓，原来的司漓被亲生父母领回去了。”
（？？？）
丛云霁敛下黑眸，苏笑一声：“我脑子没问题。”
（？？？）
又加重语调说了遍：“我大脑小脑都没问题。”
“如果前段时间见过你的丛家怀疑起，你就说养父母是国外的，自己正好修完大学，知道了真实身份，就被调换回国。”
“这样注意力都会在国内真千金你的身上，不会再有人去关注已经认完亲，人在国外的假千金了。”
（………）
“那叫妙啊，不叫喵，你什么时候多学点人类词汇吧。”
司漓支起拳头就想往男人身上揍，但看着对方优秀硬朗的鼻梁，以及那双漆黑亮堂的丹凤眼眸，她又收回了手。
看着她这番作为，丛云霁悠然抱臂的同时，内心暗笑了一下。
司漓沉默了片刻。
对她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虽然她知道有丛云霁的撺掇成分在，如果促成了，他就可以借着司家女婿的名分，更加从容顺畅地去调查丛家那些事。
但丛家不仅是丛云霁要解开的枷锁，更是她要报仇雪耻的地方，那里生活着不视天地伦理的妖狐，不仅炸了陪伴她几千年的泉水井，还妄想抢夺内丹取她性命。
凭丛家的家族势力，恐怕在南城就只有司家能抗衡一二，她若把握好这个身份，没准丛云霁这枚弃子也能助她攻破丛璟尧。
斟酌过后，她走到独自掩面悲哀的姜芩附近，言辞真挚地说道：“我们合作吧。”
*
南城的永和陵园下起了场大雨，数把黑色、淌着绵绵细雨的雨伞来回攒动。哀悼者将白菊花束放在大理石墓碑前，失魂落魄地换下一位进行同样的动作。
墓碑上的逝者图像，俨然是车祸去世的丛万霖。
这人司漓了解甚少，丛云霁也不愿与她多说，想来也是信任不够，只能靠新闻知道这是丛老爷子的亲弟弟，平时的业务集中在流水线生产上。
除开本职工作，他还联合外商开了个地下赌场，出事的那天因为他心情烦闷，灌了不少酒，又因手气差给气急了，指认同桌的是老千，硬生生打死了个人。
后来还是里面的赌友报的警，地皮查封之后，他连夜跑到丛家宅府，要丛关山给他擦屁股。老爷子拒绝后，他就驱车寻死，中途看见沉船事故没死的丛云霁，就想一起带走，结果便是自坠山崖。
司漓独自撑伞站在后面，就像个置身事外的路人。可她知道，丛家的心事没这么简单，丛万霖的死背后一定存在隐情。
离她约莫十米处，男人身形挺拔地站在人群中央，穿着黑色西服，肩宽腿长，左耳处简约的几颗黑色耳骨钉格外晃眼，甚至于给全身都镀上了一层孤冷疏离的气息。
侧脸看去，男人此时神情淡漠，眼眸直视着墓碑上的人像。
司漓本打算走过去，做做快结婚前的情侣样子，可就在往前迈的一瞬，她突然感到骨软筋麻，抓着的伞柄就这么跌落下去。
她向后跌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冰冷的雨点肆意侵打在她的脸上，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等到再次抬头，已有片安全干净的倒影包裹在她身上。
丛云霁撑伞站在她跟前，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让她握着发力。
司漓看了一眼面前的手，皮肤冷白，手指细长，骨节凸落有致，而且手腕处还有个浅浅的，像是被烫伤的暗金色疤痕。
这是……九根狐尾，上面托着一颗耀眼的金丹。
神不知鬼不觉地，她抓上男人的手，有些温凉的指尖触碰腕处的印记。
登时，体内大地回春地发生能量变化。不仅如此，耳边变得闹市般嘈杂，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在同时奏演。
察觉到丛云霁在使力想把她拉起来，司漓在心底赶紧叨念：
（先别动，我能读心了！）
闻言，丛云霁俯低身子，最后被猛地一拉手，只得半蹲在了女人身边。
西服背领处源源不断地进水，伞的大面积都撑在了司漓头上。他看着女人认真严肃的脸蛋，不自觉攥成拳头手势，放嘴边咳嗽两声。
杳眇的人群中，司漓一眼看见背姿微佝，神情穆肃，手里紧紧把掐着金雕拐杖的丛老爷子。
只见他长吁短气。
（万霖啊，你怎么想不开要跟他赌气啊，这么多年，我们丛家被他变成了傀儡，要想苟活，就得唯命是从，你怎么区区为了个女人就干那种事……）
老爷子不甘心地猛拄拐杖，之后在随从的搀扶下，离开了陵园。
司漓和丛云霁不约而同地对视上。
可她扫过男人清白硬朗的眉目时，本是沸反盈天的脑子里突然忽然变得空白宕机。
她竟读不出男人的心声。
难道就如这枚金丹印记的征象一样，丛云霁抢走了在他们俩之间读心的能力？
这么想着，男人便使力将她拉了起来。司漓的眼神有些闪躲，她感受到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是直白，仿佛要将她当场剖析然后问问题。
这种感觉实为难受，她修炼千年，竟被个凡人看穿心术。
发觉还拉着的手，她轻笑一声，耳边的发丝不断往下滴水，面色凉白，五官透着极具冲击感的冷艳。
最终，她敛下眼眉，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收回手。
但在虚空之际，被人再次拉住。男人抓着她的手，手指纤长，手背微微鼓了层青筋，比起她常年低寒的体温，这只大手显得格外温暖。
丛云霁一改往日的轻佻放荡，认真注视着她满是戒备的眸子，说道：“你读不出的东西，我会全无保留地交付给你。”
“包括查出真相后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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