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仆妇有胆子在她窗户根儿下嚼舌头,时机又选得刚刚好,保不齐就是秦嬷嬷的手笔。
这回,她决不再让赵家如愿!
姜蝉静静思量片刻,吩咐道:“告诉秦嬷嬷,姜家没有年前抄捡的先例,是好是孬,都要让大家过了年再说。”
这就是否了秦嬷嬷的意思,银绣微微一愣,嘴唇动了动,想说秦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这样不给面子硬邦邦地驳回,会得罪人家。
若是秦嬷嬷在赵老夫人面前给小姐上眼药,受罪的还不是小姐?反正上京后也不用着那么多的人,还不如应下来,打发几个不省事的敷衍过去。
话到嘴边银绣又犹豫了,她是外头买来的,不比金绣和小姐的情意深厚,这些话说了恐怕会惹小姐不快,还不如不说。
她到底什么也没说。
待银绣一走,姜蝉立时低声吩咐金绣:“你去找那两个婆子,现在就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把她们稳住。别让秦嬷嬷知道。”
见小姐此番作为不同往日,金绣心中是惊疑不定,耐不住提醒道:“秦嬷嬷毕竟是赵老夫人派来的,小姐总要给她几分面子——省得夫人夹在中间为难。”
姜蝉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快去吧,省得人跑了!”
屋子里又剩了她一人,她觉得有些气闷,推开窗子,风卷着雪粒子袭面而来,满屋子的炭火气顷刻散了个干干净净。
书案上头的《赵氏家训》不停翻动,哗啦啦地响。
火盆中的炭火无声地燃烧着。
姜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了那本书一下,再推一下,猛一挥手,那本《赵氏家训》落入火盆,彻底烧成了一堆纸灰。
有秦嬷嬷这一出,姜蝉生恐夜长梦多,等不及再派人找卫尧臣,披上斗篷提脚就往马房走。
清新沁凉的雪花落到她的脸上,憋在胸口的浊气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都轻松下来。
“小姐去哪里?”女人的嗓音就像缺油的门轴,吱呀呀直响,又涩又尖,刺得姜蝉心头突地一跳。
秦嬷嬷一张长方脸,细眉小眼,高颧骨,薄嘴唇,虽年过五十,可脸上不见一道皱纹,只鼻翼旁有两条深深的八字纹。
应是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她有些气喘,老脸泛红,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秦嬷嬷屈膝草草一蹲,板着面孔道:“小姐出来怎么不带个丫鬟跟着?知道的说小姐心肠好体恤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家一点规矩都没有!等到了京城可得改改,别让人笑话小姐是个乡下人。”
又是这套!
姜蝉气得手微微颤抖,勉强保持声调平静,“真是好笑,我清清静静在家里散散步,怎么就成了没规矩?”
秦嬷嬷被噎得一愣,不免奇怪,往日里姜蝉见了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柔柔叫一声“嬷嬷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儿个怎么转了性儿?
她不愿在姜蝉面前落了下乘,马上拿出教养嬷嬷的架势。
“您哪里知道官宦人家的道理?像我们这种世宦书香人家的小姐,身边的奶妈丫鬟自然也不会少,进出皆是前呼后拥,断没有主子独来独往的。”
见姜蝉仍有不服,秦嬷嬷长叹一声:“您不小了,好歹为夫人着想一二,人家不说你,只会说夫人没有管教好女儿,你忍心让夫人丢脸?”
想起母亲,姜蝉胸口一阵闷痛。
秦嬷嬷微微抬起下巴,“小姐不同意我整顿下人,殊不知日防夜防,家贼……”
“嬷嬷多虑了!”姜蝉打断她,“不是不整顿,你是赵家的管事嬷嬷,插手姜家的事不合规、矩。”
话音甫落,秦嬷嬷的脸已是涨得通红。
“二来么,我没记错的话,嬷嬷是半个月前到的姜家。”姜蝉心情渐次平缓,思路也清醒不少,“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我这里摸透了,知道谁得用,谁不得用?”
秦嬷嬷惊讶错愕地打量着姜蝉。
小姑娘刚刚及笄,脸庞略显稚嫩,大大的杏眼含着几分怒气几分警告,模样还是往常的模样,气势却不一样了。
秦嬷嬷无端一阵心头急跳,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信,方觉得好些。
“此事不用再提,我自有安排。”姜蝉急着去见卫尧臣,示意秦嬷嬷退下。
秦嬷嬷却好像看不懂她脸色一样,挡在前面没动,“京城那边传话,要在年前卖掉姜家在真定所有的产业,我听说小姐手里也有铺子,还请小姐把账本交给我。”
姜蝉一惊,前世她的确交出了账本,那是到了赵家,老夫人以家规禁止赵氏女经商为由,变相收走了铺子。
这辈子怎么提前了,还要卖掉?
“谁的口信?谁要变卖姜家的产业?”
“小姐莫急,自然是夫人的意思。”秦嬷嬷掏出一封信,“这是夫人写给我的亲笔信,责令郑管家、钱掌柜协同我办理此事。”
姜蝉急急接过信,草草扫了一遍,怔楞片刻,不相信似地又看一遍,脸色苍白得和积雪也差不多了。
秦嬷嬷翘起嘴角得意一笑,随即隐去,仍是撇着嘴角道:“夫人的笔迹做不了假。明日小姐就要启程上京,天已经擦黑了,小姐指个人与我交接,您也好早些歇息。”
姜蝉把信收好,“姜家几十家铺子,染坊、油坊、醋坊十几座作坊,少说也有百十号伙计,都卖了,这些人怎么办?这事太大,等我见过母亲再说。”
秦嬷嬷本想扳回一城,不想现下连信也拿不回来,顿时着恼了,“长辈们决定的事情,小姐只需照做即可,不遵母命,你这是忤逆!”
“忤逆”二字狠狠戳中了姜蝉的心窝子,浑身的血立时倒涌上来,一时间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怎的,你要替我母亲告我?”她的语气同样不好听,带着浓重的鼻音。
秦嬷嬷自觉失言,话音一转,带着几分痛心感慨道:“你这是生生把夫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夫人疼你不会追究,可你让别人怎么看?”
“小姐大概不知道,赵家从没有娶商户的先例,老爷顶着全族的压力娶了夫人,夫人性子好,容貌好,才学好,这才一点点转变族人对她的看法,你不能让夫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啊!”
越提及母亲,姜蝉心口越是疼得厉害,接连深吸几口气方压下那股郁气。
“卖也不急在一时,上赶着不是买卖,离过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档口卖不出好价钱。”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我姜家几代人积累的产业,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姜蝉软硬不吃,秦嬷嬷顿时没了主意——她总不能上手硬抢。
没有夫人那封信,她根本指画不动姜家的大管家和大掌柜,账本拿不到,铺子卖不掉,回去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顾不得姜蝉的反常,秦嬷嬷急急忙忙找人往京城递消息去了。
姜蝉松了口气,挺得笔直的腰杆松懈不少,一阵风吹过,背上又湿又凉,隆冬腊月,她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姜蝉自失一笑,看来上辈子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散,不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这次她就没让秦嬷嬷讨到便宜。
搭眼一瞧,远远站着银绣,表情呆呆的,俨然是惊住的样子。
姜蝉招手叫她过来,“可巧你在,让郑管家和钱掌柜吃了饭到小花厅等我。”
说罢拿过南园子的钥匙,仍不让人跟着。
已是掌灯时分,深蓝的夜空下,白皑皑的雪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蓝光,周围很静,只能听到沙沙的落雪声。
白茫茫的天地中,只她一人,恍若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路的尽头是一道矮墙,绕过矮墙,便是马厩。
马厩的屋檐上悬着灯笼,昏黄温暖的灯光落在她脚下,隐约能听到马厩里的说笑声。
姜蝉反而站住了脚。
待会儿见了他要怎么说?
她想带他去京城谋个前程,可人家肯不肯和她上京?赵家势大,如果他以后知道自己与赵家为敌,会不会退缩?会不会怨她?
上辈子他送自己最后一程,是巧合,还是特地来的?因着什么?
卫尧臣多大,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脾性如何……
她对他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的模样都不知道。
姜蝉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一阵爆豆般的欢笑在墙那边响起,有人大喊:“就这么定了,小九,哥儿几个跟你走,这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要走?姜蝉一惊,忙从墙后探出了头。
七八个人笑笑闹闹地往外走,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直接落在最前头的少年郎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那人穿着一件打补丁的蓝布棉袄,高高的个子,宽肩膀,和旁边的人比起来稍嫌瘦削了些,走起路来散散懒懒的。
姜蝉笃定那就是卫尧臣。
他突然脚步一顿,回头望过来,恰巧碰上姜蝉的目光。
姜蝉晃了下神。
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白白净净的不像个干粗活的马夫,嘴角微微向上翘,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乍一看,这人懒洋洋的,似乎很靠不住的样子,但长眉斜飞,天然带有一股英气在,尤其那双眼睛,异常黑亮,在暗夜中就像闪闪发亮的星星。
这一点便消去他几分痞气,多了几分不羁,使他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还在怔楞间,那人冲她笑了笑。
姜蝉猛地缩回脑袋,又不禁懊恼,躲什么躲?她又没做坏事,大大方方上前唤住他就好了。
深吸口气,她跨前一步绕过矮墙,发现那几个奴仆已经走了,原地只站着他一人。
姜蝉回过神,确认道:“卫尧臣?”
许是很少有人称呼他的大名,他停顿了下才应道:“小姐找我?”
“你要走?”
卫尧臣挠挠头,自嘲笑道:“没办法,我打了赵家的人,管事的说什么也不敢留我——也挺好,赎身银子都不要。”
“你若不想走,也就是我和郑管家说一声的事。”
卫尧臣有点意外地打量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他这个喂马的,“不麻烦了,我和几个朋友说好合伙儿做点小买卖。”
姜蝉心头暗暗一沉,忙提议道:“即是做生意,不如和我去京城吧。我要在京城开铺子,打算请几个信得过的伙计,你放心,我断不会亏待你,日后你一个大掌柜是跑不了的。”
小姑娘嗓音很好听,细声细气的,就像清泉潺潺流淌,眼神真挚又充满期盼。
卫尧臣悄悄挪开视线。
条件不可谓不诱人,他却没一口答应:“您怎么想起请我来了?”
“自然是有人推荐,说你很能干的一个人,在马厩干活委实屈才。”姜蝉不惯扯谎,脸皮微微发烫,好在夜色渐深,正好替她掩饰过去。
卫尧臣并不信她的说辞,他一直在马厩当差,整天是喂马刷马赶马车,和外头那些掌柜的话都说不了两句,人家知道他能干不能干?
他沉默片刻,拒绝了,“多谢您的美意,我家里走不开,不能离开真定。”
一句话就把姜蝉堵了回来,但她不想放弃,“你家里还有谁在,一起上京去。”
这次卫尧臣沉默的时间更久,最终仍是摇头。
失望和沮丧袭上来,姜蝉掩饰地笑笑,笑得很难看。
她也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想了想,把手上的绞丝金镯子褪下来,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墩子上。
“值不得几个钱,谢谢你替我出气。”
心里想,须得另外找个由头给他贴补些银子,再让钱掌柜给他介绍生意和门路什么的。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卫尧臣道:“出气?有人欺负你?秦嬷嬷明里暗里挤兑出去好几个管事,现在连郑管家都要看她脸色行事,这事不简单,你要当心……赵家。”
这话于他的身份,可谓十分大胆,甚至僭越了。
姜蝉心里泛上一股酸热,身边没人提醒过她,眼拙的看不出来,眼明的看出来也不敢说。
眼眶发烫,她轻轻吐出口气,笑着摇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我挺好的……保重。”
雪色弥漫了整个视野,她小小的身影愈去愈远,飘摇不定,仿若要消失在漫天的雪尘之中。
卫尧臣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分明在撒谎!
她定然是遇到极难极难的问题,身边无人可用,才不得不找他这个敢揍赵家人的“恶奴”。
要不是她,自己早家破人亡了,现在她有了难处,自己却要坐视不理?
如果真发生变故,他会后悔一辈子。
卫尧臣重重透了口气,突然扬声道:“等下!”
姜蝉站定,回身望来。
夜色浓郁,灯影微黄,晶莹的雪花映着光,如无数细碎的水晶从他身旁飘落。
她怔了怔,快步折回来,惊喜道:“你同意了?”
卫尧臣不答反问:“您是不是要用我对付赵家?”
惊喜差点变成惊吓,姜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我只是……”
我只是想报答你上辈子的恩情!
可这话说出来谁信?
卫尧臣眼中闪着顽皮的光芒,“只是什么?”
姜蝉突然泄了气,误会便误会吧,只要能报答他,也算偿了自己的心愿。
这幅模样在卫尧臣看来便是默认了,他斜斜靠在墙上,又变成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东家,我要的很多,一间铺子可不够。”
姜蝉温声道:“好,一间铺子的确太少,等你做熟了,十间八间都不在话下。”
卫尧臣笑声朗朗,“承蒙东家瞧得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也不是白拿钱不干事的混子,我会把姜家铺子开遍大江南北,东家就瞧好吧!”
姜蝉笑着点点头,并没当回事。
“你练过功夫?”她好奇另一件事,“居然能打败李管事,他可是赵家从镖局专门请的拳师。”
提及此事,卫尧臣低声笑起来,“他练是正儿八经的套路,按招数出拳。我的都是大街上学的野路子,他没见过,一交手他就懵了。这就叫傻子克高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姜蝉擎不住,声音软软地笑起来,眼睛笑成了月牙。
卫尧臣也看着她笑,“我要安顿好家里才能上京。”
“这是自然,你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这是我单独给你的,不必报账。你过了年再去京城也行,不要到赵家找我,去真定会馆,我派人提前等着你。你家里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找我,不说别的,姜家在真定也是数得着的大户……”
她絮絮叨叨说着,他静静听着,手里的金镯子却没还回去。
一快一慢的梆子声隔空传来,姜蝉惊觉已经一更了,自己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对面的卫尧臣都冻得嘴唇发白。
自己裹着羽纱斗篷都嫌冷,更何况粗布破袄的他!
姜蝉轻声道:“我走了,和你说说话心里都敞亮许多,真的,我许久没这样开心了。”
“稍等。”卫尧臣转身进屋,再出来时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我送你。”
雪停了,风还刮着,他在前面稳稳走着,四周同她来时一样的静,积雪在夜色下闪着清冷的微芒。
他手中的灯,映亮了她脚下的路。
渐渐能看到垂花门前的灯影了,卫尧臣把灯笼递给她,“雪地湿滑,东家小心。”
“小姐!”还没进门,银绣便从内迎出来,“郑管家和钱掌柜到了,我叫小丫鬟过去奉茶,您先吃饭罢。”
姜蝉拾阶而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已然看不到了。
“去小花厅。”她心里装着事,吃也吃不下,当然是先去见这两个人。
她对钱掌柜印象很深,这人非常反对变卖姜家产业,为此几次三番和继父起冲突,眼看闹得不可收拾,母亲没办法,只能辞退他。
他临走前给母亲留了封信,不知写了些什么,母亲那惆怅的表情她永远也忘不了。
郑管家则留在真定看管老宅,那场流民乱子过后,母亲前后派了几波人去找,有说被火烧死了,有说被流民打死了,始终没有他们一家确切的消息。
重来一世,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好结果。
姜蝉命银绣去外间候着,独自站在暖阁外,将事先想好的话来回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方挑帘入内。
暖阁镶着琉璃窗,密不透风,两个火盆熊熊燃烧,进门便是融融如春的热气扑面而来。
两个中年男子忙放下茶盏,站起来躬身问好。
四方脸上嵌着一双小豆眼的是郑管家,腰间别着一杆短粗烟枪的黑圆脸是钱掌柜。
姜蝉还了半礼,没坐上首,捡靠窗的椅子坐了,开门见山道:“这么晚请二位来,乃是有事相求。”
钱掌柜立时说不敢,“小东家有事吩咐,我可当不起您的‘求’字。”
姜蝉温声道:“当得起,祖父去的早,我母亲又不擅经济,要不是您在外辛苦操持,姜家产业如何能有今日的场面?”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小东家过誉了。”
“分内之事能做好的又有几人?”姜蝉话中似有无限感慨,“换个人,做份假账,串通上下,盈利说成亏损,亏一分说成亏五分,四五年下来,恐怕我和母亲就要靠变卖祖产为生了。说句实在话,钱掌柜,您于我和母亲有恩。”
这话是钱掌柜绝没有想到的,原来自己的万般辛苦小东家都装在心里了!
一时他是五内沸腾,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良久才拱手笑道:“我身无寸功,只是维持生意而已,小东家这样抬举,委实愧不敢当。”
郑管家呵呵直笑,“老钱劳苦功高,姜家上上下下的人又不是瞎子,莫要谦虚啦。”
姜蝉接过他的话道:“郑管家也不是外人,你是我母亲的奶兄,论起来,我还要称呼你一声舅舅。”
“哎呦,折煞老奴了。”郑管家擦擦眼角,适时问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姜蝉略停顿一会儿,边说边观察他二人的神色,“姜家的产业,没有我的话,不准变卖!”
郑管家笑容一下子凝固,为难道:“秦嬷嬷后晌拿着夫人的信找我,夫人要卖,这……”
钱掌柜直接发问:“小东家,您和东家意思截然相反,叫咱们听谁的呢?”
姜蝉稍微提高声音道:“听我的,我才是东家!”
那二人不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钱掌柜皱着眉头道:“小东家,您是不是和东家闹别扭了?东家她一个女人支撑到现在不容易,好歹体谅她些吧。”
姜蝉有些哭笑不得,“你误会了。我祖父留下的话,你们难道忘了吗?”
郑管家一愣,小豆眼中立时精光闪烁,却是转瞬即逝,只拿眼睛偷偷瞅着钱掌柜。
“老东家是有话,外嫁女不得掌管姜家产业,夫人离家改嫁,的确算不得东家了。可是,”钱掌柜揉揉眉心,“您让夫人如何在赵家立足?”
姜蝉愣住了,她本以为一定会得到钱掌柜的支持,不想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他!
为什么?他明明是不同意卖产业的,上辈子的记忆出了偏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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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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