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实在不知柳倾雪是怎么就用这么几句话就把这些帮工都摆弄得服服帖帖的,她想着沈三娘的嘱托,心里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工钱的事情实在是没得什么再做出文章来,刘婶只得从别的入手,她站到柳倾雪身旁,张口准备说话。
“等等,刘婶,你先等会儿,别耽误大家时间,我再说一件事,然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单独留下跟我说。”柳倾雪对刘婶的态度依旧是客客气气的,帮工们一听柳倾雪还要说话,立刻都停止了议论,专注地望着柳倾雪,认真倾听起来。
刘婶一看这架势,哪里还有什么借口再插嘴,只好侧身让开她挡住的位置,让柳倾雪对着众人露出脸来。
柳倾雪说道:“工钱日结得从明天早上开始,因为今天需要一天时间让李工给大伙儿算算这些日子每人都开工了几天。这样,明早准时在这院儿里集合,把这段时间的工钱来个小结,然后领了明日的工钱,咱们就正常开工,大家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工地去正常干活儿了,有问题的留下单独找我。”
帮工们很快都表示没什么问题,李工道:“那就请各自都继续回去开今天的工吧。”
刘婶一见人都要走没了,若是所有帮工都回去正常做工,那她的“任务”岂不是功亏一篑,干脆就是没完成?
周婶拉着儿子也要离开,被刘婶拽了一下,不得不停下脚步。刘婶顾不得还有几个人等着跟柳倾雪说话,直接挤过来,站到最前面对柳倾雪说道:“东家姑娘,我就问一个事情,以后山路的事儿到底是谁说了算?我们新来的不懂,想问问,以后该听谁的!”
声音又大又刺耳,仿佛债主在催债。
柳倾雪抬眼看了她一下,不紧不慢地坐在主位上,端起小梨刚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又放下茶杯,这才答道:“婶子这话我听不大懂,我爹就我一个女儿,山路是柳家的事情,自然是我说了算,婶子既然是新来的,对来柳家帮工还有什么疑问想问吗,尽管问我好了。”
话虽还是客气的,可态度已经有些冷。
“那赵家……”
“赵家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啊?”刘婶愣了一下。
赵家拉拢刘婶的时候,想必并没有跟刘婶把话都说清楚,比如,赵家和柳家的婚书已经撕毁了这件事。
看刘婶一脸错愕的样子,再看看她身旁老老实实等着娘亲的儿子,柳倾雪心里叹了口气,不过就是个护崽的娘,人家也是担心儿子未来的职业发展,她没有必要把刘婶等同于赵家敌对起来。刘婶也是外村来的,恐怕未必知道赵家的为人。
记忆中柳父觉得长山看起来憨厚老实,又是大老远跟娘一起奔着柳家来的,才在帮工已经招够的情况下,破例又给加了名额。
想到柳父,柳倾雪缓和了语气,耐心解释道:“刘婶,想必你还不知道,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和赵家已经退了婚,没再有什么关系了。要是你信得过我,就让长山继续留在柳家做工,要是觉得我一个女子当不了这个家,也修不了山路,那你也可另寻别的东家。”
刘婶肚子里正准备着一堆“女子不成事”的老旧宣言,听见这话由柳倾雪嘴里主动说出来,不由得泄了气,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几个本来等在一边问事的帮工见刘婶又来纠缠东家姑娘,唠叨的也还是那些之前反复在工地跟他们说过的话,不由得一阵头疼,刚想离开,柳倾雪却叫住了他们。
“你们刚才是要问我你们个人登记工期的事情吧?”
刚才刚说了一句,就被刘婶打断了,没想到柳倾雪注意到了他们,还记住了他们要问的事情,几个帮工犹豫了一下,有个打头的帮工说道:“啊,也没什么,都是小事,东家姑娘你先忙,我们明天再问也来得及。”
“工钱的事哪里是小事,早一天和晚一天都不一样,你们现在就去跟李工说一些,让他给你们登记清楚,一会儿算账的时候正好用得上,明天也不耽误领钱。”
柳倾雪嗓音清脆,几句话就把该找谁,怎么做说得一清二楚,这几个帮工连连点头,谢过柳倾雪,这就奔着李工过去了。
柳倾雪转过头来,继续等着刘婶回答。眼看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其他人了,只剩刘婶和儿子,还有被她拽着不撒手的周婶和周婶儿子小河。
“谢谢东家姑娘,我们知道了!这就回去,你忙你的,你忙你的哈!”周婶不等刘婶再开口,半拖着拉走了刘婶。
柳倾雪只好点点头,目送着周婶和刘婶几个离开。
人渐渐走光,张妈答对完最后两个问情况的帮工,快步过来,说道:“姑娘你脸色不怎么好,还是回屋休息会儿吧。”
柳倾雪哪里想休息,她现在只想看看柳家的账薄,无奈原主的身子实在孱弱,不过熬了个半夜,她自觉头晕脑胀得不行,只好答应张妈回去躺躺,还不忘告诉张妈他们都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再算账不迟。
喝了几口粥,然后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就这么睡到晌午,柳倾雪终于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终于感觉头不那么晕了,低头理了理衣裳,走出房间,看账薄去了。
*
刘婶被周婶拉出柳家,嘴里还不住嘟囔,出了门口,周婶让小河、长山先去工地,刘婶还想拦着,被周婶拉扯着走到一个远点的地方。
刘婶道:“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要是想让你儿子去工地就去让他去,我家长山可跟他们不一样,跟着个丫头东家,能有什么长远的!”
周婶见四周已经没有其他帮工,这才松开刘婶的手,朝她了个白眼,说道:“我说,嫂子,你少说两句吧。”
“什么?我少说两句……”刘婶眼睛一瞪,又要开腔。
“刚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呢!你怎么就一边倒,也跟着帮他们说话去了?”
周婶忙拉她在附近石桥的石墩子上坐下,说道:“算什么账啊,嫂子!你是最精明的人,这还看不明白?人家东家姑娘把账都给你算得清清楚楚的了!”
刘婶不明所以,问道:“那丫头算什么账?”
“嗨!”周婶“啧”了一声,道:“嫂子别丫头长,丫头短的,人家现在是咱们的东家,你别跟着那沈婆娘混叫,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称呼人家一声‘东家姑娘’吧!”
“人家柳家已经把账给咱们算得再明白不过了,每天先给钱后干活,这几天的工钱也不差你的,还说以后有好处大伙儿一块儿分,你还想怎样?”
刘婶道:“我当然听见她说了,但赵家……”
“别赵家,赵家的了,你刚才没听见东家姑娘说柳家已经和赵家没关系了?”
周婶和刘婶一样,都是外村听见修山路的消息,赶着过来给儿子找份工做的,她带儿子小河到象蚁村的路上碰到刘婶,刘婶也正琢磨着给她儿子找份好一点的帮工做,这才一路同行。
两人在村里就常在一处,这阵子为了儿子的工作也是共同进退,周婶知道刘婶是个外性子,平时就喜欢走亲访友,也知道刘婶在象蚁村待了些日子,就认了不少亲,沈三娘就是刘婶儿时的邻居。
“我就是不信她一个姑娘家,能懂什么,不靠着赵家,她真能带着一帮汉子去修路?”刘婶嗤笑道:“她爹是厉害,无根无底的,就把个官山路的工程弄到自家来修,但现在她爹已经不在了,别干个一两天,再干黄了,到时候耽误的还是咱们的时间,各村还有县里有的是活计,到处都招人,谁不想找个长远的帮工去做,等入了秋,人家都招满人了,咱们这头跟着个不定性的姑娘东家,帮工活计要是临时突然断了工,还不得现去找下家?”
刚才被周婶一路拉着急走,这会子刘婶坐在石墩子上,缓过气来,说得更欢畅了。
“别说那些东家是男是女的话,你到底是想让长山给赵家打工,还是想给柳家打工?”
周婶一针见血,直接说道:“我看你是惦记上赵家了,沈家婆娘的嘴你也信,她不是没跟我说过赵家如何如何,我可没那么信她!”
刘婶闻言倒是真被噎住了。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初来这个村,听说的就是财大气粗的赵家和修官山路的柳家结亲,长山能在这里做帮工,再好不过。她还上赶着巴结上沈三娘,想着以后让赵家给儿子安排个小领班什么的,柳家出事后,沈三娘跟她打过包票,什么都不耽误,官山路归了赵家,以后管保刘婶的儿子能在赵家手底下越升越高。
现在可好,柳家姑娘又能下地了,还和赵家退了婚,那刘婶前头在沈三娘身上的溜须打点,不全打水漂了吗?
她之所以听从沈三娘的,帮着赵家去搅合柳家帮工,就是因为沈三娘信誓旦旦保证,修山路的事儿,柳倾雪干不起来,迟早还得依靠夫家。
这会子事情发展的,的确出乎刘婶意料。她没想到柳家姑娘有这种气魄,说话办事利索得很。
“要我看呐,你还是安心让长山在柳家干吧,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周婶劝道:“我是觉得在柳家帮工挺好的,不说那些条件,单说之前见过的柳老东家,小河可是说他对帮工都非常好。这段日子,小河跟他也没见几面,但就说想跟他,认定他当东家了。”
“嫂子你刚才在柳家说的那些话,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不乐意了,可你看看人家东家姑娘,没跟你计较不说,还耐着性子听了你半天唠叨,我听着都腻烦……”
好有什么用?人也没了。刘婶的心思还是有些缥缈不定,总惦记着沈三娘提到赵家时候那种口气,她也的确去过赵家的商铺,连着半条村街,可比柳家的小瓦房石匠铺子气派多了!小河一个粗糙小子,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就见了几面那柳家老东家,他能知道什么!
“哎,你说,他们好好地为啥要退婚?”刘婶忽然想起这茬,问周婶道。
周婶摆手道:“那可跟咱们没关系了!”
“退婚还能有什么好事?两家肯定闹过。咱们以前见过的那些退婚的,哪个不是弄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要不柳家能要自己修路?所以我说,嫂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以后别在东家姑娘跟前提赵家的事儿!”
刘婶不屑道:“赵家才不差她呢,我听沈三娘说了,赵家商铺在京城里都有分店,赵家当初能找柳家,全是因赵家和柳家祖上有那么点沾亲带故,赵家夫人吃斋念佛,心肠好,见不得柳家丫头孤零零可怜,这才答应这门亲事。”
周婶道:“媒婆的话你也全听,我可不这么觉得,我看赵家那些人都不怎么好说话,还是柳家的人瞧着亲切些。”
刘婶冷笑,心道没什么能耐能不亲切吗?说来说去,赵家还不是一般人能搭讪上的,听说赵家一般小门小户的生意都不接呢,她可不是没见识的,得给儿子选个最好的东家才行!
告别了周婶,刘婶转个身就去了赵家。
沈三娘正等在赵家听信呢,刘婶得去告诉她一下柳家的情况。
来到赵家后门,跟门房说了来意,门房给刘婶领到附近一间偏房。
刘婶谢过门房,掀开门帘子迈步进去,看见沈三娘正在里头坐着喝茶。见刘婶进来,沈三娘让她坐在对面。
刘婶刚落座,沈三娘就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样,把人都找去柳家了吗?”
“去了,去了,全都去了,大伙儿吵吵嚷嚷的,都为工钱这事儿着急呢!”刘婶笑着答应道。
沈三娘面露喜色,忙问:“那柳家是不是乱了套了?柳家丫头怎么说?我让你提她爹,你提了没?她现在看起来怎样,脸上气色如何?”
刘婶笑道:“哎呦,你一口气问这么多,也得听我匀口气,一点点说给你啊。”说完又喘了口气,说道:“我从柳家回来,脚不沾地就来这边找你了,连口水都没得空喝。”
沈三娘对着窗外叫了一声,有婆子在门外答应,片刻功夫,茶水就给端上来了。
沈三娘笑道:“婶子略歇歇,不急,喝口水再说话。”
茶水没开盖,就能闻见茶香,摆在靠着软榻两人对座的小几上,刘婶喜得眉梢微挑,接过茶,见那婆子又对着沈三娘恭敬退下,不禁心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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