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们七嘴八舌,把刘婶围了起来,问什么的都有,刘婶应接不暇,但她听不清别人说话,连自己说什么也听不太清。
“大家不要吵——”
刘婶吼了一句,眼看着老井旁边的娘子们都静了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关于赵家为什么看上我家萍儿,这么跟你们说吧……”
刘婶讲她因为长山受了伤,所以去赵家找他们所有人说理,因此和赵家母攀谈起来,进而又被赵家大少爷看重,主动找她询问萍儿情况,就这么订下了这门亲事。
“刘妹子,你说的长山受伤那次,也就是你和沈家娘子……”孙婆子想说刘婶和沈三娘打得天翻地覆那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说出来惹了刘婶不高兴。
可刘婶丝毫没有不高兴,她正等着人提这个呢,听见孙婆这么说,立刻接口道:“对!就是那次,我本来就是占理的,所以才去找了赵家,赵家把什么原来那些管事冤枉长山的钱都给我免了,是赵家母亲自安抚的我。”
刘婶把事情原本的情况加上她胡乱吹嘘的话,真真假假掺和到一起说出来,让人听了颇有那么回事似的。
村里流言都认为刘婶溺爱长山这回终于碰上了硬钉子这种话,刘婶不是没听过,因这话太过扎心,她当时痛恨极了,这回借着萍儿的婚事,说什么也要扳回去一局。
“我这个人向来讲理,有人欺负我家长山,就是不对,我必须得说清楚,不管他是谁!”
刘婶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想起了曾经刘婶也因为这个去她们家里找过。
如果说从前大家都是一同抱着一种鄙视刘婶,看刘婶笑话的态度,如今也是笑不出来了,有些在场同为当娘的那些,竟然已经开始反思,是不是她们教育儿子的方式有问题?难道也应该像刘婶一样,细心周到,到处给儿子撑腰?
要不然,怎么偏偏人家刘婶的女儿就嫁了个这么有钱的人家呢?
见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跪求经验”的表情,刘婶继续得意道:“还有我们家长山,因为我去跟赵家把事情说清楚之后,赵家就开始让长山负责起管事的事情,长山从小就被我教得有礼有样,不管做什么都像模像样,以后在赵家也是要做管事的料,哎,跟你们说,这可是赵家还没看上萍儿之前的事儿,我想萍儿也是因着赵家当家的看长山这孩子好,才想着跟我打听女儿的!”
娘子们越发震惊,原来长山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在赵家商铺里做帮工的人到处都有,本村也有不少,但还没听说过谁家儿子在赵家做这么短时间的帮工就被提拔为管事的,事实上,又些长年在赵家做帮工的,做到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是个普通帮工。
关于这一点,据说是因为赵家从不轻易提拔外姓的管事,除非这人特别能干,才能让赵家用管事的名头给人留下来。
“哎呦呦,不得了啊,嫂子!”赵娘子最先回过神来,她搓了搓手上的皂荚粉末,对刘婶谄媚道:“难怪刘婶你现在一身轻松,连衣裳都不用洗了,还有下人给你洗,嫂子你可真行啊,这算是熬到头了!”
在场的村妇们没有一家是雇得起下人的,反而是有些人家的亲戚中的女子,在县城给人家大户人家做仆从,赚点辛苦钱。听见赵娘子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感觉到自己与刘婶之间的差距。
刘婶笑道:“何止是洗衣裳,呵呵,我跟你们说,在赵家做主子,是什么都不用干的,你早上起来,只要坐在那里,就有丫鬟给你穿衣裳,梳头,伸出脚,就有人给你穿鞋子……哎呦,说起穿衣裳,我想起那天赵家相看萍儿的时候……”
“就跟我和长山打听完,当下就派了车跟着我回村里接人,你说萍儿在家也顾不上打扮,赵家就从自家商铺里找来了裁缝,现给我们萍儿找了合适的新衣裳……那首饰全是新的!还另外派了车把沈家三娘子也找来了,我见了她,我们两个都是懵的,互相一说,才知道是赵家要下聘,特意找个媒人,你说说,赵家这事办的这叫一个爽利,生怕我就转眼就把萍儿许给别人家似的。”
刘婶吐沫横飞,开始了长篇大论,把她和萍儿在赵家看见的“大场面”都一股脑吹了出来。
“那马车我看都能成一个车队!最少有二十多辆吧,哎呀,我们萍儿以后去县城都得坐最好的少夫人的专车……赵家还有个庄子,里面的货都是要运到京城去的……赵家在京城当然有宅子了,也是大商铺,以后我们萍儿说不定也得去京城,那我还怪惦记的呢!”
赵娘子笑道:“嫂子你惦记什么?让赵家的车队送你一起去看女儿女婿,多方便的事儿!”
刘婶笑着摆手道:“我坐不惯那大马车,头晕!不行,不行,还是等女儿女婿来看我吧,哈哈哈!”
在场的女子们没有不羡慕的,她们作为普通人家的妇人,有的人一辈子也没坐过马车,说起去县城,都是天大的事儿,京城对她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境。
李娘子瞪着一双羡慕得快发昏的眼睛,问刘婶道:“那萍儿什么时候能去京城啊?”
刘婶道:“当然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了!都是自己家的宅子,自家的大商铺,随时随地都有马车,什么时候去不行啊!”
李娘子羡慕道:“等萍儿去过了京城,回来可要到我家来好好讲讲,我家那小儿总惦记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问我我也不知道哇,还得等着萍儿姐姐来,给他讲讲京城的见闻。”
刘婶笑道:“你儿子没准儿以后高中就去京城读书了!京城可是皇上待的地方,肯定是什么都好,等我腾出空来,也去京城看一看那皇宫,听说比画上画的天仙宝镜还好看呢!”
“……”众人听见“皇上”“皇宫”更是两眼发懵,只觉得随着刘婶说的话,身子都轻飘起来,仿佛真的进了什么天仙宝镜。
老井边上已经没有人动手洗衣裳了,妇人们全都呆呆地站着听刘婶一张大嘴开开合合地讲个没完。
最先想起手里活计的,还是一个同姓刘的婆子,刘婆子和刘婶还是沾点远房关系的亲戚。
因是远亲,刘婆和刘婶免不了有些比旁人更多的接触,刘婆对刘婶为人向来看不大惯,这倒不是因为孩子之间的打闹,而是两个事多的女人凑在一起原本就不好相处。
是以这刘婆也不是个省心的。
看见刘婶这般“发达”了,刘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打断刘婶正在吹嘘的话,嚷嚷道:“你们都不干活了?我可得先把这衣裳洗完,一会儿还得回家做饭呢!”
被刘婆这么一提醒,女子们才想起来她们在这里是干什么的,于是嬉笑着又重新拿起手里的衣裳,揉搓起来。
这么一打岔,原本老老实实听刘婶大讲特讲的妇人们都散了开来,洗衣裳的声音又很快掩盖了刘婶的话语,只剩几个离得近,还没听够的娘子仍在继续围着刘婶,剩下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刘婶这边就有点不高兴了,她还没过够瘾呢!
刘婶一向要强要面子,逢人就喜欢吹嘘自己家的孩子好,长山这样了长山那样了,但平日没有人喜欢听她吹,往往是刘婶才开个头,别人就借口走开了,能像今天这么被关注,被羡慕,被捧在手心,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刘婶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她还想继续满足一会儿,可被刘婆子一打扰,妇人们都开始干活了,刘婶心里暗暗生气,也讲不出更夸张的话来,那几个娘子见刘婶沉默下来,也都散了开去,一边干活一边问刘婶一些零碎的小问题,刘婶哼哈答应着,心里盘算再说些什么话,能让众人再次对她关注起来。
这边刘婶还没动静,那边刘婆子倒是先发招了。
刘婆子用洗衣石板搓洗着衣裳,随口高声道:“这洗衣石板是真不错!柳家的本事真大,除了她家,谁也做不出来这种好东西,省了咱们多少事,是吧?”
立刻有妇人附和道:“是呀是呀,这东西太好用了,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你再给我个木杵,我都有点不会用了。”
妇人们说笑了几句,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听说当初赵家不也是做了些洗衣石板吗,可据说是仿造人家柳家的,买了赵家石板的,都回去退货了。
“我婆婆家的也去退了,幸好赶上这次人多,要不然赵家也不能给退。”一个娘子感慨地说道。赵家的嘴脸众所周知,村民们提起都暗地里咒骂,但又无可奈何。
另外好几个妇人都跟着一起表态:“赵家做的石板太不好了,把衣裳都给洗坏了,不叫他们赔衣裳就算了,板子必须给退。”
“他们家一开始也不是那么痛快就要给大伙儿退的,还不是因为柳家在大集上出了名,大伙儿心一齐,一块儿去找……你们没看见每天多少人去找哇,赵家解释都解释不过来,后来那天就说账查完了,开始给退钱了,我家那块也是趁着那几天退了的,要不然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以后肯定说不准又不给退了!还有谁家没退的,都赶紧去退,赵家那德行,真是……”一个妇人撇嘴说道,旁边的人忙都表示自己家和认识的人家都已经退完了,没听说谁没退。
刘婆斜眼瞟了刘婶一下,见刘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由得暗自好笑,故意扬声道:“可不是嘛,赵家的人都是些小人!大家都得小心点才好。”
“……”婆娘们有的反应过来,看了看低头忙碌的刘婆子,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刘婶,脸上都涌现出吃瓜的表情。
刚才她们听见刘婶说女儿嫁了个有钱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都羡慕刘婶女儿嫁得富,但现在站在赵家的对立面,从商铺客人的角度来看,刘婶女儿嫁入的又是她们敢怒不敢言的奸商家。
所以众人不免态度又变了,刘婶女儿再有钱,跟她们也没关系,换成普通村民的视角,她们以后还是要受赵家欺负,说不定以后萍儿还会帮着赵家欺负大伙儿,这么一想,刘婶顿时也成了小人。
有人就开始不满起来,故意当着刘婶的面,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要说起赵家,可真不是一般的缺德,他们家卖的那个打糕,明明都已经酸了,但也不告诉人,买回家根本吃不了,去找他们家还说是我们买回家自己酸的,你们说,走一路就能把打糕走酸了,那他这是什么打糕?毒药啊?”
“哈哈哈,你那算什么,你听我说……”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赵家平日不地道的那些买卖闲事,刨根纠底,把赵家逼得小商贩们倾家荡产的旧账也翻了出来,有人甚至狠狠咒骂道:“缺德的奸商,***!”
话音一落,娘子们大笑,有人还回头仰着下巴点着刘婶的方向,放肆地说道:“生不生儿子,还得看咱们村儿的丫头,告诉六婶子,让她家萍儿还是生女儿吧!”
刘婶气得转身就走,身后的娘子们越发嘲笑得大声,唯独赵娘子跟在后面急急地喊道:“嫂子,你不帮我拧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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