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驾驶舱主控制室内，一块屏幕显示出全息投影。
联盟安全局督查愤怒道：“顾淮左，联盟中心区在三天前就已经向你下达了无差别清理的命令，你到底在等什么？！”
罗德小心翼翼的觑了指挥官一眼——督查先生和指挥官的个人恩怨由来已久，这是全联盟都知道的事。
顾淮左并没有理会督查，甚至没走进投影区域，只留下一个默认生成的全息影像，而他本人正靠在窗边，将修长笔直的腿随意一搭，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罗德知道，指挥官已经超负荷工作七十多个小时，现在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过了片刻，顾淮左问：“病毒检测结果出来了么？”
罗德：“土壤中病变量达到63%，空气中的含量为54.68%，存量时间不超过三天。”他顿了顿：“不排除有幸存者的可能性，不过……概率在10%以下。”
“我想也是。”
罗德犹豫道：“指挥官，我们的抗病毒剂在上个疫区已经消耗太多，仅剩的还要留给伤患，救不了那么多人。”
顾淮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纳米复合安瓶，里面装着一种浅绿色的试剂，他沉吟片刻，问道：“病毒是什么级别？”
“IV级-危。”
顾淮左将安瓶交给罗德：“稀释100倍，10分钟内准备好。”
“不，指挥官……”罗德大惊失色：“这是中心区给每位高级将领配备的高倍抗病毒剂，每年产量还不到500mL，您应该留着自己使用，怎么能……”
“去吧。”顾淮左随意摆摆手，打开驾驶舱的烟雾防护模式，低头点燃了一只吸入式药剂。
“……是。”
罗德临出门前看了一眼指挥官的侧影。
顾指挥官的军装上挂满了银色勋章，他神情冷淡，像一柄出鞘的刀锋，然而气质却相当散漫，尤其是，当他纡尊降贵地低下头，吐出一小圈消遣式的白烟时。
安全局督察半天得不到回应，冷笑一声：“顾淮左，别以为装哑巴就可以蒙混过关，你最好祈祷感染区的病毒不要传播出来，否则你就是始作俑者，还有，容我提醒你，抗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药效上来的很快，顾淮左体温上升，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松了下领带，然后按下语音键：“也容我提醒你，在疫区，指挥官的意志才是行动的最高指令。”
“你——”
“还有，督查先生。”顾淮左将药剂滤棉按进回收匣，语气中带着令人郁闷的‘贴心’与‘关爱’：“请端正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不然你也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而且我敢保证，你可以在里面改造很久。”
“......”
罗德带着药剂回来的时候，觉得督查先生可能需要吃点降压药，因为全息投影抖动得厉害。
顾淮左一向管杀不管埋，他直接‘哔’掉了颤抖的督查，道：“接疫区。”
全息投影的蓝色光点湮灭又重组，再次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位感染者。
感染者的脸像是被3D特效渲染过，其中一半保持着人类的特征，另一半隐隐发青，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球状肿块，让人联想到一朵生命力旺盛的莲蓬，只不过‘莲子’黑且密，将眼珠子挤得无处安放。
微风拂过，甚至还能看到随风飘摇的藕丝。
感染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和你们的负责人进行面对面谈话。”
顾淮左的回复很简短：“我就是，请说。”
“我要求面对面谈话，不是通过云台，不是通过机器，单独！”
顾淮左看向罗德。
“试剂已经准备好了。”
顾淮左毫不拖泥带水，答应了感染者的要求，他踱步到主舱安全门前，吩咐道：“我出去后，舱门封好，准备最大当量灾变辐射，以防万一。”
近几年，人为基因改造引起了大规模的病毒感染，眼前这座小镇，在一周前被收录为758号禁区。
小镇的土壤已经高度退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坏的味道。
顾淮左一路走来，看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塞满了人类的残肢，甚至还有很多已经死亡的弃婴，他们像杂物一样被四处丢弃，有些高度腐化，有些被啮齿动物咬的面目全非。
感染者一手持着脉冲枪，一手握着病毒弹触发器，他身后是一间杂货铺，里面塞满了其他变异者。
顾淮左瞥见一对畸形无法张开的鱼鳍，这对鱼鳍的主人是位成年女性。
“站住！”感染者随着顾淮左的步伐连连后退。
顾淮左停下脚步，将枪放回安全的位置，一摊手，表示他是安全的。
感染者痛苦的捂着自己脸上的丝状分泌物，嘶哑道：“把你的武器扔过来……我知道你是军方的人，一定带着备用药，给我准备基因稳定剂和抗病毒剂各二十支，一台病毒检测仪，还有一辆军用战舰，现在就要！”
四周是安静的，几十双或恐惧或呆滞的目光穿过昏暗的窗，沉甸甸的落在顾淮左的身上。
顾淮左默不做声的用云台扫描了一遍感染者，然后淡淡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先放一半人出来做基因检测，完成检测后，我会带着基因稳定剂和抗病毒剂回来，跟你交换剩下的人，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承诺。”
“不可能！”对方当即拒绝，挥动着手里的病毒触发器，触发器的另一头连接着杂货铺，他恶狠狠地说：“你必须答应我的全部条件，否则这里的人都要为我陪葬，你也是。”
疫区内的病毒经过多轮爆发，不仅能够通过空气传播，还伴随着可怖的致死率，即便是已经成功获得基因改造的人类也无法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
短暂的沉默中，顾淮左的神色静的发沉，他说：“你似乎没搞清楚一件事。”
感染者眼眶通红，盯着这位容貌隽秀的年轻军官。
顾淮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部军事基地的指挥官，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无条件‘清理’你、以及你身后所有感染者的人。”
感染者睁大眼睛，漆黑的眼珠子扩张了一圈，显得与旁边的莲子格格不入，因为高度感染，他的肌肉已经呈现溶解趋势，四肢不怎么听使唤。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他开始小频率的颤动：“你、你是顾淮左，不……不能这样做，他们会死，所有人都会死的！”
罗德和其他人正通过全息投影监控现场情势，在他们看来，感染者的恐惧十分合情合理，毕竟仅仅两周前，顾指挥官才把躲在太平洋小岛上的两万多名感染者轰的连渣都不剩。
“不，我不想死，救救我，我不想死……”
感染者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他即将按下触发器的瞬间，顾淮左动了。
那几乎是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
砰！
感染者只听到一声枪响，随即看到手腕处炸开的血花，因为病变，他的手腕变得很脆，齐齐折断后，伤口处的血液没能喷溅出来，而是呈泥状缓慢地落在了地上。
“啊——！”
巨大的疼痛袭来，感染者应声而倒。
顾淮左对云台道：“准备进行基因检测。”
很快，罗德戴着防护面罩和检测仪器进入疫区，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
杂货店的门被打开，顾淮左望去，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基因表达失控的特征。
这个区域的病毒扩散时间显然不止一周，而进入扩散期的感染者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病毒，继而毁灭一个小镇、一座城池。
“指挥官。”一名下属凑过来，低声道：“发现两名孕妇，其中一个感染程度不高，另外一个指标不太好。”
顾淮左皱了下眉，根据联盟安全法，感染者的基因存在缺陷，没有生育权，一经发现可以立刻击毙，他看了眼仪器上的数值，沉默片刻。
“剖开。”
他重申了一次：“趁母体还有生命体征，生剖。”
顾淮左指的是感染程度较低的那名孕妇，然后他举起枪，对准了另外一名。
“呜——呃！”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那名孕妇拖着干瘦的四肢，颤颤巍巍的朝着顾淮左爬过来。
罗德于心不忍，将目光挪开：“指挥官，这名孕妇已经产生了基因熔断反应，细胞增殖已呈现病毒化，没救了。”
孕妇的脸上浮现出类似昆虫外壳一样的金属光斑，她的皮肤高度溶解，与地面稍一剐蹭便塌下去，血液正从伤口处不断地漏出来，即便如此，孕妇仍然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腹部，她盯着顾淮左，目光绝望中带着恳求。
顾淮左看了片刻，收起枪，对旁边的人伸手：“手术刀，你们都退后些。”
母体高度感染，但子宫腹膜层会为胎儿提供最后的安全保障……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
顾淮左蹲下，紧了紧医用手套。
先进的外科激光刀精准地划过皮肤，伴随着轻微的撕裂声，大量血液渗透而出，粘稠的液体没过顾淮左的鞋底，那味道很难闻，像是昆虫被踩碎后爆出的酸腥味，子宫内，婴儿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蜷缩着，那体型比正常婴儿小得多，并且一出生就开始不断地抽搐。
顾淮左将稀释过的药剂推给婴儿。
完成生产后的母体呈现出一种濒死状态，病毒快速扩散，仅仅半分钟，孕妇的身体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婴儿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在顾淮左的手中拼命挣扎，婴儿的四肢十分纤细，挥舞时频率极快，片刻后，他不动了。
罗德望着仪器上的数字，声音沉重：“母体死亡，新生儿受到感染，抗病毒剂无效，也…….已经死亡。”
“......”
所有人都在为逝去的新生命默哀。
忽然，一声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宁静，死婴身上的感染数值从个位数直接暴涨了好几个零。
顾淮左毫不犹豫地丢开死婴，抱起还活着的那个，大声命令道：“后撤！”
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巨大的能量从死婴体内爆发出来，整个小镇开始剧烈的震动，白光迅速袭来，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顾淮左几乎没有任何选择，本能地展开了能量屏障，将身后的所有人包裹起来。
光波像是一场海啸，由远及近，将能量堆叠得更高，瞬间吞没顾淮左的防御层，猛烈的气流将他推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几百米外的军用战舰上。
爆炸瞬间，没来的及躲避的人已经和仪器一起化为碎屑，而罗德等人即便受到了顾淮左的保护，也被余波掀了个人仰马翻。
顾淮左首当其冲，当即喷出一大口血。
“指挥官！”
罗德连滚带爬，试图搀扶起顾淮左：“医疗仓，我背您……”
顾淮左的眼前一片发黑，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过了几秒后，强烈的挤压感和尖锐刺痛纷至沓来，肋骨刺穿了内脏，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
罗德顾不得别的，快速打开舱门。
顾淮左弯下腰，窒息感令他忍不住想要发抖，大量夹杂着内脏的血沫从口鼻处喷涌而出，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所有人退回战舰，从现在起，舱门封闭，战备等级提升至……S，特级战备，释出灾变辐射。”
罗德架起顾淮左的胳膊，惊觉他半个身体都是血，血迹渗透了厚重的军装。
顾淮左意识游离，但还是断断续续道：“关闭……咳，关闭巡航定位，打开空间锁，立刻返航。”
说完这一句，顾淮左彻底失去了意识，罗德只觉得指挥官的身体一重，顿时吓得心凉了半截。
所有人退回战舰，舱门封闭。
炮塔装置开启，强烈刺眼的白光笼罩整个小镇，几千吨的战舰跟着震动了片刻，整个小镇随即化为乌有。
罗德将顾淮左送进医疗舱，最后看了他一眼。
三小时后，战舰进入巡航模式。
军舰驶入索尔曼岛后遭到拦截，舰体在一片爆炸波中化为碎屑，无人幸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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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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