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示的种子已经埋下，前有“萨托罗尔”，后有“该去的地方”，人们会自动将其关联。
“谢谢大家。”伊森微微颔首，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人，“凯文，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我……”凯文脸色微微发白。
话都被他说完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不对，这场发布会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主场，他之所以会在这，只是为了表现出“兄友弟恭”，从而让伊森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也是董事会的意思。
“兄长说得没错，虽然在大家眼中，我们的关系好像不太对付，但我最清楚兄长的为人，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要他当众夸伊森，简直浑身难受。
这番话说得还算不错，但也到了他的极限，见状，伊森立刻接话。
“那么，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的倾听。”
两人怀揣着截然不同的心思，深深鞠了一躬，爆发的闪光灯吞没了所有的阴影。
仿佛一切都在光明之下。
也只是仿佛。
……
另一边，众人围坐着，沉默看完了整场发布会。
起初，他们并没有在意舆论的小小偏移，甚至还觉得矛盾被转移到斯塔家身上，反倒算是一件好事。
尽管米勒尔勉强算得上是“盟友”，但死道友不死贫道，哪里比得上自身的安危。
毛头小子而已，再怎么聪明也掀不起风浪，最多就是哭哭啼啼卖惨，用苍白的语言辩解，但在当前的形势之下，不会有人相信的。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
发布会刚刚进行到一半，有人默默放下手里的酒杯，有人掐灭燃烧的雪茄，有人闭上了一直闲聊的嘴。
伊森·斯塔这招以退为进，表面看起来是逼不得已，实则却将他们放在火上烤。
更让人在意的，是媒体镜头中一晃而过的，特战中心的影子。
“这群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康怀明扬了扬下巴，并不赞同这番话：“未必是针对我们，也许只是威慑。”
“威慑？你是说，他们想保伊森·斯塔？凭什么？”
“呵，他们现在接触不到米勒尔，你觉得还能找谁，旁边那个半天憋不出屁的小子吗？”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傲慢让世家的大脑变得迟钝，就算现在反应过来，也难以插手了。
“下等的贱民！没脑子的东西！被人哄骗几句就跟着当枪使！”
一个茶杯被猛然掷在地上，碎片炸裂开来，立刻就有人上前收拾干净，不留一点水渍。
屋内的男女均是面色不快。
“玩了这么多年的舆论战，你还不知道贱民的本性？”有人冷静讥嘲，“要我说，这次还得赖康家主，这小子消息这么灵通，很显然是你和米勒尔的谈话泄露了。”
“你怀疑我？”康怀明冷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那人耸耸肩，声音却小了不少。
康怀明面色阴沉，语气十分笃定：“那间牢房里绝对不会有监听设备，各位还是想想，自己身边有没有出现内鬼了。”
“现在追究有用吗，星网可都在叫嚣着，要把我们全关进萨托罗尔呢！”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实验的周期太长，一时半会也急不来，鉴于目前的舆论态势，我觉得不如将计就计。”
他们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你是说，把人送进萨托罗尔？”
“这倒是新奇，你打算顺着他们来？”
“中庭协会已经介入，与其等他们真查出什么来，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大家都清楚，他们做的事见不得人，如果真被那群鬣狗抓到把柄……
“军部现在内斗得厉害，我们也不能太肆无忌惮，总要给别人留点余地。”
康怀明抽了两口雪茄，沉默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
比起遥远到摸不着的实验成果，肯定是当前的困境更加迫切。
“我赞成。”
“我也是。”
众人纷纷表态。
先将人送去萨托罗尔，等风头过去，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
暗流涌动中，听证会如期而至。
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但联邦的权力机构尽数到场，其中以特战中心、联邦研究所以及高校管理联合会人数最多。
大厅格外安静，众人身穿制服，安静等待着听证会正式开始。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咱们才审了一次吧？”林豹双微微侧头，“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
正常来说，这种案件至少得查个大半年，才能有一个大致清晰的脉络，可现在，短短一周，竟然就要审判了？
黎取正襟危坐，用气音回应：“有问题又怎样，没人会阻止，何况……谁说判决之后就不能提审了。”
“嘶，你的意思是……”
“咚！”
话音刚落，主席台就敲响了法槌。
“肃静！陪审员已经到齐，内部听证会正式开始，现在带犯人入场！”
冗长的宣言过后，大门被拉开，叮铃哐啷的锁链声敲击鼓膜，让傅燃的心脏微微收缩。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看向从门外走入的人影。
简初比之前似乎清瘦些许，囚服套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但即便如此，她的精神状态仍然异常美好。
本该是人生最狼狈的时刻——被守卫摁着肩，被迫往前走，可她却微微侧头，毫不客气地扫视全场。
那眼神带刺，似乎要把每张面孔记在心里，等待着未来某一时刻的复仇。
连他都无法分辨，这人究竟是不是在演戏了。
简初被粗鲁摁在椅子上，随后里三层外三层套上锁链，这还不够，那两名守卫牢牢抓着她的肩膀，好像生怕她会突然暴动。
虽然听证会搞得声势浩荡，但很多人都明白，真正的判决已成定局。
简初仰着脑袋，看着主席台的人细数自己的罪行，除此之外，他们还提及了飓风用于陷害的那份文件，尽管缺乏证据，但“修女”的死也被按在了她头上。
虽然也不算冤枉，但她见不得这群人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抱歉长官，我本来不想打断你的。”她无辜耸了耸肩，“暂且不提有没有实证，‘修女’是我们温弗拉的人，就算我真的杀了她，那也不过是清理门户。”
这番强词夺理让在场人愣了愣。
“如果一定要这么算，那‘教皇’可是死在我手里，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联邦通缉犯？我这可算是大功一件啊！”
听众席窃窃私语，但又在呵斥声中安静下来，傅燃下意识握紧拳头，掌心全都是汗水。
“嘶，这才对味嘛！”一旁的林豹双小声嘟囔。
“这是听证会，罪犯没有申辩资格。”台上人冠冕堂皇，“就算是通缉犯，他们也享有人权，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
简初耸耸肩：“行吧，那你们不给我饭吃，是不是侵犯人权了？”
话题转得太快，人们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笑出了声。
“……来人！拿两块面包来！”
咬牙切齿，却让简初神清气爽。
在这诡异的气氛，以及若有似无的咀嚼声中，开启了最终宣判。
“现在，请陪审团举起手中的牌子，支持死刑，请将红色面朝前，支持流放萨托罗尔，请将蓝色面朝前。”
终于来到这一刻，傅燃抿抿唇，把手里的牌子看了又看，生怕自己不小心举反了。
他抬起头，看见满满的红色。
明明那人已经得偿所愿，但自己却无法安心。
“现在，宣布最终审判！”
“罪犯简初，因威胁公共治安、藐视联邦律法，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经内部听证会举证判决，陪审人员全票通过！”
“即日起！流放萨托罗尔！刑期无限！”
一锤定音，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却都对这个结果极度满意。
简初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便被人粗暴拉起，推搡着朝外走。
落在脸上的视线无法忽视，她微微侧头，看向站在人群中的傅燃，对方面无表情，目光沉沉。
眼中交织着诸多情感，却唯独没有愤恨。
……
“老实点！”
守卫紧紧抓着简初的手臂，将一个沉重的铁罩子盖在了她头上。
周围的声音被迅速隔绝，只剩下模糊的嗡鸣，没过多久她就被人推搡着，登上了另一辆车。
这一路辗转，大概换了五六个交通工具，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陌生，属于城市的冷硬气味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泥土、苦涩的草木、以及冷冽的空气。
守卫们也换了好几批，直到……有人摘下了她的铁质头套。
简初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完全陌生的几张面孔。
两男两女，身形并不健硕，但处处透着冷郁。他们穿着统一的青灰色制服，活像是成精的砖块。
车窗上涂抹这特制的材料，不仅遮挡了外头的场景，还将精神力一并锁在内部。
“囚犯1358，记住你下半生的名字。”
或许是对车辆的防护很有信心，他们没有阻止简初左右打量，甚至对她此刻的轻松报以微妙的同情。
许久之后，伴随着“当啷”一声闷响，车门缓缓打开。
“该下车了，1358。”
简初被两人架着带下车，扑面的却是一阵咸腥的潮气。
海浪声此起彼伏，孜孜不倦冲刷着沿岸的礁石，冷冽的风如刀一般割在脸上，把头发和衣角都卷得乱舞，又钻进单薄的衣衫，迅速带走所有体温。
在遥远的天际线，一个暗沉的轮廓正在缓缓靠近，不过几个呼吸就变得极其巨大，海水被它挤上来，扑到了几人脚边。
因为暗礁的阻隔，巨物在离岸一百多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宽大的铁板延伸而来，精准地抵住了他们的脚尖。
简初被推着向前几步，踏上了那道铁板。
人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被引力拖拽着，无法抗拒地投入深渊。
铁板缓慢回收，阳光被暗影取代，最终消失在狭窄的缝隙中。
“哒！”
探照灯骤然亮起，明晃晃照在简初脸上。她下意识眯起眼，努力分辨鼻尖混合着机油的消毒水气味。
沿路的灯光依次亮起，指向尽头黑洞洞的大门。
“囚犯1358，文件已核实。”头顶的声线仿佛生锈的金属，没有任何情感，“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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