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牢房。
“啧，老实点，能活着你就谢天谢地吧！”
977被推搡着，颇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栅栏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她揉了揉磕到淤青的膝盖、手掌，抬头就对上几双炯炯的眼神。
麻姑坐在床边，只是抬了抬手指，一旁的刀疤脸就走上前来，粗鲁地将女子提溜到跟前来。
“噗通！”
手掌一阵钻心的疼痛，但977硬是咬紧牙关，生生忍下了嘴边的痛呼。
“麻、麻姑……”她表情讷讷，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看见那新来的刺头没跟着一齐回来，他们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怎么提前回来了？出事了？”麻姑语气淡淡，却惹得隔壁牢房都竖起了耳朵。
去过“黑坑”的人不多，但大家都默默看在眼里，那里的工作负担很重，基本都得干到夜里熄灯才算完，就连晚饭他们都是在坑道里随意解决的。
而且也并不是免费提供。
但今天，还远远没到晚饭的时间，就陆陆续续有人被带回来，他们无一不面色惊慌，却又不约而同三缄其口，似乎被那些狱卒们特意叮嘱过。
果然，977颤抖的声音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麻姑，我、他们不让说啊。”女子面露挣扎，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人的脸色，“我要是说了，恐怕就只能活生生饿死了。”
这意思，说了怕是得扣不少工钱，她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要是以工抵扣，那直接可以提前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哼哼，不问你那些。”麻姑看上去颇为通情达理，“那个新来的呢，被抓了，还是死了？”
本来她只是想把人引诱到“黑坑”，让对方见识见识这里的“规则”，好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事情闹大，直接把那家伙送走了。
这会没能回来，不是死在“黑坑”，就是惹了麻烦，被送到典狱长跟前了。
麻姑忍不住露出微笑：“怎么不说话？”
977打了个哆嗦：“我没……我没看见她，出了点意外，我们走散了。”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本以为新来的搞出了什么麻烦，比如和“老前辈”打起来，然后被狱卒们抓住，单独关进禁闭室接受处罚，但现在听上去，情况好像并不如此。
但977不敢说更多，哪怕刀疤脸的拳头已经顶到她面前，相比之下，典狱长的威慑要可怕太多。
看着人颤抖着缩成一团，麻姑眯起眼，终于挥了挥手：“算了，一边去，别碍眼。”
977也不想别的，赶紧回到床铺，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她是真不知道1358去了哪里，但“黑坑”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象，哪怕只是匆匆回想，都足够胆寒。
谢天谢地，自己还活着，绝对不能参与这群人的糊涂事了，哪怕吃不上饭，也比丢了命要好。
说来也奇怪，之前屡次想要一了百了，但死亡的阴影真正笼罩头顶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死。
不消多时，外面响起了门扉开合的声响，紧接着，一阵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走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狱卒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走到牢房门边，抓着栅栏努力朝外看。
“回来了？”
“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快让我瞧瞧。”
“不是说死了吗？”
“谁说跟你说死了，以后少信那些小道消息。”
“搞笑，刚刚你不也听得津津有味。”
简初的回归引来一片惊诧，两边牢房的人向她行着注目礼，脸上写满了相同的好奇。
狱卒把人领到牢房前，却没有解开她脚腕沉重的锁链。
“典狱长有令，这三天你需要时刻带着枷锁，并且工钱减半。”
简初走近牢房，无视周围的视线，回头看他：“三天？不是说只有今天吗？”
狱卒冷冰冰回答：“今日全部扣除，之后三日减半，有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有任何问题，你就先忍着吧。”
话音落下，他“砰”地关闭牢门，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像是躲藏在暗处的虫豸，终于找到了一丝换气的机会。
“典狱长？他刚刚说典狱长了吧？”
“这种蠢话就别再问了。”
“她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只罚了几天的工钱？”
“可能没发生什大事。”
“开玩笑，没大事会惊动典狱长？”
“也许是新来的那位不熟悉工作流程，所以事无巨细都要盯着呢，这新来的都被放回来了，能有什么大事！”
简初眉心抽动两下，眼神下意识瞥向说出最后那句话的人。
什么叫“新来的那位”？
指的是典狱长吗？
她不敢继续那个可怕的猜测，但它仍然在心中挥之不去，甚至随着囚犯们的低声讨论，而愈演愈烈。
看来除了想办法找到杜怀安的踪迹，自己又多了一个额外的目标。
简初默不作声，盯着周围各异的视线，拖沓着沉重的脚镣，安稳地面朝里，躺在了干硬的床铺上。
她需要一场恰到好处的戏码，足够将那位“藏头露尾”的典狱长引诱而出，又不至于将自身的安危彻底抛却脑后。
……
一连几天，整座监狱都在平静中度过。
之前听见的呓语仿佛是幻觉，又或者是被“黑坑”的战斗过度消耗，总之简初这几天没有遭遇任何异常，甚至连做梦都没再有过。
脚镣刚刚解开，她领到属于自己的半份饭。
977明显安分下来，虽然还是要每日给麻姑上供，但或许是收了刺激，工作变得更加勤恳，总算能勉强维持一天一顿的进食。
就在她以为一切已经安定的时候，有人找上了门来。
977腮帮子鼓鼓的，迷茫抬头看向对面的餐盘，紧接着顺着那双手，看见一张让人惊惧的面孔。
“咳咳！你、你怎么又来了！”
她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眼神警觉地左看右看，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引起了麻姑的注意。
简初气定神闲，啃了一口黑乎乎的营养块，笑出八颗牙：“想跟你聊聊，关于典狱长。”
这话让977咳嗽得更厉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典狱长，这是萨托罗尔的禁忌！”
“是吗？”简初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是我听他们都在说，怎么，只是对你来说是禁忌？”
977惊恐地睁大了眼，她感受到有什么软滑的东西缠绕上自己的颈项，但周围的人，甚至连狱卒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胆敢呼救，恐怕话还没到嘴边，就已经魂归西天了。
“只是些简单的小问题，你猜你不会想拒绝的。”简初甚至没有再看她，而是精细、却无必要地将营养块拆成一个个规整的小方块，然后像吃糖果一样塞进嘴里。
她也要有命拒绝啊。977心中苦涩。
短暂沉默之后，简初终于撩起眼皮看她：“怎么，还得我问了才说？”
977被那双冷酷的眼睛看得头皮一紧。
“典、典狱长是萨托罗尔的最高管理者，平日里不会关注囚犯们的动向，除非惹出了麻烦事。”
她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只能斟酌着从头开始说。
“我总共就见过她两次，哦准确说，应该是前任典狱长，第一次是因为同牢房有人试图越狱，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第二次是……麻姑被押送回来的时候。”
“新来的这个典狱长，我就是在她们换任的时候远远看过，当时人太多，我没瞧清她的长相。”
不过长相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最关键的只有这个身份。
简初吃完最后的营养块，才抬眼瞧她：“什么时候换任的？”
“大概半个月前。”977斟酌着开口，“她们仍然在交接工作，新典狱长的工作风格肯定会受到前一任的影响，所以，你要是想投其所好，我可以讲讲关于老典狱长的事情。”
“不必了。”
出乎她的意料，对面的1358竟然就此端起盘子，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你在这待了这么久，才见了老前辈两面，我好像也没必要想着‘投其所好’。”
这么想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总感觉很是违和。
入狱第二天就惊动了典狱长，甚至还能全身而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想干什么？”977压低声音，“看在之前营养块的份上，我再多嘴一句，萨托罗尔和外面不一样，不管你以前怎么呼风唤雨，到了这里，什么都行不通。”
“贿赂狱卒，讨好典狱长……你以为没人试过？但根本捞不到好处。”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对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但打又打不过，只能恨恨闭上了嘴。
“执迷不悟，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
这次对话之后，977时刻和简初保持距离，警惕着她的动向，生怕自己又一不小心，被牵扯进什么事件中。
但时间飞速流逝，这人却一反常态，完全一副乖乖崽的模样，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吃了睡，连麻姑都不再关注她的动向。
众人都当做1358被典狱长狠狠警告过，所以夹起了尾巴，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但只有977知道，这人恐怕没那么容易死心。
虽然万分不愿意，但对于一些无法逃避的必要工作，同个牢房的人极其容易被分配到一起。
满地的黏腻苔藓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就像是上学时的必修课，这里的基础工作是不可拒绝的，而其中，采集苔藓又是大家最不愿意干的。
厚重的苔藓让空气中充满水汽，腐殖质的气味夹杂其中，闻上一口就会头晕目眩。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将其清除，并采集其中会发光的部分，用以种植在需要的地方。
“牢房外的那些不是自然生长的？”简初侧头，低声询问身边的977。
“应该不是，像后厨的那些就是我种的，每次大概能维持一个月。”
这玩意有什么种的必要吗？
“你别大意，这些苔藓根扎的很深，挖出来的时候，还会带出点别的东西。”
见女子面色不好，简初掂了掂手里的小铲子。
“别的东西？”
“据说是它的根系，虽然我没读过太多书，但……没见过长这样的苔藓。”
百闻不如一见，简初将目光重新投向地面，握紧铲子，毫不犹豫刺进了温软的地面中。
一瞬间，诸多柔软的根系主动缠绕上来，巨大的力道竟是要将铲子直接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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