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临城中心人民医院。
七八辆警车抵达医院门口，车上坐着近十来个女孩。
为首的特警下车，男人肩膀上军衔上两条杠，他走到院长面前，对其微微颔首。
“今天辛苦大家了。”
院长回礼，“叶队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职责。”
随后他探头进车内，看着女孩们身上的淤青和她们胆颤的目光，本该想要舒展的眉间又再次紧皱起来，立刻发出指令，“先送进去准备做检查。”
“是。”
护士们进入车内，见到陌生人，女孩们缩了缩身子。
年长的护士长见状，心疼地看着女孩们，小声地将护士唤出，自己则弯腰进入警车，缓慢地走近女孩们。
她蹲下身子，与女孩们平视，声线轻缓。
“不要害怕，这里是临城中心人民医院，是安全的地方。”护士长一边观察着女孩们的情况，一边抬手打节奏，“请跟着我的节奏来调整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放轻松~”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大家只是想带你们去做个检查，我们没有坏意。”
女孩们在护士长的话语中缓缓回神，目光所致，是护士们关切的脸。
她们真的逃出来了。
一时间紧压着的弦就松了，纷纷扑到护士长怀里，失声大哭。
女孩们能哭出来，那情况就比想象真好一些。
等女孩们将心中恐惧宣发出来。
女孩们情绪发泄后，护士们在特警的协助下有序地将女孩们送进医院。
刚完成一台手术的芮还（huan）做完消毒清理走出手术室，走在过道处身后传来数道滚轮在石英板上滑动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着一个一个少女被送入神经科室，他加快脚步回到办公室。
神经科主任刚接收到心理科人手不够需要他们科借几个人协助检查的消息。
见芮还回来，办公室里的人员足够，主任简单向科室里的医生说明现在的情况。
“临城特警队在红楼大厦里解救出数近三十名女孩，本来是送到德里镇的中心医院，但是那边人手设备不够，紧急转接至我们院。现在心理科室人员不够，需要我们这边去五位医生去协助他们检查病人，你们有谁愿意过去协助？”
“我。”
和芮还同时发声的还有同科六位医生，还有两位医生因为后面有一场手术而不能前去协助。
主任看了一圈发声人员，很快就决定好了协助人员，“尧齐，你留在科室里，其他人跟我走。”
协助人员很快就赶到心理科室，这里已经送来了七八个女孩，她们蜷缩在角落里，相互紧靠着，有些神情木讷，有些惶恐不安。
看着眼前蜷缩在一起的女孩，站在芮还身旁的傅斯钰皱眉，“她们的状况看起来比我们预估的还要糟糕。”
闻言，芮还收回视线，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病历，“的确，我该怎么协助你们？”
傅斯钰环视了一圈，“先带她们去做一个头颅CT和磁共振成像。”
芮还点头，周身气质温润，“好。”
众人齐心协力、配合默契地将女孩们送进检查室做各种检查。
夜很长，心理科室忙碌且有序。
-
黎明，天空渐渐露出一抹淡淡的橙色。
天已既白，黑夜褪去，迎来初阳。
将最后一个女孩安顿好后，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疲惫。
见大家都劳累了，主任很快就让大家解散，去休息。
傅斯钰走到芮还身旁，“谢了。”
“这么客气。”芮还理了理衣袖，轻笑道，“我昨晚就吃了一个三明治，现在有点饿，要一起去买点吃的吗？”
昨天晚上十点就做了一场手术，还没来得及补充能量就来到这里帮忙。
忙碌中到没什么感觉，一停下来就有些饥饿。
傅斯钰抬眸看一眼时钟，已经早上六点了。
竟然忙活了一夜了。
他探身将水上的消毒液洗去，“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芮还抽出纸巾，擦去手上的水渍，“嗯。”
两人做完消杀后，一块走出科室。
医院一楼就有一个便捷的小超市，平常大家休息时就会来这里买一些面包和咖啡。
芮还从走到货架前拿了一包面包，又来到收银柜要了一杯咖啡。
等待期间，身侧便响起一声温婉清丽的嗓音。
“你好，结账。”
芮还闻声轻侧眸光。
落地窗明亮的光线下，叶桔就站立在他的身侧，温暖的光落在她周身，栗色的发丝被光照地发亮，一身简单的浅蓝色西装显得她精致大气，袖口被挽在手腕处，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
店员接过叶桔手里的东西，扫描结款。
“谢谢。”
叶桔从店员手上接过商品，道完谢后便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一个目光也没有落在芮还身上。
叶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芮还轻扯了一下嘴角，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温润的目光此时浅藏着一丝晦暗情绪。
傅斯钰走来，轻搭了一下芮还的肩膀，“看什么呢？”
老远就见他直直地看着电梯那个方向。
芮还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买好了吗？”
傅斯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买好了，我们去餐厅吃吧。”
“嗯。”咖啡正好做完，芮还从店员手里接过，“谢谢。”
两人一道来到了餐厅，拿着东西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餐厅里人不多，正中央的电子屏也放着新闻。
芮还拿起咖啡，正想轻抿一口。
一股力截住了他。
傅斯钰目光沉了沉，“这个时候还喝咖啡，晚点不想睡了？”
说着就拿起手旁的牛奶换过芮还手中的咖啡。
被管教了，芮还失笑，“我还有一个报告，我打算今天写完。”
“做为一个医生，你应该知道什么最重要吧。”
芮还轻蹙起眉，挣扎了几秒，叹息道，“不喝了，喝牛奶。”
见他这般不情愿，傅斯钰拿起牛奶浅抿了一口，半玩笑道，“你啊，总不把身体当回事，该找一个人管管你了。”
芮还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人的身影，笑道，“不急。”
看着芮还一脸春风样，傅斯钰好奇心起，往他那边凑近，“看来是有情况了。”
芮还收敛了笑意，摇了摇头，“吃饭吧。”
当事人不愿说，傅斯钰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两人很安静地进食，此时电子屏放起一个采访。
主持人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响起，“央视电视台社会记者为了救回被拐少女，连续三天假装失足少女，被欺骗进红楼，用暗访机保存好证据后，配合警察同志的行动，解救了三十名拐卖少女。”
“女孩们在红楼里，遭受无休止的凌辱和虐待,甚至成为生育工具。”
播放的新闻一下就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芮还抬眸看向电子屏，傅斯钰回头。
主持人一边介绍，播放画面一边切换成用暗访机拍摄的画面，被拐少女当成畜牲一样囚禁在一个窄小的房间里。
那里的环境肮脏昏暗，她们的衣物被污水浸湿，女孩们的面貌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她们身上没有完好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让人怵目惊心。
将少女们的伤痕大概看了一遍，芮还俊眉紧蹙，不一会儿，主持人大概将事情介绍完，屏幕上的画面就被切换到采访阶段。
主持人坐在记者的对面，她拿着台本，眼底有些不忍，轻声询问，“你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但是身为记者，我们的职责就是将最真实最全面的事情以最快速度公布于世界，这个世界必定有黑暗的角落，总该有人提灯前往，记者就是要追求真相。”
为了保护这位记者，这次录制，采用的是背对着观众的方式。
大家是看不到这位记者长什么模样，但她的回答温柔且坚定。
采访结束，画面切换到新闻页面，主持人正坐危襟，“红楼，在这栋楼里，圈养了数十名女孩，被圈禁的女孩最大才22岁，年龄最小的仅仅16岁。数十年间，上演这着贿赂女票宿，强迫卖银，强行催熟的不法勾当，这十年的幕布于昨日才被揭开。”
“而记者所收集到的名册里竟然是后边这一长串的名单。上边,几乎全是政府高官、企业高管，这使我们非常震惊，在法治社会的今天，在这一片安全的土地上竟然还留存这样一群蛀虫，现中央已派出督导组去往红楼采取实地观察。”
“法，不能向不法让步，法也不会偏袒任何人。”
新闻结束。
芮还还是直直地看着电子屏。
见芮还神情恍惚，傅斯钰伸手挥了挥，“芮还，还好吧？”
芮还回神，轻声应了一声，“嗯？”
傅斯钰皱眉，“去睡一会儿吧，不然身体要扛不住了。”
芮还轻幅度地点头，“嗯。”
吃完早饭，两人各自回到科室。
芮还躺在休息室里单架床，双手枕在脑后。
其实他有注意到，电子屏上的背影和离开超市走进电梯的背影，是一样的，是同一个人。
半晌，他轻叹一声。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信仰、责任高于一切，包括性命。
阖上眸，小时候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播放着。
女孩声音清亮且有力。
“长大以后我要做记者，为人民发声。”
说完她的理想后，她又问道，“你呢？长大后想做什么？”
那是男孩是怎么回复的呢？
好像是——
“警察，守卫国家，保护人民。”
叶桔，你成功了。
不过，抱谦。
我失败了，败了好多好多。
房间拉上了窗帘，昏暗的空间里困意最易袭来，噩梦也随之袭来。
-
叶桔和叶宽站在心理部住院病房门前，透过小窗看向里面。
屋内的女孩全部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昏暗无比。
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很好。叶桔蹙眉，转头问，“她们一直都这样吗？”
“嗯，一直都这样。她们经历了太多非人虐待，哪怕救出来了，这心理的伤口，她们若不愿走出，便没人能帮她们。”
叶桔心疼地看着她们，轻转房间把手。
叶宽抬手截住叶桔的动作，握住她的手臂。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一时无防，叶桔轻嘶了一声。
见弄疼了叶桔，叶宽立刻松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没有用力，不该弄疼她，他略微皱眉，微微卷起叶桔的衣袖，看到手腕处露出的淤青，语气有些凝重，“受伤了？怎么不说。”
叶桔收回手，理好袖子，宽慰道，“一点淤青，没事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叶宽沉默，没有说话。
叶桔推开门，走进房间，她将手中的水果放在桌面上，走到窗帘前拉开，让光透进来。
光打进了房间，女孩们动了动。
像在土屋里一样，往一个角落里蜷缩。
叶桔见状，立马将窗帘拉上，走到女孩边，“是我。”
熟悉的声音像是一剂安定剂，女孩们眼底泛起了一丝光，她们皆抬起头。
“我们…逃…出来了。”
叶桔抬手揉了揉女孩们的头，目光稍柔，温声安抚。
“我们逃出来了，也安全了，大家的家人警察大队也在积极联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女孩们一下抓住叶桔的手，眼泪滴滴下坠。
“回…家。”
叶桔回握，手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掷地有声，“回家。”
-
“回家……甜甜，不要睡，哥哥带你回家。”
梦呓中的声音充满了悲痛，扯着嘶哑的嗓子哭求着。
“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好不好，不要吓……哥哥，甜甜，我们……回家……
烂尾的大楼里，地面上趴着两个人，分别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女孩小小的，躺在血泊中，雪白的纱裙被血墨染，像极了奈何桥旁鲜艳欲滴的曼珠沙华。
少年眼角流淌着血痕，他奋力想要唤醒女孩。
但女孩却没有睁开眼过。
“甜甜，睁开眼看看哥哥，哥哥求你了……”
悲怆的声音字字啼血，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生生打断了傲骨。
湿潮黏稠的血液将他包裹住，窒息感一遍又一遍地袭来，芮还猛然睁开眼睛，从梦魇中惊醒。他坐直身子，双手捂着眼，冷汗顺着脸颊流淌，缓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出休息室，去往一楼。
-
安慰好女孩们，叶桔和叶宽便离开了住院部，两人来到一楼大厅。
手机振动，叶桔看了一眼信息，“哥，亦老师刚才发来消息让我回一趟台里。”
叶宽垂眸，揉了揉叶桔的脑袋，“嗯，路上注意安全。”
“嗯。”叶桔点了点头，点开打车软件，走到医院门口定位。
叶宽转身正要离开时，目光一瞥便见芮还站在不远处。
他勾起唇角浅笑，走过去，“小还。”
芮还听到声音，投过视线，看清来者后点头颔首，“叶宽哥。”
叶宽打量了一下芮还，长大了不少。
之前见面还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七年过去了，少年早已长成了成熟的男人。
叶宽收回打探的目光，“今天值班？”
芮还应了一声后，目光还是往大门处望去，他的嘴角始终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见芮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桔离去的方向，那里还有叶桔未完全消失的身影。
叶宽轻笑一声，“不过去打个招呼？”
1.芮还（huan）第二声，归还的还。
2.法，不能向不法让步。——第二十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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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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