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大厦，上午十点，周兮又站到了它门口。十点，上辈子也是这个时间来这儿面的试。
面试的公司在这栋大厦的5楼，不高不矮的位置。上辈子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短，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勤勤恳恳，整整五年。周兮仰着头，慢慢看了一圈。这座不新不旧的大楼，是自己开始设计生涯的起点。周兮觉得最幸运的就是大学毕业来到这座城市，应聘上了当时已经颇具规模名气的名创装饰集团的设计师，遇到了给自己这个毫无经验的应届毕业生工作机会的贵人，谢时伟——名创装饰集团朗山分部的分部经理。
“不过今天应该是见不到的……”周兮猜想。
上辈子来面试时是五月底，那时刚做完学校的毕业设计展。这辈子因为目的不同，周兮晚来了七个月。算一算，重生回来已经十一年了。
上辈子寿命短了点，34岁就走了，留下两个孩子。
“唉……”
周兮叹了口气，眨眨眼，抬脚往前走去。
“你好，请问是来咨询装修的吗？”
刚走进名创装饰，一道女声传来。话虽是这么问的，眼神里的打量倒是没有藏住。周兮不太记得这个面貌熟悉的前台美女的名字了。
“您好，我是来面试的。这是我的简历和作品集。”周兮把准备好的册子递了过去。
装饰行业属于服务业，这个时间没有客户，大厅里很安静。前台美女低头翻阅资料的声音响起时，周兮已经转头去看这个曾经带给她很多愉快记忆的地方。
名创主营的业务是为中大户型、豪宅户型客户提供专业，高品质，严谨的一体化服务。可能是为了迎合严谨的气质，名创所有分部接待大厅的装修风格色调统一偏黑。周兮曾经和同事还调侃过，说公司把前厅和过道做得这么黑，就是为了困住来这儿咨询装修的客户，不下定金咱就不告诉他出口在哪儿……
“你在美国读的大学啊？”前台美女出声打断了周兮的回忆。
“是的，请问我怎么称呼您？”周兮问。
“李秀，秀气的秀。”说完，继续询问她：“为什么没有留在美国工作呢？”这个问题上辈子是没有的，因为上辈子周兮没有出国读书。实际上，周兮这一世是在国内上完半学期后才转去美国的。而留在国内读了半学期，除了需要安排家里的生意，也是为了合理的认识她想培养的合作伙伴，罗娜。
“我不喜欢美国。”周兮微笑回道。
这个回答可能出乎李秀的预料，李秀重复了一遍：“你不喜欢美国吗？”
“我喜欢中国。”
李秀表情复杂的看了周兮一眼，周兮秒懂了这个眼神里涵盖的意思。其实也好理解，这个时候，这个城市，卖得最贵的房子也才不过2万。美国，应该是很多年轻人洋气的必选项。
“你先到那边坐一下啊。”李秀一指前台右手边的区域，那里曾是周兮接待新客户讲解设计，从生疏到纯熟的谈单区。拉开椅子坐下，桌子周围摆了一圈用KT板做背衬的设计案例效果图。李秀走过来递上一张纸。上辈子，面试到这一步时，周兮才开始紧张。
对于完全没有工作经验的小白来说，这是一张未知结果的考卷。而对于有着13年建筑和室内设计工作经历，以及再加上重生的这十一年创业经验的周兮来说，这是一张入职登记表。
周兮凝神认真的看过一遍试卷上的所有问题，提笔答题。她用二十五分钟写完原本三分钟就可以交卷的内容，看着平放在桌上的试卷突发奇想，现在很多事情都和原来不同了，应聘这件事儿不能翻车吧。。。
轻轻扬了扬眉，周兮有点想笑。自己现在比名创集团两位老板的身价都高，居然还能有打工人求职时的忐忑心态……或许她对这个地方的感情，比当初以为的更深一些吧。
“写完了吗？”李秀走过来问。同时，又拿来了一张A3的图纸放到桌上，“这上面有描述客户的大致情况，你根据要求设计一个完整的平面布局图出来。需要什么绘图工具，你到前台来拿。”
周兮仰起头，对李秀笑了笑：“好的，谢谢您。”
李秀听罢便转身离开。
这是一个标准三居室的原始框架图，图纸的右上角有黑色签字笔写的几排字。龙飞凤舞的笔迹铿锵有力。太熟悉了。那五年里给自己的设计写的分析批注、分部每份图纸的审批签名、合同落款处领导的签字，处处可见。
又见面了啊。谢工。
……
1：一家三口，男孩五岁。
2：偶尔有老人来住。
3：需要一个独立衣帽间。
很简单的要求，却并不是那么好做。原房屋框架只有三间房，孩子五岁了，不可能再跟父母同房居住，他需要独立一间。老人偶尔来住，这点条件不清晰，偶尔来的老人是指本地有住房，平时给两夫妻搭手短时间住几天，还是外地来帮忙看孙呢？景圳市是个移民城市，周兮偏向第二种猜测。其实不管第一种还是第二种，老人过来帮忙，晚上的睡眠是很重要的。最基本要提供的便是床。三个房间，都有放床的需求，床一放，空间占得差不多了，哪儿能给做个独立衣帽间出来？
如果是真实面对客户，周兮会按习惯给出两个方案，简单点描述就是一个满足客户，一个满足自己。满足客户好理解，设计在尽量达到最低使用尺寸时，挤也给他们挤个衣帽间出来。而满足自己，就有主观引导性了。对于家庭装修，周兮不喜欢过于设计。营造美观和形式感有必要，但如果只有紧凑的房屋使用面积，那么解决结构缺陷和满足室内合理的生活轨迹比较重要。"还是做两个方案吧。。"周兮想。
这个时期的开发商还是可以的，建筑面积96平的三房，套内面积接近90平。换后期房地产热起来，120平的房子都不一定能给你90平的套内，真好啊。
第一个方案很快画完，户型结构原本就明朗，每个区域摆放进入所需品，不舒服的地方，稍微调整一点尺寸也就处理了。唯一要解决的也就增加个衣帽空间。高层住宅不可能拆一面建筑外墙给你扩个地儿，那么只能牺牲内部的其它空间尺寸做内切。
衣帽间给主人使用，所处位置也最好在主卧内，周兮把连接主卧和主卫的轻质砖墙拆除，借原有进入主卧的过道，把主卫的洗手台挪出来，主卫内部只放置马桶和淋浴，空出了将近1米，再将主卧原有横向宽度压缩了1米。硬生生在主卫和卧室中间挤了四个平方的衣帽间出来。
第二个方案，周兮在图纸的空白处先手绘画出结构框架。重生前，周兮的美术功底就很不错，重生后，日常忙于生意间歇，着重学习的两个技能，其中一个仍是绘画。周兮选择手绘多一个平面方案，还有一个考虑，便是展示自己的专业美术功底增加好感。
去前台拿了几只彩铅和马克笔，转身时看清正向前台走来的人。
“程工。”李秀主动朝来人喊了一声。
程觅啊…你好啊。周兮同时在心里和来人打了声招呼，随即侧开脸，移步离开。
也是，上一世周兮入职比程觅早半个月，现在面试遇到也正常。
重新坐回到沙发椅上，前台离这边其实挺近，李秀和程觅交流的声音不时传过来。周兮没再分心，继续完成手里的设计图。第二个方案，周兮保留了主卧的空间感，没有做独立衣帽间，并在床尾做了一整面衣柜，实际上，论衣柜的存储量，现在一整面墙的衣柜比四平米衣帽间的衣柜还多出一米的储藏量。
大部分三房面积的客户，要求有衣帽间基本出于两种心理，一认为衣帽间可以兼顾储藏间，家里有些零碎的物品可以随手放进去。（这么考虑似乎听起来并没有错，却忽略了原本就不大的衣帽空间，再把零碎的物品随便放置，人在里面又该怎么活动呢）二就是觉得衣帽间挺潮的，我家也得有。周兮遇到过不少存在这类想法的客户，经过沟通分析，大部分也能听进去设计师的建议，小部分固执己见的，非要花钱买教训，拦都拦不住。最后都被用来做反面教材了。所以，听劝很重要。
周兮把连接厨房和生活阳台的原建筑放置设备的凹位拆除后，扩出了一个两平米左右的小空间用来补充做为家庭的储藏室。做到这一步，对于一个刚毕业的职场小白来说，已经可以了。周兮看了看自己的手稿，抬手准备在下方签名，周字的第一笔已经落到了图纸上，顿了顿，周兮换掉手上的签字笔，用马克笔开始给手稿上色。第二稿的手绘表现形式周兮特意有改变，加入了些许十多年后自己喜欢的构图笔触。
“他们可能会认为这种绘图表现形式是在美国学的吧……”周兮低语。
做完这些，不再耽搁，收拾好桌上的物品，连同设计图一齐交给前台的李秀，等李秀讲完等通知后，周兮礼貌道别。
进名创前，周兮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走出大厦，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周兮看了看手机里的短信，回拨过去。
“你面试完了？咋样啊？”罗娜问。
“还行，你在哪呀？一起吃饭否？”周兮回。
“在公司，老板。”电话那边罗娜的语气有点无奈。“你过来吧，我一会儿先去餐厅点菜，你直接到餐厅来。”
“好~的。”
挂了电话，周兮走向街对面。来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低调心理，把车停到离新民大厦侧面还有三十来米的位置。刻意停远，等走到自己车旁边，周兮已经热得浑身出汗。
“12月了还这么热，服了都……”坐进车里，手快速的扭动空调按钮，凉风没那么快出来，心理上的燥热到是因为开空调的动作得到了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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