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林彻关上房门,给自己倒了杯茶,脸色不太好看,“我只能用影月刀杀他,这件事你之前为何不说?”
虚空中果然浮现一行金色文字:“我如今只是一缕残魂,记忆不全,并非故意瞒你。”
“好,那你可知影月刀在何处?”林彻又问。
传说中,影月刀是天上的神器,原本为天界卿小将军持有。千年前,人间北方大难,此刀随下凡的小将军一同销声匿迹。
千年来,寻这把刀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也有许多修士为了它,冒险向北境而去。
据说几百年前,影月刀曾短暂现世,在整个修仙界引起一场纷争,然而没人知道最后是谁得了那把刀。
那场争夺中的失败者曾扬言,拿到影月刀之人,必不会甘心令它蒙尘于室。
他们只需等它再次现世就好。
但林彻不想等,也不能等。
趁现在徐木易还没成为大剑仙,她必须尽早杀了他,以绝后患。
另一边,神秘人思考片刻,缓慢写道:“不知。”
“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你了,之后若是再想起什么,我也会如实相告。毕竟,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几行字看下来,林彻捏着杯盏,气笑了。
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
-
子夜时分,山林寂静,圆月当空。
林彻一袭夜行衣,在一道道围墙上起落。
白天她溜进藏经阁,查阅了徐木易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他的住处。
她最终在靠北的一座小院停下。跃上一棵大树,观察院内情形。
四下黑暗,唯有一地月光如泻。
这个时辰,除了守夜的弟子,其余人都睡下了。
除了徐木易。
清凉庭院中,白衣少年一人一剑,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即便是公认在剑道上颇有天赋的林彻,也不敢说比他做得更好。
更令林彻惊讶的是,每一道招式他都做到十分,绝不偷懒。
这无疑会消耗耐心和气力。
然而他的剑意始终沉稳、平和,无一丝戾气与浮躁。
只可惜,没有足够的灵力作为支撑,即便再快的杀招,再浓的剑意,也发挥不出它该有的威势。
夜风起,树上一片花瓣飘落,少女也随之轻落。
她从后窗翻入徐家兄妹的小院。
屋内早已熄灯,十分安静,那个叫阿若的小姑娘大约是睡下了。
林彻放轻了脚步,以神识探查影月刀的踪迹。
上一世她被此刀钉死,记得它的气息,若影月刀真的在这儿,林彻自信能把它找出来。
然而她走遍这间屋子,仍未感知到丝毫。
看来影月刀十有**是藏于昆仑派——
上一世徐木易用此刀杀她,可在那之前,林彻从未听说过他有这么一把刀。那么影月刀,就只能是昆仑派之物。
等过几日她随师兄下山,必须找个机会,去昆仑派探个究竟。
拿定了主意,林彻正欲离开,忽闻一声极低的闷哼。
不远处的床榻上,女孩阿若蜷成小小一团,瑟瑟发抖。
微光下可见她一张小脸痛苦地皱起。
林彻不由停步。
她记得书簿中,记载了徐若自小得上怪病。
每次发病,都会全身疼痛,如有岩浆灼烧,还会流下黑色的汗珠。
徐木易拜入衡阳宗时,曾向青云仙尊求药。可即便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也对这种病症束手无策,最后只给了他几道舒缓疼痛的药方。
女孩伸出胳膊,似乎想去拿桌上的药瓶。
但因为没有力气,尝试几次,都失败了。
林彻皱了皱眉,看向窗外。
徐木易仍在院中一遍又一遍地练剑。
林彻只得低骂一句,隔空将桌上药瓶兜起,一股脑丢到床上。
瓷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院内少年终于察觉到动静,凛然回首:“谁!”
下一秒,风声铮鸣,长剑擦着少女耳畔飞过。
“徐木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林彻咬牙。
在少年追过来之前,她黑着脸,跃窗而出。
与此同时,少年冲入房中,一眼瞧见床上的徐若,霎时面色凝重。
女孩服过药,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发病的间隔为何越来越短了?”徐木易快步走到床边,一脸的不敢置信。
在妹妹面前,他一向冷静沉稳,仿佛所有的难题到了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但近日阿若发病越来越频繁,这让他感到不安。
“哥哥,”徐若扬起小脸,安慰似的对他笑了笑。
女孩气息虚弱:“刚才有人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闻到她的味道了,是今天帮了我的姐姐。”
她自小便对气味敏感,可凭此辨人。
“林师姐?”少年一怔。
他将盛了热水的茶碗递给女孩,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
又走近,目光落在插了长剑的那扇窗。
“方才我突然发病,是林姐姐把药抛给我。”
听到这话,少年面露诧异。
他回想起白天少女口中吐出的、那一句句冰冷不屑的嘲讽,一时间神色复杂。
“哥哥,我们要告诉守夜的师兄,林姐姐来过这里吗?”
“不。”徐木易几乎没有犹豫,“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若是说出去,无异于公开得罪了林彻,他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更何况。
他一寸一寸,拔出钉死在墙上的佩剑。
剑尖显露的一瞬,一丝黑发随风缠上少年的腕骨,带来短暂的痒意,又飘落在地。
“虽然不知道师姐为何来此,”少年敛眸拢了拢衣袖,而后收剑回鞘,转身看向妹妹,“但她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
“母亲说,要认清一个人,不是看她说了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
说到这儿,少年像是终于解决了一道困扰他的难题,整个人轻松下来:“师姐她今日的确帮了我们,不是吗?”
“嗯!”小姑娘用力点头,可很快,情绪又低落下去。
“哥哥,我会死吗?”她小手抠着被角,有些不安地问。
沉默一会儿,徐木易走过去摸了摸女孩的头,在黑暗里轻声说:“不会。”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哥哥骗我,”女孩捂住脸,头抵在少年瘦削的肩膀上,低声抽泣,“阿若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所以哥哥,我们去找那个人吧,我不想……留下遗憾。”
凉风习习,吹动满庭花瓣如雨。
半晌,少年嗓音沙哑:“好。”
有件事,他们必须去做了。
第二日,林彻本想偷个懒,晚一点再起床,谁知沈念青天不亮就过来,气势汹汹地拍门。
“林彻!我就知道你看不惯我,毁掉我大展身手的机会你很开心是不是?”
她背后的树林中,正赶去练功的小弟子们纷纷止步,凑在一起兴冲冲“观战”。
一边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青云仙尊的弟子,宗门中公认最有天赋的修仙者,一边是衡阳宗掌门之女沈念青。
这可比练武有趣多了。
“咦,我怎么听见有打鸣声呢?”
房门打开,一张懒洋洋的脸出现在清晨薄雾中。
语调也懒洋洋。
身后传来几个小弟子的偷笑。
被沈念青一眼瞪过去,立即乖乖噤声。
林彻倚在门上,无视对方的怒气,打量眼前这个红衣少女。
对于沈念青,她其实有过隐隐的嫉妒。
上一世,在她被诬陷杀害昆仑派弟子、不得不四处逃亡的五年里,一种从未记载过的邪祟横空出世,搅得天下大乱。
那时的林彻躲在一个小山头,修仙门派自顾不暇,没工夫管她。
于是她设下结界,每天从邪祟手中捞一些受伤的百姓修士进来,等他们痊愈,再将人放回去。
被她救下的人同她混熟了,时常跟她讲起山外之事。
他们说,徐木易已经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剑仙,在这场持久的战争中充当主力。
说沈念青表现英勇,被青云仙尊收为关门弟子,俞剑仙也待她极好,更甚于曾经的林彻。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林彻只是愣了一瞬。
便又低头,认认真真,清理身上的新伤口。
“你少装!明明就是你毁了我去罢父山的机会!青云仙尊偏心也就罢了,俞师兄也护着你!”
少女气愤的控诉将她拉回现实。
林彻回过神,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他是我师兄,自然不会帮外人。”
“还有,我师父说让你带队去罢父山除妖,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那么多人,只有你当真了。”
这句话着实戳到了她的痛处,红衣少女气得不轻。
“林彻你别得意!我这就去求父亲,和俞师兄一同下山历练!”
“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林彻平静地关上门,不再理会她。
谷雨过后,就到了林彻的生辰。
她是个出生起就被抛弃的孤儿,所谓生辰,实则是师父和师兄在山下捡到她的日子。
生辰宴开始的几天前,便有各个门派送来流水般的贺礼。
当今的修仙界共有三大派,西境的西玉岛,东域的昆仑派,和中原衡阳宗。
三大派以衡阳宗为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衡阳宗有青云仙尊坐镇。她又是仙尊仅有的三个弟子中最偏心的那个,因而林彻的生辰宴向来盛大。
倒不是她师父爱操办,实际是掌门的意思,借她师父的名头宣扬威势,与大小宗门往来结交,巩固三大派之首的地位。
林彻自小对这种场面不热衷,那些人不是来看青云仙尊,就是有求于掌门,有她没她都一样。
于是局面就成了——
“哎,师妹,你去哪儿?”俞从山正在山门前吩咐小弟子记录礼单,余光瞥见少女经过。
林彻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随便转转。”
这一转就到了傍晚时分。
林彻低头背手,走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百无聊赖地踩着同色小石头前行。
“生辰快乐啊,林彻!”
她抬头,见沈念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嘻嘻地将一锦盒塞到她怀中。
见林彻一脸“你又搞什么鬼”的疑惑,沈念青十分得意。
“我父亲同意了!明日我跟你们一同启程去药王谷!”
“收下这份小礼物,就算冰释前嫌咯!”
林彻才不信她这么有心。
但因为无聊,她还是在沈念青的期待下打开盒子,拎出里面一串……符纸捏就的……大红炮竹?
符纸接触空气的一刹,如同点燃了引线。
耳边猝然一阵“噼啪噼啪”的响声。
“炮竹”炸开,瞬间碎成红色符纸,随风纷纷扬扬。
透过这红色“烟雾”,林彻瞧见沈念青双手叉腰,站在远处,得意地哈哈大笑。
她就知道。
林彻想把东西丢开,但沈念青在上面动了手脚。
林彻冷笑,连耳朵都懒得捂。
两指捏住线绳,拿远了些,表情很是嫌弃。
好在阵仗虽大,却不伤人。
“怎么回事?”
在山中转了几圈、终于寻见小师妹的俞从山恰好撞见这一幕。
他眉头蹙起,疾步走过来,就要拨开少女手中微微轻扬的符纸。
林彻恰好在此时破解了符咒。
“别动!”她小声说,冲一脸严肃的师兄眨眨眼。
俞从山一愣,旋即会意,眉头也舒展。
他先是不放心地低声嘱咐了句“注意分寸”,而后沉声叫住正欲偷溜的沈念青。
“沈师妹,这就是你送的生辰礼?”他平和地问。
没什么起伏的语调,无端令沈念青发怵。
她还要为自己辩解,一抬头,望进那双总是温和、此刻却异常严肃的眼睛。
顿时支支吾吾讲不出话了,只能尴尬地垂下头。
林彻瞅准时机,将手上这串还在聒噪的“炮竹”,丢到沈念青脚边。
地面上顿时炸起一圈火花。
“啊啊啊俞师兄救我!”沈念青后跳一步,失声惊呼。
其实林彻只是想吓吓她,所以没正正好好丢到她脚边,而是隔了一步距离。
然而这串红色符纸,居然追着沈念青跑。
林彻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气笑了。
她一把拉住下意识上前救人的俞从山,也装可怜:“啊啊啊师兄别走!我害怕!”
林彻故意只捏了一点衣角,若是对方想挣开,只需稍稍用力。
可俞从山只犹豫了一瞬,就真的不再动了。
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林彻抓紧他的衣袖,演得更卖力了。
直到师兄回头睨她,以口型好笑又无奈地说了句“戏过了”。
她才挑了挑眉,毫不心虚地“哦”了声。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沈念青就很狼狈了。
她一边后撤,一边死死盯住少女扯俞从山衣袖的那只手。
显然俞师兄是不打算帮她了。
沈念青心中一阵酸楚。
偏偏林彻那家伙一直在装模作样地“啊啊啊”。
简直比炮竹声还吵!
她终于忍不住冲少女怒吼:“又没追你你怕个屁啊!”
“哟,那可说不准,刚才它可是黏在我手上怎么都摘不下来呢。”
林彻收起害怕的神色,对她微笑。
又慢悠悠道:“今天这么多人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迟到了。”
听了她的话,原本怒气上涌的大小姐气势顿减。
父亲对林彻的这次的生辰宴格外重视。她挑在今日找林彻的麻烦,若是让父亲知道,必定会受罚,说不准还会收回她下山历练的机会。
林彻她……会跟父亲告状吗?沈念青一阵心虚。
眼见那串“炮竹”又要追过来,她一咬牙,慌慌张张撂下一句“林彻我跟你没完!”
又委屈地瞪了眼俞从山,恨恨跑开了。
山中暮色渐深,这条小径上只剩师兄妹二人。
林彻松开衣袖,笑起来,俞从山轻敲了下少女的额头,也忍不住唇角弯起。
“你啊……”
“师兄你是来找我的吗?”林彻心情极好。
“是,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寿星本人怎么能不在呢。”俞从山说着,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留意到少女逐渐抿直的唇线,说起另一件事。
“对了,名册中有一人叫徐木易,你可认得?”
林彻意外:“他也来参加生辰宴了?”
俞从山摇头:“他只和小弟子说把这个转交给你,然后便离开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木鸟,做工粗糙,只有半个手掌大小。
不像是花钱买来的,倒像是徐木易自己亲手雕刻的。
因为雕工实在很烂,木鸟两边的翅膀明显不对称。
林彻颇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来。
啧。
还真是……丑得别致。
这种小玩意儿山下多得很,个个比它漂亮。徐木易怎么好意思送这个给她?
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冷哼,俞从山不由好奇:“师妹,你何时与掌门弟子如此相熟了?”
林彻没答。正要把木鸟丢还给俞从山——她只是好奇想看一眼这丑东西,谁会要仇人送的礼物?
就在这时,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
这只丑鸟毫无预兆地蹬了蹬腿,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怪叫。
俞从山稀奇:“师妹你听,它还会说话呢。”
林彻:“……”
既然师兄你这么喜欢,那这个丑东西送你好咯。
林彻僵笑着抬手,在空中抓住随之掉落的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林师姐,生辰快乐。不管你信不信,我会做到自己承诺过的事。”
夜风中,捏纸条的手指动了下。
还没来得及嗤笑。
同一刻,一道符纸自少女腰间香囊中窜出,无火**,化作一粒荧光。
少女的面容沉下来。
那天她夜探兄妹俩的住所,临走时在徐若身上下了道追踪符,为的就是时刻掌握徐木易的动向。
如今这双生符纸的另一张化作荧光,便是意味着,他们兄妹二人,正在离开符纸所限定的范围。
少女凝神,指尖轻点荧光。
荧光在灵力催动下围绕她盘旋两圈,随后笔直飞向山脚。
按理来说,衡阳宗弟子除非接到任务,不可私自下山,连她和沈念青都不例外。
而徐木易并未得到下山历练的机会。
他竟趁这次生辰宴,私逃出山?
电光火石间,林彻突然想明白什么,心下轰然。
原来直到此刻为止,这一世徐木易的轨迹和上一世并无不同,只因掌门弟子实在众多,所以这两世林彻才未曾注意到他。
正是在她的生辰宴上,徐木易离开衡阳宗,后来才成为昆仑派弟子,有了重塑仙脉的机缘。
既如此,这一次,她绝不能放任他离开!
随手将木鸟丢进袖中。
少女面无表情,张开手,召唤自己的佩剑折竹。
剑声由远及近,响彻整座后山。
“马上就要放烟花了,你去哪儿?”
俞从山讶然抬头,看向少女冷肃的背影。
“师弟送了我这么用心的礼物,”少女稳稳踩上剑身,笑容明媚又灿烂:“当然是邀请他参加我的生辰宴啊!”
她语气平常,就好似说起春分时节当然要寻好友踏青一样自然。
俞从山来不及阻拦,就听少女沉声低唤:“折竹!”
长剑一声嗡鸣,以几乎垂直的角度,携绿衣少女向山下俯冲而去。
暮色中少女一双眸子漆黑,尽是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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