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戴云和的嘴这么灵，叶笃光打死也不会出家门半步。
人家的现世报最快好歹也要隔天才会生效，怎么到他头上就变成了当天晚上？
哦对，他是早上撞见的戴云和，换算一下到现在也有了近二十个小时，而别人几乎是下午或者晚上才会听到人家的提醒，即使加上睡觉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二十多个小时，那确实是一样的。
……他真是个数学天才。
叶笃光乱七八糟的想。
现在之所以还能胡思乱想，纯粹是因为他和田安正走在二中校园的小道上。
尽管不知道身边的田安到底是被异常做了手脚，还是说现在的她根本就是异常，但无论哪种情况叶笃光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她的邀约下，进入二中。
因为眼下情况不明的不止有宋敏敏和田安，还有住在二中的其他人。
天色太晚或许不会有人来学校门口，可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本应该守在保安室的门卫不仅没有出门查看，反而不见人影，甚至连门都没有锁。
这种时候叶笃光还真希望门卫是玩忽职守，好歹戴云和与石期都注意到了二中的异常，总不至于还放任它们胡作非为吧？
“你在想什么？”田安幽幽地看了叶笃光一眼，像是在控诉朝三暮四的渣男：“我们很久没有这么一起走过了，你还在想其他人。”
“……”叶笃光听得不自觉打了冷颤，默默退了一步拉远了距离。
他和田安的社交一向点到即止，即使少数时候答应邀约的时候也都有其他人在，哪来的很久？而这满嘴的胡话，再加上那夸张的表情，简直让人避而远之。
可这一退似乎让田安误会了什么，她脸色阴沉地停下脚步，说：“你在想……谁？”
奇怪的停顿似乎吞没掉了某个名字，田安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看得叶笃光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你能不能别用她的脸做出这种表情？”
叶笃光不说对田安有什么感情，可那么一个热情大胆的姑娘被异常整得跟个怨妇似的，实在是不忍直视。
“……你的关注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
田安也没想到叶笃光沉默半晌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说这个，短暂的错愕后不由笑出了声，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叶笃光似的上下打量着他，说：“还是说，你真的在意这个小姑娘？”
“……”沉默的人换成了叶笃光，他无语地看着田安，说：“你在想什么？”
田安的话前后矛盾，她口中的很久和以前也与叶笃光的记忆相悖，他不想再听到这才不知所谓的话从田安的嘴里说出，于是直言道：“直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来见你。”
田安说得情真意切，听上去发自肺腑，可叶笃光却不为所动，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田安不满地撅起嘴，却也只好挑明来意，说：“以及，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解除封印。”田安眼神妖异地看着叶笃光，隐隐透着几分期待，“不光是二中的封印，还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无数封印。”
田安说着，忽然上前一步，几乎快要鼻尖相抵的距离下，叶笃光好像闻到一股阳光般温煦的味道。
这个味道似乎……在哪闻到过？
叶笃光不自觉分神，耳畔却响起田安低沉的声音，好似恶魔低语：“我要你用这双眼睛，把我们的同胞从地下拯救出来。”
“释放异常？”叶笃光骤然回神，猛地一个后撤拉开距离：“这不可能。”
异常这种东西，叶笃光可谓是深受其害，怎会不知他们的凶残与可怖，又怎会把他们从地下释放出来，祸害人间？
“为什么不行？”可田安质问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叶笃光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明明以前你和我一起拯救过那么多异常。”
叶笃光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什么以前？我根本不记得你……”
话音未落，头痛欲裂。
像是结痂的伤疤被人扯裂，被人如填鸭般地塞入异物，将血肉撑开，搅得叶笃光痛不欲生，几乎连战都站不稳，踉跄着一头栽倒。
“不，你明明记得。”
如太阳般滚烫的温度将叶笃光包围，轻细的暖风打在叶笃光耳边，泛起无数涟漪，霸道又强势地将那些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牵引出来。
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叶笃光眼前浮现，却模糊了身边人的影子，亦像是割裂了幻觉与现实。
“你知道我是谁。”
声音又一次传来，却隐隐带着独属于男声的厚沉，如同画龙点睛的一笔，在那些陌生的记忆中增添了备注。
“万征然……”
叶笃光不禁念出这个名字。
他应该与这个名字的主人相熟，却从未见过他。记忆中言笑晏晏的身影太过模糊，像是在人形立牌上贴上了万征然这三个大字，以飘渺空灵的声音，和他畅谈着异常的未来。
异常？
不，他怎么会与异常为伍！
怀疑撕开一道口子，灰雾仿佛钻出土壤的新芽，拼尽全力地生长。
如果这是异常做的手脚，那么……理应对他无用。
灰雾瞬息间遍布叶笃光全身，在与田安交汇的刹那，汹涌的雾气带着被愚弄的怒火，瞬间将她吞噬其中。
田安的躯体支离破碎，如星点的火舌般从叶笃光指腹间落下，却像摘掉了蒙住双眼的眼帘，叶笃光眼前终于映照出这个真实的世界，连同身体的支配权一起回归。
可随之袭来的却是一股虚脱般的疲惫感，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似的难受，灰雾散去，叶笃光虚弱地瘫倒在地，似乎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都格外费劲。
“真可惜。”
声音响起时，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视线当中，叶笃光的动作骤然僵硬，他骇然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站在灯光之下。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青年大半张脸，唯独可见一张绯红的唇，勾勒出些许弧度，像是在为不听话的宠物而苦恼：“你要是恢复了记忆，就不用再受罪了。”
“……”
叶笃光警惕地退了两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名字：“万征然？”
“是我。”
万征然的语气忽然轻快，像是被顺好了毛的猫，他不紧不慢地逼近叶笃光，说：“我来接你回去了，十九。”
十九？怎么又是这个名字？可他分明不认识那个人。
而且，他怎么能和异常一起走？
灰雾如同自卫般的浮现在叶笃光眼中，面前的万征然刹那间四分五裂，每一片都如镜子般印照出那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他的声音也似从四面八方传出，将叶笃光包围其中：“这些雾气……真是格外让人怀念。”
话音未落，光影散去，连同尾音一同被灰雾泯灭于空气中。
可叶笃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万征然言语间透露着对他的熟悉，那么他能力上的弱点，这家伙恐怕也一清二楚。
“砰！”
一声枪响，纵使叶笃光反应再快，却仍然比不过子弹划破空间的速度，小腿上剧痛传来，叶笃光又一次栽倒在地。
万征然好整以暇地吹去枪口上的硝烟，唇线抿起，带着对叶笃光无限的怜惜，说：“他们果然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你，十九。”
“我不是什么十九。”鲜血的流失让叶笃光说话都有些吃力，他抬头看着万征然，说：“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你才是真正信任我的人吧？”
“这是当然，我从来都是最在乎你的人。”万征然深情款款地开口，宽大的帽檐投下一片阴影，像是藏了条盯守猎物的蛇，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跟我走吧。”万征然伸手邀约道。
可这个在乎不知道指的是哪种，叶笃光无端想起在二十五里屯里那巨型蜘蛛曾经说过的话，只要他活着就行。
而刚才万征然亦是毫不犹豫地向他开了枪。
“谁会相信加害者口中的话？”叶笃光毫不犹豫地拒绝，他强忍着疼痛站起，眼中灰雾浮现。
面前的鸭舌帽青年再度破碎，可他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消散之前，忽然抬起了持枪的手。
“砰。”
一声枪响。
灰雾浮现，子弹在触碰到雾气的刹那，竟也如万征然一般，被碾碎在空气中。
“哇哦，”万征然的声音在叶笃光身后响起，他故作惊叹地鼓起掌来，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和那把枪，都没有影子。”叶笃光简单的回答道。
实体在灯光的照射下必然会投下一片阴影，可无论是万征然还是他手中的枪都没有影子，叶笃光由此可以断定，他们皆不是实体存在，那么从枪中射出的子弹，也是灵能。
哪怕猜错了也不要紧，无非就是再中一枪，叶笃光行动受限，本就躲不开，情况也不会再糟到哪去。反倒是印证了这个推断后，叶笃光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
万征然自诩和他相熟，明知叶笃光能力的弱点却仍然用灵能作为攻击手段，会不会是以万征然目前的状态也无法拿起实物？
这样一来，或许是个机会？
可万征然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唇线上扬，带着些许怜悯，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但，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万征然抬手，又是一声枪响。
眼中灰雾浮现，面前的万征然再次碎裂，可凌厉的破空声却在叶笃光身后传来，灰雾猝不及防地冒出，险之又险地挡下这发近在咫尺的子弹。
叶笃光踉跄着转身，身后却没有万征然的影子，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最终定格成叶笃光左侧：“你还能这样坚持几次呢？”
“……”叶笃光脸色一沉。
尽管发现了万征然的弱点，但叶笃光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本体，而接连放出灰雾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万征然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样拖下去……恐怕不妙了。
可叶笃光嘴上却不愿服输，说：“这不需要你操心。”
给石期打的电话好歹响铃了，他可一定要注意到啊。
叶笃光视线飘忽，那不知道身在何处的万征然却仍然注意到了这点动静，声音不禁一沉：“怎么？难道你在指望谁会来找你吗？”
这个谁似乎仍然指代着某个人，万征然声音里压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警告道：“不会让你见到他的。”
话音落下，光芒绽放，刺目的强光瞬间占据叶笃光的视线，仿佛烈火般熔断了那根反应的弦，叶笃光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危险的逼近而迟迟做不出任何反应，像是有一团熔岩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叶笃光甚至能听到滋滋的烤肉声。
“轰——”
话音未落，凌厉的拳风忽然从天而降，重压之下仿佛将空气也一同击碎，无数碎裂声延绵不绝，空间一层层扭曲断裂，直到最后一层断开，那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竟在叶笃光眼前倒飞了出去。
万征然完全承受不了这记重拳，一口鲜血喷出，满天血雾间，狼狈地撞倒数根路灯后才将将砸在地上。
“呵呵……来得真快。”
万征然挣扎着起身，在那一拳之下竟是被轰掉了大半边身体，仿佛被砸碎的玻璃人偶，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掉下残渣，但他不甘地看向叶笃光，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下一秒，戴云和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万征然面前，又是一拳砸下，拳风带着无数坠落的重力，竟是还没等拳头落在万征然身上，那碎了大半的玻璃人形便似再也承受不了这般巨力，如冰裂般迅速破碎，散落一地。
装着瞳孔的镜片死死盯着戴云和，声音不知道从哪块碎片里传出，万征然冷笑道：“你会把十九还给我的，我等着那一天。”
话音落下，最后一枚碎片掉落在地上，刹那间归于虚无，透着一片诡异的宁静，好似万征然从未出现过一样。
叶笃光不禁上前两步，想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却见来人骤然抬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只是他的能力效果，本体并不在这附近。”戴云和的声音响起，他细细地解释着，仿佛比叶笃光这个亲历者还要了解刚才的情况：“刚才他利用光线遮住你的视线，所以，你的能力对他无用。”
戴云和说着，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叶笃光的目光竟比刚才那一记拳头更让人心生恐惧：“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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