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孤儿院,沈空昱一露面,孩子们顿时尖叫冲向他,喊人。回应完孩子们的热情,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赵一阳人呢,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
院长接过话:“最近一阳总不在家,我问他去向,他怎么都不肯说,但九点多会回来。”
小昊补充道:“我也问过赵一阳去哪玩了,他不告诉我。”
沈空昱低笑说了句“反骨仔”:“等他回来我撬开他的嘴。”
沈空昱这会才知道,他不在的时间里,赵一阳睡的是他的床,外面明明还有空床位。
床边的书桌凌乱摆放着赵一阳的书,寒假作业放在最上面,他随手翻开,一题没写,连名字都没签,夹在书页的成绩单掉出来,他弯腰拾起来,展开一看,成绩竟出乎意外的好,语数英三科均在九十三以上,还获得了三好学生奖状,看来他交代的话赵一阳听进去了,孺子可教也。
直到晚上九点半,赵一阳才回来,沈空昱始终悬着一根神经等人,只是听见轻浅的脚步声,他就醒了,看着赵一阳掀开床帘进来。
两人目光毫无预兆相撞,赵一阳脚步一滞,怔愣在原地。
坐了一天车,沈空昱实在疲惫,他翻了个身,侧对着赵一阳,沉声说:“回来了?”
赵一阳没有回答,嘴角微扬反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放寒假了呀,”沈空昱说,“你去哪了?”
赵一阳慢慢走近:“我以为你要再过一个多星期才回来,院长说省城的高中要补课,得腊月二十五才回来。”
“高二才开始补课,”沈空昱闭了闭眼,睡意朦胧的追问,“你还没跟我说你去哪了?不会又出去捡垃圾了吧。”
“你才去捡垃圾,”这个时候,赵一阳还是那么爱反嘴,“我去同学家玩了。”
“那也不能玩到这么晚啊,吃饭了吗?”
“吃了。”
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暗的光线里,赵一阳离他一米远,面容模糊,沈空昱看不真切人,他招了招手:“过来,四个月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赵一阳听话走过去,这乖巧模样像任沈空昱操纵的变形玩具。
沈空昱上下打量他一番:“我捡来的小狗长高了,也长胖了,不错。”
赵一阳没说话,看着眼前人重新阖上眼睛。
沈空昱迷迷糊糊说:“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困。”
赵一阳沉默了一会,去拿放在角落的枕头,沈空昱警醒睁眼:“今晚就在这睡吧,省得再找被子铺床,其他孩子都睡了,会吵到他们。”
赵一阳把枕头放回去,心虚道:“我没有私自霸占,我问过院长可不可以睡你的床,她同意了。”
“一张床而已,你想睡就睡。”
“我先去洗个澡。”
“好。”
不久,赵一阳跨过拱起的身形到里边躺下,沈空昱帮他盖好被子:“晚安。”
赵一阳身体半侧面向外侧,似有心灵感应,沈空昱突然睁开眼,要看他睡了没有,一时四目相对,沈空昱笑问:“看我干嘛?”
“没干嘛。”
“是不是长时间没见,想我了?”
“嗯。”
很罕见的,沈空昱听见赵一阳坦然承认他的真情实感,老祖宗说“小别如胜新婚”不是没有道理,他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赵一阳眼中的光亮了些,明晃晃的,宛如月下湖面泛起的潋滟,清澈温软,可惜,沈空昱合上了眼未曾看见。
“睡觉了。”话音刚落,沈空昱就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外面天光大亮,映入眼帘的不是绿茵操场,而是熟悉——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沈空昱往旁边一摸,空的,大冬天被窝暖意正浓,他懒洋洋地抻了下腰,没多久,又睡着了。
孩子们吃完早饭,各自散开去玩,沈空昱找了一圈,没看见赵一阳身影,神龙不见首尾,有怪。
直至接近晚上九点,赵一阳才姗姗归来,沈空昱在院门堵人,问他:“又去同学家玩了?”
“对。”
沈空昱搭上他的肩,目光停在他身上片刻:“同学家有那么好玩?”
“好玩。”
“能玩一天?”
“是啊。”赵一阳依旧没什么表情,有问有答。
“这一个月总往外跑都是去的朋友家?”
赵一阳没说话,点头。
“呆了一天,又吃又喝的,没给他家人添麻烦吧?”
“没有。”
沈空昱皱眉思索了一会:“那好,明天我们买点东西去探望探望人家,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用不着。”回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不行,还是得去说声谢谢。”
赵一阳语气淡漠:“我不会带你去的。”
“不带?那明天你别想出门了。”
“你拦不住我。”
“嘿,你这小屁孩,”沈空昱想打他,“吃水泥长大的吧,脾气这么倔。”
“不用担心我,”赵一阳说,“带过去也不会收,他们很好,觉得我可怜对我照顾有加。”
沈空昱默了默:“行吧,去哪儿是你的自由,管太多会适得其反,你开心就好。”
赵一阳原先的床位被新来的孩子睡了,他重新找了床被子在沈空昱床旁搭了个窝,中间只隔了一张床帘布料,他一回头,看见沈空昱无言的望着嬉闹的孩子们。
这段时间他睡得都比较晚,再加上躺在陌生的床上,更是辗转难眠,见沈空昱那还亮着灯,他便起身走过去。
原以为赵一阳会在看书、写作业,他的生活似乎只有这两样,今晚他却拿着MP4听歌,静静望着天花板发呆,眉眼带着淡淡的忧伤,这个样子的他让赵一阳觉得有些陌生,印象中的沈空昱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沈空昱摘下耳机:“睡不着?”
“我看你没关灯,想着你一个人无聊,所以来跟你说说话。”
沈空昱掀开被子一角,示意他把腿伸进来暖和,他弯了弯嘴角:“是你无聊还是我?”
“是我,好了吧。”
“你的成绩我看到了,考得很好,”沈空昱挑起话题,“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学霸。”
“你呢?”
“我?”
“嗯,你在学校怎么样?”
沈空昱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其辞:“还可以,说来说去就是上课,吃饭,睡觉。”
过了半响,赵一阳说:“总感觉你变了,没那么爱说话了。”
“有吗?没有吧。”
“有,以前你说话总是带着笑意,怎么说呢?”赵一阳顿了顿,懊恼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过几天是我妈忌日,”沈空昱说,“是个人都不会每天阳光,得允许自己枯萎一下,把坏情绪消化掉,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点就知道某些不期而来的成长痛,你懂得多了,同时烦恼也多了。”
接连几日,赵一阳都没出门。一天,沈空昱早晨出去,傍晚才回来,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纸钱气味,脸上的阴郁比前些天重了几分,眼下乌青,他猜测,沈空昱去墓地了。
沈空昱没吃晚饭,躺床上倒头就睡,外头孩子们嬉笑玩闹,可他像被墙围拢住,将所有鲜活热闹都隔绝在外。
赵一阳在床帘外徘徊好几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进去。
蜷缩在被子的沈空昱蒙着头,只露出一个发旋窝,这一刻赵一阳清楚地意识到,沈空昱不是每天都明媚,他只是把悲伤的一面藏了起来,还藏得深不可见。
他试探着轻声唤了句“沈空昱”,对方没应,他加大音量又喊了声,才听见被子里飘出一个闷闷的“嗯”字。
“把头露出来,我们老师说过,这样睡呼吸不畅,二氧化碳吸多了会变傻,你那么爱学习,肯定不想这样吧。”
沈空昱毫无动静。
赵一阳动手掀开被子,入眼的是沈空昱苍白的脸,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才退出去。
迎面撞上正要进来的院长,看见赵一阳,问:“空昱怎么样了?”
“睡着了。”
院长脸上浮出难色,心疼道:“这孩子,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这又是他不知道的过去,赵一阳立刻道:“院长,关于那件事可以告诉我吗?”
院长摆了摆手:“嗐,这事估计空昱也不想让你知道,告诉你没必要,徒增烦恼罢了。”
“不会,”赵一阳坚持道,“我想要了解我哥的过去,院长,你就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他走出来,您肯定也不愿看他一直这样痛苦下去。”
院长叹了口气:“空昱妈妈沈岚是在腊月二十五走的,那年他九岁,醒来时沈岚躺在他身边,身体凉透了,从那以后,这孩子就一直陷进自责里,总觉得沈岚的死是他的错。
因为在事发前两天,他做了花生饼,沈岚花生过敏误食了几口,可沈岚当时没当回事,继续上班,第二晚喝得烂醉,一早过敏性休克人没了。”
九岁啊,那个时候的沈空昱该有多无助绝望,在他赵一阳不知道的时间里,沈空昱的世界大抵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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