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霜的轻功极稳,许之遥缩在她怀里,不感到颠簸,甚至有些舒适,只是心中总是不安。
魔域的天永远笼罩在红雾之中,魔气升腾,寸草不生,辨不清是什么季节。
万魔窟是被环绕在山岩之间的一处秘境,也是整个魔域环境最为恶劣的地方,哪怕是魔修,这里的魔气也足以让万魔窟成为他们天然的牢狱。
许之遥连方向也分辨不出了,任由魏子霜抱着她在夜色与红雾中穿行。
周围温度很低,她浑身发抖,又阵阵作痛,一面悄悄攥住了魏子霜的衣衫,一面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好困,好想睡一会儿。
额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她已经没心思去看了,下意识朝魏子霜怀里钻了钻,血腥味并不好闻,但似乎还有另一种淡淡的苦香气被掩盖在其中,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只是这个举动让魏子霜沉了脸。
若不是见她已经意识不清,当场摔下她也算不上稀奇。
魏子霜收回了试探她额头的那只手,能感到还残留着的滚烫温度。
经脉俱碎本就是能要命的伤,这里又魔气四溢,伤人身体,现在烧得迷糊才是该有的症状,反倒先前清醒那片刻才更离奇。
这样滚烫,说不危险是假的。
现在回师门肯定是来不及了……若是身上还有传音符就好了,可连带着她的储物戒都被那些“同门”夺去了,若不是佩剑寒离是认主的本命灵剑,旁人拿不去,这次怕是连命也不保。
魏子霜眸色微沉,并不想这人死在自己这里,当即做了决定,朝忘忧镇飞去。
许之遥已经神志不清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高烧烧得厉害,在原先的世界,发烧是三天两头的事。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命数不长,活一天少一天,许之遥一直很惜命。
死是一件对她而言并不很遥远的事,只是来得也太仓促,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倘若世有神明……她还这么想着呢,“神”就真的出现了。
尽汝天命,还汝性命。
许之遥于是糊里糊涂地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神赋予她的使命。
只要努努力,把那个天选之子捧上至高之位,便有新生的机会。
何乐不为。
许之遥自己都觉得自己也太过幸运了,这份幸运不要任何代价地降临在她头上,她受宠若惊。
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完成这场任务之后的美好生活了。
一把利刃却忽然抵在喉处,所有的想象也随之破碎,许之遥仓皇地抬起眼,入目的是那只消一眼就被她铭记于心的惊艳容颜。
这是她的方向,此行的目标,她所知道的天命之人,名唤魏子霜。
迟疑之刻,那把利剑猛然逼近,直取项上人头。
许之遥喉咙一紧,猝然自梦魇中惊醒。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她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终于平复了些,只觉得很渴。
身上还是疼痛不已,这场穿越并非是梦。
早知道这样遭罪,还不如是梦呢。
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身,额上的湿毛巾落了下来,伸手接着,一面温热,另一面还凉凉的,应该是才换了不久。
环视了一圈房间,像是个客栈,却没看见魏子霜。
不会丢下她跑了吧?
许之遥忍不住这么想,只是经不起推敲。
床头边的小桌上备了水,她挨着痛起身,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地疼,仍没解渴,又喝了大半壶才作罢。
水还是温热的,也不知是不是算到自己很快会醒的缘故。
几杯温水下肚,许之遥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魏子霜在哪呢?
她知道自己被救了一命——或者说是两命,带她出万魔窟已经足以感恩戴德了,烧得云里雾里的这段时间,恐怕也是她在照顾。
虽然想去找找,奈何身上实在痛得难受,于是只好作罢,躺回了床上。
因为什么也做不了的缘故,许之遥开始胡思乱想。
本来以为带着剧情穿越会是好事,可没料到一切一开始就偏离了不少。
其实也无所谓,只要能帮魏子霜一步步走向她的天命,自己也还是能完成任务回家。
不过自己现在这个身份有些尴尬。
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然少不了挫折和磨难,可魏子霜是从小就在苦水里泡出来的。
魏家一夜之间被魔修所屠,除了那块玉佩,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她是抱着复仇的执念入的修真道。
偏偏那场屠门,就是妄无心那个已经成了死尸的舅舅幽灭一手谋划的。
许之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把原主的身份藏起来。
想得出神,她不自觉地翻了个身,牵动了一身的伤,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想骂两句幽灭,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许之遥听得动静,只好忍痛起身,却是魏子霜端着盘子进来了。
魏子霜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许之遥,见她醒了,倒也没怎么惊讶。
盘子放在了床边小桌上,端起碗,送到了许之遥手中。
许之遥接过了那碗粥,只是普通的白粥,但很暖和,一双桃花眼迷茫地望着魏子霜。
“魔域可吃的东西少,将就吧。”魏子霜被看得不是很自在,却没再多解释什么。
“噢……”许之遥回过神,捧起了碗。
米香气扑鼻,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饿了,于是不再客气,安安静静吃完了一大碗粥。
填饱了肚子,注意到魏子霜一直没说话,气氛有些凝固,许之遥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好,便先开口道:“那个,好人姐姐,谢谢你……”
“魏子霜。”她垂了垂眼帘,语气波澜不惊,“叫我名字就好。”
“噢,好。我叫许之遥,遥远的那个遥。”许之遥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魏子霜点了点头,没再表示什么。
见她的态度疏离,一时哪里敢直呼其名。
虽然嘴上不敢,许之遥便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魏子霜……
魏子霜。
“这是药。”魏子霜话很简短,把两小份丹药放在了桌上。
许之遥偷偷看了一眼,签子上标好了一份内服,一份外用,只是没细说。
名字并非不好听,只是人如其名,好看,却冷冷的,很难接近。
但是,她救了她。
也许冷漠只是一种表象呢?
许之遥想到这儿,果然还是感念这份救命之恩,想起身行礼,却力不从心,只好坐着垂手一拜:“总之,这次真的多谢了……”
“……?”魏子霜被许之遥先前在万魔窟那一闹,还以为她是个不讲礼数的人,谁料她现在行礼倒是有模有样的。
虽然这礼行得大了些。
不过也好。
从拜入师门那刻起,魏子霜身边就只有点头行礼之交了,她无意再去结交谁,也习惯于保持那样的距离。
这一拜,好像又让她感受到了熟悉的距离。
叹了口气,不由得对许之遥有所改观。
只是改观得似乎太早了。
许之遥捏好声线,故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颇为哽咽:“我愿做牛做马,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魏子霜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之遥继续夸夸其词:“恩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偷狗,我绝不抓鸡。我、不,小人一定成为恩人身前卒、手中剑,指哪打哪,死而后已!”
她说得沉郁顿挫的,好像真有几分痛哭陈情的架势。
“……好了。”魏子霜听她信口开河,满嘴胡言,一时头疼,于是冷着脸道,“你起来,这礼我可不敢受。”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许之遥只想借此理由好跟着魏子霜,哪里肯让。
“你是靠威胁来报答我的?”魏子霜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无赖,又是微恼,又是想笑,“人生天地,只拜父母便是,拜别人有何用?”
许之遥一直揪着心掂量着魏子霜的语气,也是怕自己太过火会惹恼了对方,谁知她这一提父母,她心忽而像是被扎了一下,顿感失落。
“也是。”这下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真哽咽还是假哽咽了,闷闷地抬起头来。
魏子霜心思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什么,默了默,又道:“你不欠我什么,若不是你,我也难以逃出万魔窟……所以这次,是两清了。”
“我?”许之遥听得这话,稍微恢复了情绪,迷茫地看着魏子霜。
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醒来时,幽灭就已经被魏子霜斩于剑下了。
魏子霜见她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只当是她那时伤的太重全然忘了,虽然还有想问的,也只好作罢,转移了话题:“总之,你我各不相欠,谈不上什么报答,安心养伤就是了。”
又是两清,又是各不相欠,她是有多想和她撇清关系啊。
许之遥心下郁闷,嘴上只得答应着。
魏子霜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说话,思量着自己方才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那个……”许之遥反倒没一直沉浸在低落中,“我想洗澡。”
也不知幽灭是把她关了多久,加上降烧时出了一身汗,身上除了疼,还难受得很。
“……你行吗?”魏子霜打量了一眼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留了一句,“后院有浴池。”
“好。”许之遥那双桃花眼都闪起了奕奕的光,冲着魏子霜嫣然一笑,“我没问题的!”
这一笑很暖,魏子霜微怔片刻,错开了视线,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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