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的治疗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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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症编号:A-XVI
世界编号:17
主要症状:陆言牙疼。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别吃糖,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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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
淡蓝色的口罩遮住了上方人的脸,头顶明晃晃的照灯反射在陆言的视网膜上,将周围的天花板映照成一坨模模糊糊的光影,让他只能看见一双狭长而幽深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好像他手下的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死肉。
“呜…”陆言轻轻地哼了一声,放在身边的手臂渐渐收紧,苍白的十指收紧,好似溺水的人一样想要抓住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木。
“还疼吗?疼的话你就哼一声。”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那人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里疼吗?”
“呜!”
“这里?”
“呜呜!”
“右边碰的话会有感觉吗?”
“呜呜呜!”
他身上的人皱了皱眉。
“太敏感了。”
……
“傅医生,可以不要补吗?”
陆言捂着腮帮子,舌头抵过上颚,刚刚那种诡异的感觉仍然在他的嘴里徘徊不去,金属粘腻的感觉和那种火热的触觉交错,又凉又热,好似他刚刚生吞了一只只撒了辣椒的生牛蛙。
“没事,你不用补。”傅怀伸手摘下口罩,露出线条完美的下巴来。
陆言猛得吐出一口气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没有那么严重!”
傅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直接切神经吧,你的牙已经彻底坏掉了。”
他细长的手指拿着陆言的牙齿模具摆弄着,脸上带着完美的诱骗小朋友拔牙的温柔微笑。
“左边这一颗尖牙,后面的这一颗磨牙,已经引发了牙髓炎,应该都是要做针管治疗的。根据你拍的片子来看,前面的这两颗牙的情况还好,但是也要修一修,不然也会继续蔓延到神经。”
陆言还没吐完的那口气又被他吞进嗓子里,被口水呛了一下,一不小心抽动牙神经捂着脸眼泪汪汪。
“傅医生,没有,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有点担心会疼,而且我觉得我的牙还有的救……
“不会的哦,保证一点都不会痛的。”傅怀温声软语,“会打麻药的,比吃药还管用的哦。”
他拿起一张彩色的连环画来给陆言解释。
“根管治疗很简单的,首先,我们要把患牙彻底钻开,清除内部坏死的牙髓。”
陆言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然后我们用针管在牙髓上做活塞运动,彻底将牙根处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牙髓清理干净。”
傅怀一手呈现剪刀状,在陆言的面前一前一后地运动。
陆言的额头上开始流下汗来。
“之后我们用银针戳…”
这次是一根指头在他的面前移来移去。
“我觉得我……”陆言慌得一批。
“填充之后用根管钻填充……你知道根管钻是什么样子的吗?”傅怀停下了手,去帮他找照片,一转身回来之后就发现沙发空荡荡的,陆言早已不见踪影。
傅怀给陆言打电话。
“陆言?”
“啊,傅医生,我忽然想起家里的猫猫没有换猫砂!这是一件大事!如果我不给猫换猫砂的话他就会随地大小便如果他随便大小便的话就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尿到我的床上,尿到床上之后我就要洗被子,洗被子的时候会耗很多水,然后我的房东就会给我打电话警告我,然后我为了赚钱就要加班,如果我加班的话就会错过你诊所的上班时间了!错过你上班时间的话我就没办法补牙了!所以为了补牙我必须要走!”
顺利溜出了门并且找到完美借口的陆言一边走一边呲着自己一口齐齐的小白牙用手机照。
“我每天都有认真刷牙!怎么可能长蛀牙啊!”他咔嚓咔嚓咬了两下,眉头就皱成了毛毛虫。
“嗷嗷嗷!还是疼啊!不过吃点药应该没事的吧…我现在感觉不是很疼了。最近因为牙疼都没有吃糖了!不过喝点可乐应该没关系吧……”
但是一般来说,这种心理注定被命名为侥幸心理。这种心理无视事物本身的性质,违背事物发展的本质规律,注定被人们所唾弃,被现实所击倒。一个傅怀三天之后收到的来自于陆言患者的电话显然为侥幸心理的应用提供了一个鲜明的案例。
电话里的陆言声音颤抖,气若游丝。
“喂,请问是傅医生吗?”
“是的,你是?”
“我是陆言,三天前在你那里看过病。”
“哦,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坏了四颗牙的是吧。”
陆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是,是的。傅医生你救救我!我要死了!”
“你在哪里?”
“我在你诊所门口呜呜呜!”
外面滴滴答答地不知是下着雨还是下着雪,当傅怀撑着伞走到的时候,陆言正蹲在门口的门廊里避雨。他整个人湿漉漉的,羽绒服上的毛毛贴着他的脖子,好像浑身的毛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下来,贴在他的身上,于是便只剩下一个陆言站在傅怀的面前。
傅怀转身打开了防盗锁。
“进来吧。”
代表陆言的那团黑影站了起来,一小坨小小的黑影从他的脚边跳开,喵了一声,钻进了黑暗里。
“谢谢…傅医生。”
“叫我傅怀就好了。”
“傅…傅怀……”陆言说道,一袋子散发着热度的东西被他塞进了傅怀的怀里。
“烤红薯给你吃。”陆言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袋子里最上面的一个被人掰了一半,露出少了一口的瓤来。
……
时间是最可怕的杀手,它不仅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横冲直撞醉酒驾驶,对着任何人破口大骂还要让人笑脸相迎,它甚至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地无证行医。
半个月之后,陆言木着脸在床上躺着,两只眼睛好像被固定住的玻璃珠子一样直勾勾地往前看,一副已然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傅怀放下手里的镊子,将面前的架子摆开,示意陆言站起来。
“感觉很好,我从未如此好过。”他抿了一下唇,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已经彻底解脱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和我的牙了。”
傅怀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
“饮食上还是照例,不能吃辣,不能吃甜,不能吃太热太凉,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本来应该尽量不要用补过的牙吃饭,不过你补的牙太多了倒也是无所谓……不要舔舐或者用手指触碰……尽量多吃水果蔬菜……”
陆言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要舔牙的舌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吃就不吃嘛!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舔就不舔嘛!
他忍得住!
“晚上一起吃饭?”傅怀问道。
“好呀!”陆言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吃饭还是要吃的!特别是傅怀做的饭!自从上次蹭到一顿之后,陆言就好像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秉承着能蹭就蹭的原则。一来二去,连着去傅怀家的路都熟得能倒着走了。
当然,傅怀做的饭有那么一点点好吃也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陆言在外面胡吃海喝惯了,往往忍不住,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吃点什么都牙疼。而他吃傅怀的饭就从来不会这样,软硬总是最合口的,咸淡也正好,温度不凉也不热。他怀疑自己之所以补了四颗牙还勉强维持在现在的体型没有瘦成骨头架子,就多亏了傅怀给他补的这几顿饭。
“所以我们今天吃什么?”陆言眼巴巴地看着傅怀切菜。
“虾仁烩豆腐。”傅怀手起刀落切葱花,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比在手术台上还干净利索,看得陆言有点牙酸。
“我来帮你洗虾吧!”陆言和他献殷勤。
“啊呀,这虾好凶!”劈头盖脸被蒙了一身水,陆言把盆一丢,拿了筷子去戳虾。
“好了,你去帮我切豆腐吧。”傅怀准确地捏住了他手里的筷子头,带着陆言整个人都往他那边扯了扯。
陆言松开筷子,讪讪地笑了笑。
“豆腐是甜豆腐的吗?”他追问。
“不是。”
“那虾仁是甜虾仁吗?”
“不是。”
“葱花是甜葱花吗?”
“不是。”
陆言尤不死心。
“哈哈,我知道了,那汤底一定是甜的吧!”
傅怀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将他拒之门外。
“你家里有甜饮料吗?呃…可乐也可以!”陆言挠门。
“没有。”傅怀说道。
厨房的门打开一条缝,丢出一个小小的茶包来。
“你可以喝黄芪。”
“……不喝,我要吃甜的!”
傅怀放下手里的虾,伸出半身来,敷衍地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
“甜吗?”
陆言捂着嘴后退两步,默默点头。
多年的事实证明,并不存在陆言所宣称的那种那种天生牙齿的味道特别好简直自己都要咬一口所以总是招虫的人,在傅怀的严防死守以及围追堵截陆言买回的一切的零食之下,陆言剩下的牙齿□□至今。目前来看,还没有要让傅怀再次动刀的程度。
“你是不是偷偷吃糖了?”傅怀皱了皱眉,凑到陆言的嘴角闻了闻。
“没有啊!”陆言鼓起一边的脸看他,可无辜。
“你过来。”傅怀勾了勾手,在他的嘴里尝了尝味。
“我就说我没吃!”陆言扒拉开他的头,一脸得意。
傅怀的眼睛微微一眯。
“你左边的上牙好像有个虫洞。”
“……”
“你到底吃没吃糖?”
“胡说,我喝的是糖水,怎么算吃糖!”
——
17号世界,治疗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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