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之前一直不知道陈辞钦是怎么发现了他的偷窥。
现在心里已经明了。
猫眼位置从黑暗变得明亮,除了猫眼没打开的原因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正朝外看。
纪晚这回是真的没有胃口吃饭。
特地多做的饭菜被完完整整地放进冰箱冷藏层。
他回到卧室躺倒在床上,此刻只觉得累。
身体累,心里也很累。
眼睛红肿着很难受,脸颊也被眼泪润湿,干涸后变得紧绷绷。
上一次难过成这样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高一暑假的时候,同班同学突然给他传了个视频,没防范地点开,屏幕满是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在纠缠,羞人的声音被音响放大充斥整个房间。
纪晚头昏脑涨了几秒,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吐,紧接着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震惊那次的下意识反应。
怎么会想吐?
其他人也会这样吗,自己……果然是不太正常吧?
偶然的翻看同学间互相传阅的杂志,同性恋一词跳入眼帘。
如同被雷击中般,纪晚呆呆地看着那一页,久久不能回神。
难怪其他人都在憧憬着和某个女生来段校园早恋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兴趣;难怪那种很多男生都感兴趣的小视频,他看了后的反应却是那样的异常。
同性恋。
原来他是同性恋啊。
家乡是一个小城市,纪晚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和这样的人,却崩溃地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
接下来的漫长年月里,他小心翼翼的隐瞒着,生怕被人发现是个异类。
纪晚从来没有遇见过心动的人,直到那一天的地铁换乘站,他遇见了陈辞钦。
但那天的一见钟情,仅仅只是一见钟情。
还远远没发展成如今的状况。
成为邻居之后,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他的喜欢对陈辞钦来说,应该成为了一种困扰。
纪晚翻了个身,手背遮着眼睛。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过去的二十七年来,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但是这短短数十天,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感到难过,觉得痛苦,想要改变。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纪晚愿意从来没遇见过陈辞钦吗?
他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许诺他这种如果。
而他的一见钟情,其实更算是一种见色起意。
纪晚也时常因为自己的这种卑劣行径鄙视自己,但最终还是屈服。
纪晚现在做不到不去喜欢陈辞钦,但现代都市里的的邻居,说到底,很多相处了十几年也是陌生人关系。
他可以选择不再继续那种偷窥狂一样的变态行为。
人好像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做到。接下来的几天,纪晚一回家就钻进卧室,猫眼位置也用贴纸牢牢封住,与之前的行径做了坚决切割。
12306弹出提醒国庆节要乘坐的车次信息时,纪晚正出地铁口。
省会城市的秋天总是阴雨连连,此刻又刮起了风,格外寒冷。
他拢了拢衣领,盘算着家里冰箱的食材够做晚餐,没往超市去,直接往回家的方向走。
上楼梯的时候,纪晚心里依旧十分紧张。
他默默想着,如果在楼道里遇见陈辞钦,要低头走过,不对视,不偷看,不打扰,不做任何让他讨厌的事。
手指不自然地蜷缩在身侧,又抬起摸了摸脸,将眼镜扶了扶,很多慌乱的小动作。
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平静的两分钟路程。
纪晚拿钥匙开门,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微闭着眼。
心里是一阵的怅然若失,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在此刻翻涌而来。
其实很想遇见他。
其实不后悔遇见他。
纪晚没有陷在这种情绪里太久,因为起码有五六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突然微信弹来好几条六十秒语音。
他点开一一听过,大概就是得知他是搞计算机方面的,想请他帮忙做个简单的网站。
纪晚是个脸皮薄的人,和这个发消息的高中同学当年最近的关系就是前后桌,但还是不太好意思拒绝。
他只得敲敲打打了好的两字,又问了问网站大概的需求和要求。
虽然最近公司里的项目都时不时要带回家才能赶上进度,但好在对方要做的网站确实简单,忙里偷闲搞个两周左右差不多能完成。
而且他现在忙一些更好,就没有时间东想西想关于陈辞钦的种种,此时此刻连晚餐都没开始做。
纪晚放下手机,起身往厨房走。
微信提示音又响,只能折返回去看。
高中同学又是几条长语音袭来,委婉地表达着想让他尽快做出来的意思。
纪晚抿了抿嘴,思考的过程中,对方的长语音替换成了长文本框,简单的网站需求开始复杂起来。
他微皱了眉头,但已经答应过的事情不好再反悔,于是只能应下。
纪晚没心情再做晚餐,点了外卖后就开始在电脑上忙碌起来。
骑手打来电话说外卖放在门口,他走出卧室才惊觉窗外已是狂风暴雨。
什么时候下了这么大的雨?
纪晚忙着捣鼓高中同学要的网站,一点也没发觉。
送餐的外卖员真是辛苦了,他一边操作着打赏一边转动门把手。
外卖没有先看到。
先看到的是坐在楼梯上的陈辞钦。
陈辞钦简直可以用狼狈两字来形容,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划过脖颈,最终隐入衣领下。
眼睫一眨,雨水滚落掉下,像是泪珠。
尽管陈辞钦看都没看打开门呆呆愣愣站着的人,依旧那样冷漠疏离地坐在台阶上。
但纪晚莫名的觉得他像一只浑身湿透的可怜小狗。
没有地方可以去,没有门为他打开的可怜小狗。
纪晚脑子里转动着的大雨,网站,外卖员等等词汇也随之消失。
只剩下陈辞钦的名字。
还有与之相关的可怜小狗形容想象。
他的身体也从未如此僵硬笨拙。
僵硬笨拙到陈辞钦都不得不抬头用极其不友善的目光看过来。
对视,瞳孔微颤,身体不自觉发抖。
大脑命令移开视线,眼睛却紧盯。
心脏狂跳,超负荷地狂跳。
陈辞钦皱眉,向来冷清的脸上都有了神色变化。
纪晚终于回过神来,动作先一步于大脑,飞快拿起门边的外卖,然后砰地一下关上门。
纪晚随之而来的就是懊悔,深深的懊悔,怎么能傻站着那么久?怎么能盯着他看那么久?
他应该处理的更妥当的,比如打开门看到他,震惊后就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毛巾擦擦雨水,进屋坐坐之类的。
可世界上没有时间回溯的方法,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没有挽回余地。
纪晚将外卖放在茶几上,很烦恼。
陈辞钦又忘了带钥匙吗?他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父母怎么总是不在家?
纪晚没再想下去,他怕忍不住冲出门去,将这些都问出口。
陈辞钦不会回答他的。
或许,理都不会理。
刚刚,陈辞钦看他的眼神,就是看很讨厌的人的眼神吧。
纪晚忍不住抬眼。
门关着,猫眼封着。
他和陈辞钦之间,隔着一道他不敢打开也不能打开的门。
纪晚没有勇气打开的门,此刻被人敲响。
他被声响吓住,呆了几秒,冒出个猜测,飞速跑去开门。
陈辞钦站在门外,正抬着手,好像要敲第二下的模样。
纪晚整个人更混乱了,他没想到真的会是陈辞钦在敲门,脸上如同得到拯救般的浮上笑容,小嘴张合着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你……你有……有什么事吗?”
好一会才让字词成句,没使场面变得更滑稽可笑。
陈辞钦垂眼看他,语气冷淡地问:“充电宝有吗?”
纪晚连忙点头,又急切地开始磕磕巴巴絮叨:“有的有的,我不久前还充满电没用过,我去拿,我……你是手机没电了吗?我的手机和你的一个牌子,用充电器更快的,你要不要……”
陈辞钦拧眉听了会,终于不客气直接打断道:“不用。”
纪晚怔了怔才想明白,用充电器就要用到插座,就需要进他家里,陈辞钦……很讨厌他,所以不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好的……”纪晚小声应道,跑去拿充电宝,递给陈辞钦的时候还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人接过就转身,没有任何想要和他说第三句话的意思。
难过,因为陈辞钦对他的态度很冷淡。
开心,因为陈辞钦居然会敲响他的门,向他寻求帮助。
很复杂的两种情绪交织环绕,最终还是开心的心情占了上风。
纪晚没有关上门,依旧留着不小的门缝,做着微小的期待。
但他不敢继续停留在玄关处,怕陈辞钦更讨厌他。
没什么心情吃外卖和工作。
一颗心都在门外的陈辞钦身上。
他饿不饿,有没有吃晚餐?要不要把这份外卖递给他?合他口味吗?还有,他会接受吗?
他充好电是准备再次打电话联系父母吗?还是说联系开锁的?之前没钥匙他是怎么处理的?好像是直接下楼离开的。
关于吃的,他后悔没有自己做晚餐。
关于锁的,他客厅踱步间翻出几个开锁师傅的电话。
关于……
纪晚的脑子里一秒钟冒出八百个关于陈辞钦的想法,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
想去实施,又害怕。
犹豫着,犹疑着,突兀地有了新的想法。
陈辞钦会敲门问他借充电宝,是不是代表着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但没多久,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辞钦可能根本就不会想这么多,对他毫不在意,只是手机刚好没电了,而他刚好是对门邻居又在家,所以敲响了门。
纪晚低沉了没一会,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发觉,他总是在想,总是在故作思考。
但都没什么实际行动。
他是喜欢陈辞钦,可做过什么喜欢他的事情吗?
像个变态一样两遍三遍千百遍地看他的视频?这不是的。
躲在猫眼后面,想要偷偷窥探他的身影?这更不是的。
纪晚没为喜欢的人做过什么事情。
就连刚刚的借充电宝,算得上是为喜欢的人做让他喜欢的事情吗?
只能算是帮助吧,可是太过微小了,微小到路上随便一个陌生人都可以给予到的帮助。
这算什么喜欢呢?
只算骚扰纠缠犯吧。
纪晚决定实施一些想法,就当邻里互相帮助一样。
他迈步走向门口,又开始怯弱起来。
但走路的声响显然惊动了陈辞钦,他很随意地看了过来。
纪晚手搭在门把手上,鼓起勇气道:“我家有干净的毛巾,拿给你擦擦可以吗?没用过很干净的我保证。”
陈辞钦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看他。
纪晚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怯。
身体稍稍弯曲着,像要把自己蜷缩进某个安全的壳,继续低声道:“感冒生病就麻烦了,不要毛巾的话,我给你做碗姜汤好不好?”
陈辞钦声音清冽淡然,回答得毫不友好:“你有完没完?”
纪晚被他话语里的不善刺到,下意识地嗫嚅:“我……”
来不及说完后面的话,就见陈辞钦起身走近,将充电宝重重塞在他怀里后转身下楼。
离开前还冷冷丢下一句:“真是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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